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潜飞机晚点，没能按约定时间抵达，他们刚刚走了一场戏，还有两场，这小姑娘缩成一团小小地坐着，黑发披了满背，经纪人虎视眈眈守在旁边，又在骂骂咧咧什么，她不敢直说，就时不时把视线投过来，又很快收回去。
    柏生觉得自己幻视到了一只黑色的小柴犬，那小眼神就没差，“忆宁，过来吧，对对台词。”
    她经纪人就算再不喜欢柏生，也不会当面起冲突，周忆宁被这么去姓带名的一叫，很惊喜地仰头看过来，眼睛亮晶晶的，不相信柏生会主动叫她似的：“好、好，我马上过来！”
    小姑娘拽着裙摆一溜烟过来了，背后经纪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她似乎是觉得自己有点叛逆，脸蛋红扑扑的，不敢抬头看他。
    她童星出道，报虚岁也才十八，在柏生眼里，比起“清纯”这个标签，更像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
    柏生开始虚张声势，“这么紧张干什么？我长的很吓人？”
    “不、没有，没有。”周忆宁果然上钩，一紧张就把自己全秃噜出来了，“不吓人，很好看的，我以前红毯宴会的时候还经常偷看你，我……啊！”
    她自觉失言，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手足无措，整张脸连带着耳根瞬间涨红了。
    柏生心情大好，差点鹅笑出声。
    方圆在后头看半晌了，幽幽探出头来：“这是在干什么？”
    柏生慈祥道：“释放我无处存放的父爱。”
    方圆：“…………”
    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丫不就比人家大个四岁，这就辈分上去了是吧。占谁便宜呢搁这？
    三人凑在一起对了对台词，还没过多久，突然又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尖锐视线。
    柏生转头。
    刘谨又肿着眼睛坐在角落里，愤愤地看过来——但这次却不一样了，他瞪的竟然不是柏生，竟然是周忆宁。
    柏生真的困惑：“？”
    即使是他这么聪明的脑袋，也搞不明白刘谨在搞什么了。
    周忆宁什么时候惹他了吗？
    角落里，刘谨的小助理咳嗽了一声，小声道：“咳，注意，注意表情管理。”
    闻言，刘谨才愤愤地把视线移回来，觉得自己心中的委屈在这一刻简直登峰造极。
    刚才周忆宁那一系列操作，不也是茶吗？都是千年的狐狸了装什么装！比他还茶多了呢！这种脸说红就红的茶不知道比他可怕多少！为什么死男人就是看不出来？！
    而且凭什么柏生对他就那个态度，对周忆宁就这么好？
    他不服气！凭什么？？凭什么！！他好生气啊！！
    同时。
    站台上，孔游缀在闻鹤身旁，连烟都没叼着了，而是难得认真了神色，给身旁的人介绍，“我们剧组的取景前半期是在这里，后半期要去阪中森林……尽量全真实，无绿幕无后期……最新拍摄机械臂……”
    在这个视角，能够俯瞰下头的人群，闻鹤听着他的介绍，神色依旧古井无波。
    这可怕就可怕在，你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生气，什么时候在高兴，有没有听，听懂了没，完全看不出来，全靠猜。
    孔游觉得自己的背都快渗出冷汗了，下意识想去摸烟，又将手缩了回来。
    二人正巧走到了拍摄场地上方，方圆在阳光下黑的脱颖而出，像一个坐标，让他们一眼就定位到了剧组的几位演员。
    柏生、周忆宁、刘谨都团着一块儿走戏呢。
    孔游擦把汗，又道：“我选演员的能力也是受到业界认可的……”
    闻鹤还在冷冷地想，下属为什么莫名其妙要说柏生生气了，就瞧见不远处的柏生从面前尖叫的女孩子肩膀上拈下了一只扑棱蛾子，挺认真地抬脸，举到阳光下看——
    日光有些刺眼，他半眯着左眼，有些苦恼的样子，脸颊肉因为嘴角用力而圆鼓鼓的，流苏毛团不安分地挤在他脸侧，很认真地顺着微风朔朔抖动。五秒后，他笑出了两颗小小的虎牙，可靠地偏了偏脑袋：“没事没事，是蝉哦~”
    是从未向他露出过的神情。
    闻鹤心头倏地一空：“…………”
    “所以，柏生这个演员，嗯，以一个专业导演的眼光来看，还是相当好的！……”孔游丝毫没注意到他的异状，还在费心费力地给柏生找补，“而且在已经公布人选的情况下，现在想要换人也不合适，对吧？是不太合适……”
    闻鹤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他突然想起了方才柏生在待客室里说的话，他说“我很适合这个角色”，自信又狂放。
    闻鹤瘫着脸，轻点了点头，“是很合适。”
    他的确说错了。
    但他话语刚出，周围就一片寂静。
    闻鹤回神，侧眼，面前的孔游已经连手上的烟盒都掉了：“…………”
    他蹙眉：“什么事？”
