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谢慧齐一听一惊,忙进了门来,“谁?”
    “不止骂阿父,还骂我们不要脸,骂你不要脸,哥哥生气了,和我跟他们打了一架,噜,打得我腿都青了……”二郎把涂了药的伤脚伸出来,把裤子往上卷,露出了伤腿给他阿姐瞧,“哥哥说不要讲给你听,还跟世兄说好了一个字都不跟你提,可是我现在还是生气……”
    他难过的事,都想讲给阿姐听一听。
    这时候大郎在对面的睡床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就下床掀帘走了过来,对藏不住话的小叛徒摇了摇头,对他们这时候已经是沉下脸的阿姐道,“是那些人趁世兄不在的时候乱说,我跟二郎联手招呼了他们一顿,他们伤得比二郎惨,我没有受伤。”
    “那是因为我跟哥哥厉害,他们没用,五个对我们两个还打不赢我们。”二郎大声道。
    “他们有三个要比二郎小两三岁。”大郎这时候也不忘据实以告。
    “那也是我们两个打他们五个,我们更厉害。”二郎说到这,发现他的伤腿露出来半天也没得到理应得到的安慰,就去拉他阿姐的手,“阿姐你帮我吹吹呗。”
    吹吹就不疼了。
    谢慧齐低头仔细看了看伤口,见只是青了,而且腿上有药油的味道,看来是已经过处理了,这心里也稍稍安稳了些,低头帮他吹了几下就把裤腿放下,把腿塞进了被子里。
    “是谁家的人骂你们啊?”谢慧齐故作平常地问,口气甚至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
    “那个……”二郎板起手指就要数,被他阿兄非常严厉地瞪了他一眼。
    他顿时语塞,想起他跟哥哥说好的这等事就不要让阿姐为他们烦忧了的话,这时候才愿意仔细想起这事的二郎惭愧地低下了头。
    他一时生气,又想要飞飞,所以……
    哥哥说得没错,他总是教也教不听,老忘事,二郎沮丧地低着头,想若是自己这一辈子都没出息,只能靠阿姐跟哥哥养,一想到这个,他就难受得在床上打了个滚,把被子提到了脑袋,把整个人都盖住了。
    “阿姐,时辰不早了,让二郎睡罢。”大郎很坚定地拉了他阿姐起来,又拉着她到了门口,看着她沉默不语静静看着他的眼睛,他再次很坚定地道,“阿姐,我大了,很多事我知道怎么处置,你能信我吗?”
    阿姐侍候几个夫人,忙着整个国公府的事已经够让她心力交瘁了,他不想连他们在外面的事她都要担着,把自己给累坏。
    “大弟……”
    “我能的,阿姐。”见她开口,大郎就果断地打断了她。
    谢慧齐看着眼前坚定如铁的大弟弟,好久后,她才黯然地点了点头。
    是啊,大郎能行的。
    他已经长大了。
    她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让他们长大的准备,何必这时候去打乱他们长大的步伐……
    她摸了摸大弟弟的头,朝他微笑道,“阿姐知道了,阿姐信你。”
    等她转过头,莫名的心酸还是涌上她的心头,谢慧齐一时之间没绷住,眼睛溢满眼眶一下子就掉了出来。
    谢晋平看着他阿姐被拉长的背影在灯光中渐渐消失,好一会都没有回过神来,直等到阿朔过来叫他进屋,他才发现那一直走在前方的人不见了。
    他推开了她。
    想必,她是伤心的罢?
    可这是他现在仅能为她做的。
    他是真的不想让她这么累。
    不知道他阿姐知不知道他此时的心。
    他长大了,他也是想保护她的。
    ☆、第76章
    谢慧齐低着头出了弟弟们住的院去,再抬头已是没泪。
    她回了老祖宗的主院,脚步放得很轻。
    老人家早就睡了,可不能惊了她。
    她蹑手蹑脚带着丫鬟们回了自己屋子洗漱,刚要就寝,就听外面有婆子的声音,说大公子差了人送了件东西来。
    谢慧齐纳闷,这夜深了,有什么东西非要这个时辰送?
