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两个人心知肚明,路锦点头,笑:“是啊!”
夏明月顿时脸都白了,面上布满了绝望,猛然起身,喃喃地道:“那我呢……”
秦峥在花荫处,却是皱眉琢磨了一番,难不成路放想先娶公主,然后让皇上在病危之时进行禅让?
其实这样也是一个好主意,到底来得名正言顺。
只是为了一个皇位,倒拿自己的婚事为筹码,未免太过无奈。
不过秦峥转念间又想起来一事,如果路放真的有心那个位置,将来后宫多少人马,又有几分真心?秦峥虽不懂朝堂的事儿,可是到底也听过一点戏文。
想到了这么一节,她不免为路放感到心酸。
秦峥低着头,背着手,在花荫小路上散步,一时想起许多,竟然生出几分感慨。
正走着时,忽然闻得前面一人道:“怎么低着个头,莫非是看我这院子里有金子银子捡?”
一出口便是金子银子,秦峥不用看就知道是何笑。
她笑望了何笑一眼:“这个园子里倒是大,住着许多人。”
何笑走过来,牵起她的手问道:“遇到哪个了?”
说着又解释道:“这园子极大,凡是对凤凰城立了功的,都在园子里赏一处宅子住呢。”
秦峥当下明白了,又问:“路放要成亲,这事你知道吗?”
何笑挑眉,探究地看她脸色,却由不得想笑:“这是哪里听来的消息?我却是没听说过,不知道又许的哪家千金?”
秦峥想想,路放的事儿,还没昭告天下,何笑也未必就知道,当下也不问了,只含糊地略过。
当晚睡下无话,第二日何笑就不见了踪影,反而遣丫鬟来问,是否要换一身衣服。秦峥却是不愿,便拒了。一时又有仆妇端来八宝食盒,里面有各色菜式以及熬炖的人参鸡汤,秦峥喝了。到了晌午过后,又送了燕窝,秦峥又喝了。
至掌灯时分,何笑忽然回来,人走到抱廊上时,秦峥便闻到一股香气,知道是何笑,走出来一看,果然是的。何笑装裹的一身金光,上前携起秦峥的手道:“走,随我前去。”
秦峥知道是晚宴,想着当下能看到路放,不由得期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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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路放以及跟随的路一龙路一虎并诸葛铭等,已经戎装迈入厅中,厅中早有管弦之声响起,一时又有身段妖娆的女子跳起舞来。
路放等人在凤凰城第一管家何惊冉的引领下,各自坐下。每个人前方都有一个小案,案上摆放着各色珍稀瓜果,并有茶盏。有数个云鬓高悬、身着抹胸水袖石榴色长裙的女子,都是一样的身高,一样的身型,走到各位的案前,为他们斟茶。斟茶之后,便要陪侍在一旁。
路一龙首先觉得不自在了,和路放商量道:“咱们不用这个,要不让他们退下?”
路放抬手,对着鬓发皆白的第一管家笑道:“平日里军营里摔打惯了,养成这粗鲁性子,倒是叫管家老爷子见笑了。”
这老管家说声,哪里哪里,说着便挥手斥退了舞女。
斥退舞女,继续陪同诸位路家军时,这何惊冉打量向这位少年将军路放,却只见对方不及弱冠的年纪,却已经是器宇轩昂,举止间沉稳若定,冷峻危坐间,双眸犹如深海一般不可探测。此时的他,虽眼眸仿若也望着那云鬓长裙的美貌女子,可是却是波澜不惊,不曾半分为这厅中歌舞之声所扰。
何惊冉淡笑不语,想着城主和各位长老都将宝押在这位少年将军身上,看来此人果然是非同一般。又想着此人反手间不知道在这凤凰城外埋葬了多少南蛮人性命,可是此时眉宇间却丝毫不见萧杀嗜血之气,反而自有一股淡然自若之态,端得是一个内敛的性子。
正想着时,第七管家图招财穿着粗布青衫走了进来,身边相陪的路锦却是打扮得花儿一般。凤凰城的人都是看惯了的,到不以为奇。路放自那日见了姐姐姐夫相处情景,知道他们性子,也不奇怪。
反而是路一龙,瞪大眼睛打量这一对,半响才对身旁的路一虎悄悄地道:“不愧为咱们家六小姐,果然有御夫之能!”
路家是无论男女都要统一排名,路放这一辈有八个儿子一个女儿,路锦是排名第六路锦自然看出路一龙的诧异,对他笑哼了声。
一群人正热闹时,忽然闻得一阵笑声,接着是香气扑鼻而来,再看时,一团金光闪闪走了进来,身旁却是笼罩着一个削瘦苍白的人。
路锦看到了秦峥,却也是想起这个人就是欺负压榨自己弟弟的那个厨子。瞧过去时,却见他穿着一身往日半旧的青衫,却因为瘦了许多,那青衫就分明如挂在竹竿上一般宽松,很不合身。这也就罢了,看他形容枯槁的样子,全然不似以前。
真真是活该!