    “您……”孔游道：“就这么讨厌柏生吗？”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都要换掉？联系方才柏生出门时那难得不开心的神色，这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闻鹤：“？”
    他顶着众人敬畏的眼神，面无表情地想。
    他明明没有。
    第16章 再度出圈
    正式开拍的第二天，沈潜终于来到了片场。
    按理昨晚就应该到了，但飞机晚点太久，他干脆就在外面住了一晚；沈潜走进影视基地大门时，心情有些难言的凝重。
    不是因为他对这部剧太过重视，也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演技太不自信，而是因为——柏生。
    身边的助理见他不动，问：“怎么了？”
    “……不，没事。”沈潜目视前方，神情坚定，“走吧，去片场。”
    自己现在又在犹豫什么呢？
    毕竟在知道柏生接任白胤文这个角色时，他早就已经做好了会被缠上的准备。
    上次拍定妆照时，柏生特意喷的香水味道让他印象深刻，他回去找了挺久，都没有找到那香的具体信息，不是什么大众香型，这足以说明柏生的用心之深。
    而且这两天，他每次在剧组群里发消息，柏生都会马上回复，哪一次都未曾落下，一看就是在时时刻刻关注自己的动态，他这两天甚至连夜检查了自己的朋友圈，生怕柏生突然加他，看到生活中的他后更加得寸进尺。
    接下来的三个月，他还要和柏生拍那么多场对手戏，柏生那个性，在组里绝对会受人排斥，他只能依赖自己，又说不定会产生吊桥效应……
    沈潜温和地叹了口气。
    算了。
    无论如何，他都是《江山困》剧组的男主角，最至关重要的存在，他会谨守好自己的防线，不会让柏生有任何误解的机会。
    一个小场务奔来：“加湿器加湿器加湿器……”
    沈潜和他擦肩而过，鼻端突然闻到了一丝浅淡的熟悉气味：“？”
    他停下脚步，有些费解。
    怎么感觉这味道和柏生身上的有点像？是他的错觉吗？
    二人行走片刻，刘谨突然蹬着平衡车臭着脸疾驰而过，一个漂移过了弯，眼神都没瞥他一下。
    沈潜：“……”
    他怎么又闻到这味道了。
    现在剧组里男同性恋这么多的吗？！还都用同款香水？！
    他有点恍惚地终于远远瞧见了孔游，孔游看见他，笑容一振：“终于到了！”
    沈潜走上前去，又双叒在孔游的身上闻到了一模一样的味道，他终于克制不了自己的疑问，脱口道：“您用了香水吗？”
    “嗯？”孔游唇边的烟蒂一抖，挺莫名：“没有啊？大老爷们儿的谁用香水。”
    沈潜：“那您身上的味道——”
    孔游皱着眉嗅了一下自己的衣角，才终于想起来了似的，哈哈笑了两声，“你说这个啊。”
    沈潜还没理解透他这话是啥意思，就被“呲呲”两下劈头盖脸喷了一身的花露水，人有点懵。
    “柏生来剧组给发的六神，驱蚊清凉挺好用的。”孔游举着蓝瓶子，随口道：“新出的款，据说能让人有一种自己身处喜马拉雅山的感觉。”
    沈潜一整个哽住：“？”
    花、露、水？！！
    孔游见他神色恍惚，十分善解人意：“嗯？怎么了？你喜欢？那边有一箱自己拿。”
    沈潜艰难吐字：“没……事……”
    别喜马拉雅山了，他现在感觉自己身处花果山，还是整山头最傻的那只猴。
    怎么会这样？
    能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人心理素质肯定是没得说，沈潜马上收拾好了心情，准备去化妆间处理妆发，然后正式投入拍戏。
    就算香水的事是他误会了，但其他的事总不能误会。
    一个剧组如果缺了主角，那就是缺了主心骨，特别是还有一个和柏生素来不对盘的刘谨在，柏生在剧组内会是什么样的待遇太容易推测了。
    不仅是同事，因为他的性子，和剧组工作人员的关系也很僵硬，昨天还传来投资商有意愿换人的小道消息，总而言之，就是一匹孤狼——
    然而，沈潜坐在场地角落，已经十五分钟没有人理他了。
    他现在感觉自己连孤狼都不像，像只流浪狗。
    “…………”
    柏生蹲在剧组的小马扎上，旁边团着个周忆宁，其他男男女女的小配角们也自动搬着板凳在附近坐了，背台词的背台词，练动作的练动作，学习氛围极其浓厚，极其生人勿进，仿佛自带结界，沈潜恍惚中觉得自己来到了高中时代的英语学习角，众人讨论的热火朝天，而自己只会说“i''m fine,thank you and you？”。
    他已经来回踱步了三回，还是没有人发现他。
    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周忆宁清脆的声音响起：“柏生哥哥，你是怎么把台词记得这么牢的啊？”
    柏生闻言抬头，笔帽在下巴上抵了抵，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困惑，“看两三遍就记下来了，不用特意去背啊。”
    旁人异口同声地赞叹：“哦……”
    沈潜半永久温和的嘴角顿时一阵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