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说罢看了她一眼,总结道:“这事你不必再操心,本王自会解决。”
    没等陶嫤开口,他已经走出堂屋。
    留下陶嫤莫名其妙地看着门口,又不是说他老,他为何这么大的反应?
    *
    回到瞻云院后,江衡发现多宝阁上玉绦钩摆放的位置不对了。
    以往下人收拾东西时,不会碰这个地方,他曾经特意嘱咐过他们。江衡把今早收拾屋子人叫跟前,“谁到本王房里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犹豫不决道:“小人今天来时,只看到了广灵郡主一人,并没有其他人进屋。”
    难道是她进来了?
    小不点鬼头鬼脑,很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江衡挥手示意他们出去,拿着玉绦钩懒怠地倚着短榻,不知不觉就想到了陶嫤刚才那番话。
    她说十五岁都能当她爹了?
    还说什么五十岁出门便要人扶着,真是笑话,他堂堂大晋魏王岂会这么虚弱?哪怕到了五十岁,他照样能对她做很多事。
    只是这么想着,心思便不单纯起来。
    近来她皎白的脸蛋总是出现在脑海里,前阵子想压制下去,未料想适得其反,越是压抑,便越忍不住去想。从长安到松州,这一路她跟他所有的相处,每一幕都无比清晰,包括那天在峭壁上,她偎在他怀里颤抖的身躯,和一声接一声的啜泣。
    想再抱抱她。
    江衡掩面狠狠搙了一把,他真是不堪,明明是她的魏王舅舅,居然对她生出这种旖旎念头。偏偏还一点都不后悔。
    唯一的难题是他们年龄相差太多,她恐怕不会轻易接受他。
    想了许久,江衡出声叫了一声李鸿,声音微哑。
    李鸿从门口走进来,恭敬地问:“魏王有何吩咐?”
    江衡一壁婆娑手里的玉绦钩,一壁沉声吩咐道:“你去军府找一趟赵斌,问他是否对秦知府的千金有意,若是愿意,明日就让他上门提亲,就说是本王的命令。”
    李鸿应了个是,想了想问道:“赵副尉若是不愿意呢?”
    今天发生的事他听说了,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恨当时在前院,没有跟在王爷身边,让他陷入这等困境中。
    江衡沉吟了下,“那就绑着去。”
    总之这门亲事是指定他了,李鸿在心里默默同情了赵斌一把,“属下知道了。”
    江衡之所以选择赵斌是有原因的,目的是为了陶嫤。提前让她接受这回事,接受这个年龄差距,日后轮到他时,也不至于那么困难重重。
    *
    夜里热得很,陶嫤躺在竹簟翻来覆去睡不着。
    玉茗睡在外间,她自己撑了把团扇慢悠悠地扇,可还是扛不住一阵阵燥热之气。盛夏的夜晚虫鸣阵阵,偶尔还能听到后院荷花池里的蛙叫,吵得她更加心烦意乱。
    末了索性披上一件藕色披风,打算去后院转转。
    玉茗听得动静,迷迷糊糊地坐起来问:“姑娘要去哪?”
    陶嫤举着团扇,“我去后面走走,热得睡不着。”
    玉茗穿上衣裳,“婢子跟您一块。”
    她刚睡着没多久,声音里都是睡意,陶嫤想着反正也不会走太远,便让她躺回去,“我自己一个人就行,王府戒备森林,不会有什么事。你继续睡吧,我一会就回来了。”
    玉茗委实困得厉害,听她这么说,不放心地叮咛:“姑娘别转太久。”
    她嗯一声,举步迈过门槛。
    杜蘅苑后面便是荷花池,正是她们今天掐莲蓬的那个池子。再往前走一段路,能看到一座湖心亭,回廊曲折,远远看去里面似乎坐着一个人。
    这么晚了,还有谁在?
    陶嫤好奇地往前走了两步,就着朦胧的月色,能隐约看清他的轮廓。
    居然是江衡。
    她放心了,踏上回廊往里面走去。江衡正仰躺在榻上,一手遮着眼睛,一手放在肚子上,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魏王舅舅?”她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不多时,江衡放下手臂,睁眼觑她。
    漆黑的乌瞳在夜色里更加幽深,带着几分困倦,朦朦胧胧地盯着她看。
    他大抵没想到她会过来,好半响才哑着声音问:“叫叫,你怎么来了?”
    夜里江衡睡不着,便到湖心亭吹吹风,正昏昏欲睡时候,听到她的声音。还当是自己做梦了,谁知道一睁眼她就在眼前。
    天气很热,小姑娘穿得单薄,纤细玲珑的身影隐在衣衫里,夜晚湖面上的风一吹,便勾勒出她的弧度来。衣料紧紧贴着身躯,江衡转过头去,她却毫无戒备地坐在塌沿:“我想家了。”
    ☆、第70章 偷亲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句话当真说的不错。
    白天热闹的时候还好,一到晚上,大千世界寂静下来,黑暗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就愈发地思念起远方的亲人来。想阿娘,想哥哥,连带着阿爹也有点想念。她才来松州两三个月,还有半年多的时间要待在这里,现在就受不住了,以后可怎么办?
    也只能想想,在辗转好几个时辰都睡不着。最后索性出来吹吹风,或许把那股愁绪吹下去后,她就睡得着了。
    这种事别人没法安慰,说再多都没用。江衡重新躺回矮榻上,一腿随意地曲起,声音好似从湖面的另一头传来,“本王刚来松州的时候,才十五岁,至今已有十三个年头。”
    陶嫤想了想,“跟我一样大呢。”
    他声音滞了滞,转而轻笑:“是啊,你刚出生的时候,本王就来了这里。”
    难怪陶嫤小时候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以前从不知道还有这么个舅舅。想来他当年也过得很苦,十五岁的年纪,跟大哥一样大,却要离开那座锦衣玉食的皇城,来到松州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他大概也吃了不少苦头,才磨砺成如今的性子。
    陶嫤蹭了蹭脚下的地板,琢磨过味儿来,“魏王舅舅是在安慰我么?”