但只是,怎地城主何笑牵着他的手进来啊?
路锦忙拉着图招财问:“他和城主什么关系?”
图招财笑:“夫人啊,夫君我也不知道啊……”
路锦挑眉继续打量秦峥。
而路一龙看了秦峥,则不由的“咦”的一声,道:“这不是那个欺负咱家少爷的厨子吗?”
诸葛铭听了这个,知道何笑身旁的那个就是秦峥,便伸了脖子去看,却见这秦峥身量高挑,脸上削瘦,眉眼淡漠,一个鼻子倒是高高挺挺,却因为脸实在太削瘦,单独一个如山般的鼻子难免有几分突兀之感。
就相貌而论,这秦峥倒是长得不差,虽说瘦弱孤冷,可是行走间竟也气派从容,虽然在鼎鼎大名一城之主何笑身边,却丝毫无自薄退缩之意。
诸葛铭心下皱眉,这个女子倒是非同一般,但只是看这冷硬憔悴,并不是长命之兆啊!竟然是个病西施?
他看向坐在身旁的少爷时,却见少爷已经情不自禁地站起来,两眼穿过众人,直盯向秦峥,原本水波不惊的眸中乍有悸动,紧闭的唇此时也微张开,似要说什么。
诸葛铭低声唤了下少爷来提醒路放:“少爷!”
谁知路放听到这话,却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大步一迈,离开案几,快步向着秦峥和何笑走去,待走到跟前,不容分手地将被何笑挽着的手抢过来,紧紧将秦峥两只手都攥在手里,便不再放开。
一时之间,场上没有人在说话,只有丝竹之声幽幽。
何惊冉再是修身养性处事不变,也不由得轻挑了下眉,笑望向自家城主何笑。
何笑唇边含着一抹笑,侧眸打量着身边这两个人。
秦峥本就知道会见到路放,却不曾想他忽然向自己跑来。只看一眼,便是熟悉的眉眼,便是熟悉的气息,虽说已经半年不见,且她依稀能感到他身上那血腥的杀气,可是乍一见他,依然是一种浓厚的亲切感扑面而来,就仿佛你在外漂流了许多年受尽了苦楚,一转首间看到一个最亲近的人一般。
一时之间她心便暖融融的,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昔日。只有他和她,两个人,一辈子的兄弟,彼此照顾,不离不弃。
秦峥眸中竟然微湿,她低首望着那紧攥了自己手的双手,低声唤道:“路放……”
路放听的这声低哑呼唤,心中激荡,不由自主上前将秦峥紧紧搂在怀里,入了怀,却发现怀中身子是那般瘦弱,几乎皮包骨头,当下皱眉,道:“慕容楠一直不曾有消息,我另派了人去寻你,你怎么在这里?又怎地成了这般模样?”
秦峥被路放抱得死紧,男子强烈的气息冲撞入耳鼻,胸膛被压得难受,秦峥觉得喘息都困难了,只好道:“你放开。”
路放听她气息微弱,忙放开,检查她上下身体,却发现身形比起往日单薄了不知道多少,再细看那脸,竟然是枯瘦至此,苍白如无血色,当下越发皱眉,不由道:“必是受了许多苦楚,怪我不好,不曾好生照顾你!”
秦峥将他推开,笑了下,道:“不怪你,这事倒是怪我自己。”
路放见她虽有笑意,却眸间苍败,越发担忧,便道:“以后我自会好好护你,也会为你养好身体!”
眼下这二人旁若无人的于这大厅之下叙旧,一旁的人全都看傻了眼。
路一龙是额头冒了黑线,怎地自家少爷,竟然对这个百般欺凌自己的人关怀备至,这是为什么呢?如今这个人一脸削瘦的模样,想来是受了许多苦楚,难不成是正应该好生庆祝一番吗?
路一龙想起少爷曾特特地派来去救这个秦峥,心内越发的苦,少爷啊,这个人这么坏,你这是何苦呢?
诸葛铭知道这是自己少爷的心上人,自然并不奇怪这个,可是他也吃了一惊,心道这个女子难道竟然让少爷如此上心,做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忘情的事来?
路放也算是诸葛铭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哪怕他是一个小小孩童的时候,也是端的稳重,什么时候做出过如此忘情的事情来?
