这里的每个人,每个人,都在忍受着悲痛。
他们也有家人,他们的家人却都被永远埋在了城市下方。
活着的人没有选择,走下去的路,只剩了无尽的孤寂和痛苦。
也许是太过疲惫,这两天万辰没有想起过沈煦。
他也没再想过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或许就像老刘说的,能多救一个人,多活一个人,就好。
几年前当他还在副总裁的位置上时,遇到天灾人祸,他会代表公司捐出一笔善款,仅此而已。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扛着铁锨、十字镐来到灾区。
当听到微弱的呼救声时,他的心会提到嗓子眼;当救出一个鲜活的生命时,看着那素不相识的伤员,有一种感动在心中激荡。
多救一个人,多活一个人。
生性乐观的老刘说,这叫大灾面前有大爱,真到了这里,就什么都忘了。
没错,在这里,在这一刻,他忘记了沈煦,忘记了何磊,忘记了----曾经的万辰。
第二天凌晨,他和老刘以及另外一拨人被安排去了别处。
山道崎岖,车子开了两个多小时还没到地方,晃晃悠悠中老刘醒了。
虽是三月,春寒料峭,老刘裹紧了身上的棉大衣,转过头来时,看到万辰皱着眉头靠在位子上。
“想什么呢?”老刘压低声音问道。
万辰睁开眼,“困,却睡不踏实。”
老刘笑,“老弟,你知足吧,到了下个地方,说不定,睡不踏实都是奢侈了。”
万辰转过头,“看你那么熟练,以前干过这个?”
一句话拉开了老刘的话匣子,他本就是个话唠,一说起来便没完没了了。
“唐山地震那会我才十岁,你信不信,我一家子都是被我救出来的……幸亏他们被埋得不深,我又是挖又是撬又是哭喊的,动静可大了……后来大点,我特意学了点地震自救和救人的知识,没想到,这次派上用场了……”
老刘说话带着点河北口音,万辰闭起眼睛听着那絮絮叨叨的往事,整个人放松下来。
老刘聊完了自己的事,这才想起来问一句,“哎,老弟,说说,你为啥来这?”
万辰头靠在车座上,嘴角微微上翘,“找一个人。”
“谁啊?家人?朋友?”
万辰摇了摇头,“算是,情敌吧!”
老刘惊得差点咬掉舌头,“说什么,情敌?”
万辰笑,老刘不满地摇头,“你这人,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找什么人,跟我说说,以后咱们要是分开了,我也能帮你瞅着。”
万辰想了想说道:“男的,一米八左右,白净、斯文……”说完又觉得这话实在多余,在这种时候,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的都是灰头土脸的,和白净斯文实在沾不上边,“算了,要是他还能说话,就帮我问问,是不是叫何磊。”
四天了,生还的可能越来越小,他什么都不再想,听天由命。
老脸一脸惊讶,“男的?不会真是你情敌吧!你小子有病吧!”
万辰笑着点头,老刘也不再多问,“知道了,我帮你留意着。得得得,睡觉睡觉,天一亮,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睡上。”
老刘翻过身,裹着大衣,不一会便打起了呼噜。
万辰缓缓睁开眼,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经历了灾难的城市在慢慢苏醒,微弱的光亮把希望带进这个满目疮痍的地方。
纵然是被上帝遗忘的角落,也有得到救赎的权利。
车子停在平县县郊一带,这里同样损毁严重,地震时,附近的几个工厂正在运行,工人们来不及逃出多数被埋在了下面。
生命探测仪显示有生还者的迹象后,老刘他们便立刻投入紧张的救援工作中。
掀开一层层水泥预制板,他们费了好半天劲才救出一名被埋了四天的女人。
救护人员即刻把女人抬上担架,在临走时,那女人揪住一名救援人员的衣服,用虚弱的声音说道,“下面……还有……有人。”
不待多问,那女人便陷入了昏迷,探测仪上没有生命迹象,队员们犹豫着该不该继续挖下去。
工厂结构复杂,设有地下一层,要深入救人,必然花费大量人力物力。
最后还是领头的老刘下了决定,救!
他们来这的目的就是救人,不能因为困难而放弃任何一条生命。
挖掘工作进行了一会,终于从地底传来微弱的敲击声音。
这短暂的声音振奋了所有人的精神,大家奋力移开预制板上的钢筋、水泥块,终于找到了那名生还者。
那人的气息微弱,胸部以下被完全压住,救援人员叫了好几声,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还有意识!快来人啊!医生……医生……”老刘连连高呼,医护人员扛着医药包匆匆赶来。
万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凑上前看了一眼。
那张被砸得血肉模糊的脸不知为何总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万辰想了好一会,突然扒开人群,半跪在那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