    江衡双手枕在脑后,看亭外的一轮弯月,皎洁的光辉洒在亭子里,波光粼粼。夜里湖面上凉风袭来,吵闹了一整天,难得有闲下来的时候,他竟然有跟她倾诉的欲.望,“差不多罢。我好歹算得上你的长辈,以后再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同我说。”
    说到“长辈”两个字的时候,他略微停顿了下,大概自己说着都觉得心虚。
    她把他当长辈,可他算什么长辈?不称职就算了,还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想想以后的路,回长安后恐怕有不少人要唾弃他。
    夜晚总是容易让人变得脆弱,陶嫤环膝蜷在短榻另一角,耷拉着脑袋道:“我想知道阿娘过得怎么样了,阿爹又在做什么,是不是每天还在喝酒?大哥和启嫣姐姐的婚事也不清楚,希望别处什么岔子才好。”
    江衡睨向她,小小的一团,缩在那里根本占不了多少地方。他往一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一点地方,“往这边坐点,别掉下去了。你若是想知道他们的情况,明日我让人往长安送一封书信,将他们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你。”
    陶嫤惊喜地抬头,“真的么?”
    江衡弯唇,“本王不说假话。”
    那就太好了,上回白蕊让她给长安写信,她至今只写了一半,赶明儿写好让他一块送去。她把这话跟江衡说了,江衡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好,一起送去。”
    陶嫤喜出望外,跪坐在他跟前,一双眸子像清泉涤过似的,晶晶亮亮:“魏王舅舅真好!”
    小姑娘的声音像裹了一层蜜浆,黏黏稠稠地缠在他心上,他整颗心都被蜜泡住了,甜得发腻。
    江衡的手指动了动,差点就要握住她放在榻上的小手,好在克制住了,否则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偏偏她无知无觉,顺势坐在他旁边,扭头笑吟吟地望着他:“魏王舅舅再多给我讲一些吧,你刚来松州时的生活。”
    江衡调开视线,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只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刚到松州那一阵……街上比现在乱多了,流匪横行,官商勾结。彼时还有外域的人从这里经过,一言不合起了争执,便要发兵攻打大晋。”
    不过因为他是皇子,虽未封王,身份仍然尊贵。松州的官员不敢怠慢他,对他热情备至。但因为他年纪小,军府的人不服管教,有好几个人要跟他对着干。他用了三年时间,击退了外域的官兵,守住了松州。
    从此他们才对他刮目相看,渐渐心悦诚服地跟着他。
    皇上一开始不赞同他来松州,放着好好的皇子不做,在长安城多么舒适,偏要来这里做什么?后来说不过他,想着让他到外头磨砺一番未尝不可,便放手不管了。谁知道他居然有模有样地胜战一场,皇上龙心大悦,封他为魏王,并赐号忠勇大将军。
    江衡这一路走来确实不大容易,仔细一想,他驻守松州吃尽苦头的这几年,她就在长安城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如此也好,姑娘家本来便是要娇养的,外面那些苦难,由男人来承受就够了。尤其是她,受不得半点委屈,活生生的娇气包,不知道旁人有没有那个本事,能替她遮风挡雨。
    故事说完了,陶嫤听得惘惘,得出一个结论:“好像很辛苦。”
    江衡失笑,“确实不大容易。”
    她拉长强调嗯了一声,似在思考,拍着他的手背像模像样地安慰道:“没关系,反正你已经挺过来了。现在你拥有很多,都是你凭自己本事换取的。”
    想不到她安慰起人来还挺像那么回事,江衡但笑不语,端看她下面要说什么。
    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那是因为这样,你才会至今没娶妻么?”
    江衡半响没出声:“什么?”
    她又问了一遍,这回单刀直入,“你为何没有娶妻?魏王舅舅,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江衡看着她,无声地回答这个问题。
    可惜她不明白,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什么样的?”
    江衡眼睛一闭,在脑海里勾勒了一遍,徐徐道:“听话,懂事,带点小聪明,心思纯良。很白,生得玲珑可爱。”
    前面几个就算了,后面两条怎么回事?
    陶嫤拧着眉头想了很久,“你喜欢皮肤白的姑娘?”
    江衡漫不经心地嗯一声,“因为我晒得黑,不希望以后的闺女跟我一样。”
    好嘛,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陶嫤细细一想,她认识的姑娘里好像没有符合他条件的,苦恼地哎呀一声,“我干脆写个征婚贴,贴在城内替你广招王妃算了。照这么下去,皇后娘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抱上孙子呢。”
    江衡睁开眼觑她,“不用贴。”
    她很坚持,“要贴的,这是皇后娘娘交给我的任务。”
    真是个榆木脑袋!
    但他又不能说得太直白,唯有一个人在心里着急。江衡平静了一会儿,长长地叹一口气,“两年后自然就找到了。”
    陶嫤不明白,追着他问:“为什么是两年后?”
    可是他不再开口了。
    过去许久,陶嫤还以为他睡着了,他沉着嗓子问了句:“叫叫,回去么?”
    陶嫤摸到石桌上倒了杯茶,咕咚咕咚喝进肚子里,摇摇头道:“不回去,还是不困。我想再看会儿夜色。”
    黑灯瞎火,能看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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