当下诸葛铭摇头叹息,这个女人不容小觑啊!若是两个人能好了,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好,以少爷今日的样子来看,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而路锦呢,则是惊讶得瞪大了双眼。她是女子,感觉自然比别人敏锐几分,察觉到了自己弟弟对秦峥的情愫,可是她不知道秦峥是女人啊!第七管家图招财也没告诉她啊!
这个时候的路锦,陷入了不敢置信的震惊中。
难道……自己弟弟竟然有断袖之癖?
路锦心中苦不堪言,难道路家要绝后了?
难道自己弟弟就看中了那么一个貌不出众瘦弱不堪的厨子?
路锦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于是呆呆地望着厅中,一句话都说不出,甚至忘记去把路放拉过来。
图招财见她这般,倒是担心了,上前摇晃着她道:“夫人,夫人,阿锦,你怎么了?”
☆、第66章
无论场中之人是如何的震惊,路放却是置若罔闻,拉着秦峥的手不放,赶走了身旁的路一龙,让她做到了自己身边的案几上。路一龙一脸受伤地站起来,一旁早有人又加了一个案几,总算安置下了路一龙。
接下来,大家都可以看出,这位刚刚屠杀了南蛮六万人马,杀到几把刀都卷了刃的少年将军,此时是眼睛里再也容纳不下别人,只一心去帮身边的那个瘦弱苍白的男子夹菜,还顺便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也幸好,凤凰城的城主是一个长袖善舞的人,凤凰城的大管家是一个做事极为周到的人,这位何惊冉只笑了下,便当做这件事完全不存在一般,开始继续招呼大家,而路放手下的那位诸葛铭也实在是一个颇会转移大家视线的人。
这顿庆功宴,总算没沦为一个笑柄。
好不容易庆功宴结束了,路放完全不看何笑打量过来的眼神,牵着秦峥,一副要带走的样子。
路一龙等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自家那个完全已经忘情的少爷从大厅中走了出来。
待走出大厅后,因为时候不早了,自然没有让路放等人当晚回去的道理,于是就安排了在客房居住。凤凰城大管家非常上道地安排了秦峥和路放的客房相邻。
当晚,两个人摆了小酒并要了几个菜肴,边喝边说起别后种种情景,一时之间秦峥又拿起藏在怀中的手抄笔记,提到是抄写自高璋的,问路放是否有用。路放见那笔记一笔一划抄写而来,不由沉默了一番,最后笑道:“对我极为有用。”
于是路放顺势问起秦峥被高璋抓起的那一段,秦峥却是不说话了,只是灌了一口,半响道:“他应该已经死了吧。”
路放凝视着她萧瑟的眉眼,微抿住薄唇,便不再问了。
秦峥又灌了几口,忽然斜眼问路放道:“对了,你要成亲了是吗?”
路放却是没想到她这么说:“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秦峥这时候几杯酒下肚,已经有几分醉意,当下醉醺醺地道:“忘了,只听说你要尚公主了,真好,恭喜啊!”
路放抓住她的酒杯,不容许她再喝,斩钉截铁地道:“我没有要成亲。”
秦峥被抓了酒杯,干脆松了手,却去拍路放的肩头:“若是真能尚公主,却是极好,比你那未婚妻夏家小姐强上百倍。”
路放俊颜泛起无奈,道:“秦峥,我说了,我没有要尚公主,也没有要成亲。”
可是秦峥却是听不进去,醉眼朦胧地望着路放,拉着他的手道:“路放,路放……”
路放将秦峥枯瘦冰凉的手反握在掌心,细细包住。
抬头间,却见秦峥眸中隐约有水光。
路放唇动了动,终于道:“峥弟,如果你有什么事,告诉我好吗?”
秦峥却是什么都没说,轻轻摇头道:“我没事啊……”
路放审视着秦峥,淡声道:“我记得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兄弟,是吧?”
他的声调清冷如玉,可是听在秦峥耳中,却是温暖至极,想起过去种种,终于忍不住,忽然抱起桌子上的酒坛子,疯狂大饮。
青竹酒,苦涩微凉,带着难以言喻的些许药香,只扑入喉咙,火辣辣的感觉遍布了四肢百骸,可是秦峥却觉得不够。
路放也不阻拦,只站在一旁冷冷望着。
半响,那酒坛子光了,不知道多少是进了秦峥的口中,又有多少打湿了胸前衣襟。
秦峥在醉意中嘶哑地道:“路放,我杀了他!”
并不需要解释,路放已经知道秦峥口中的“他”是哪一个。
秦峥说完这些,一拳头将那酒坛子砸了个稀巴烂,却又道:“我也许根本没能杀了他,他也许还会被救过来,我竟然没能杀了他。”她念念叨叨地说着这些话,两眸闪出疯狂的锐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