    她让丫鬟去开了门,不一会丫鬟就拿了东西到里屋来了,两手拉着的纸张看着居然是幅画的模样……
    本来上了床的谢慧齐也顾不得自个儿已脱衣了,忙掀被下了床,接过丫鬟手中的画,一看,她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不知道长公子怎么画的,寥寥几笔就把她擦眼泪的模样画了出来,画中的女孩子两只黑眼睛骨碌碌的,就是哭着还偷偷在打量四周的样子,一看分明就是戒心甚重的她。
    谢慧齐拿着墨迹未干的画上了床,看了好一会,又笑了起来。
    她知道这府里没什么事是瞒得过他的。
    但好在,他知道所有事,还能想着安慰她。
    也好在这样的她在他心里,不见贼眉鼠眼,只见美好狡黠。
    这一夜,谢大姑娘把画放在床一边,睡得很沉。
    开春的早上要比寒冬亮得早一些,国公府的早上不见鸡叫,清晨就能听见几声鸟鸣。
    只是青阳院上下四十来个的仆人,早间一起忙碌起来,怎么会也有脚步声和压低说话的声音,但谢慧齐所住的这两天,每日早上安安静静的。
    她不是个静不了的人,但国公府的这种死静总让她有些许忐忑。
    可能她这世还真是个热闹的人,小时在侯府,没两岁一起床就要到父母的房里去窜个门跟父母唠几句嗑,去了河西更是一早就要吆喝着家人忙碌,就是住到了仙翼山山脚下,也是一大早就起来跟家人商量着今个儿家中的活汁。
    这热闹日子过惯了,冷不丁地冷清下来,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谢慧齐知道今天要去俞家,起得比以往还早了点,一起来看着伺候她的小红小绿比在她家的时候脚步还要轻声,她自己也放轻了自己的手脚。
    她今天穿了新衣,里里外外都如是,里头穿了薄蚕丝衣,这种蚕丝衣轻便又保暖,这种里衣在春寒的天气在里头穿一件也就可以了,新裳也是较为平常穿的白色棉布上裳,下面外面的裙子也是素素净净,静站的时候看不出什么来,只有在走动间,裙摆绣的那些细细麻麻的小花才看得出来……
    这是国公夫人给她的新裳,谢慧齐一直放在屋里没穿过。
    这种衣裳看着普通不如艳色的衣物起眼,但谢慧齐也是曾用过好东西的人,知道她用的东西价值不菲,这种看起来普通寻常时候穿的衣物,她娘以前也不过是一年添置三四身,再多的就不会再做了,因为一套做出来也是上千两银,一件裙子就要七八个绣娘的手工,哪是人月月添置得起的。
    今天跟着国公夫人出去,谢慧齐可不想给国公府丢人,就穿了好的。
    别人看不出来,那些名门贵族家里的人还是看得出她这身衣裳的份量的。
    她又把长公子特地让她挑的长生缕在胸前戴好,一穿戴好披了披风出来就先去了国公夫人那里,在门外站了一会,才听里面有了点轻微的动静,这才让丫鬟去敲门。
    门很快就应了,国公夫人让她进去。
    一见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国公夫人愣了愣,招手让她过来淡问,“怎么起得这般早?”
    “来给伯娘请下安,我等会还想去厨房一趟,给老祖宗和您熬点小米粥。”谢慧齐一个福身就笑着道,眉眼都跳动了起来,目光闪闪。
    国公夫人想着她这起床后来要修剪一下她养的花,老祖宗那更是还要一会才起,这小姑娘呆在她这也乏味,便点头道,“那就去罢。”
    谢慧齐得了应允,也没动静,等到国公夫人在丫鬟的伺候下穿好了衣裳,这才福身准备去青阳院的厨房。
    她一走,国公夫人身边伺候的曲婶便笑着轻声道,“谢家姑娘也是真听话,什么事都要过问您一下。”
    “这才是懂规矩的人家,”国公夫人走向她的小花园,神色淡淡,“你以为长公子会给我们国公府随随便便订门亲?”
    若是不懂进退的,她儿怎么看得上。
    这国公府的早膳用得极为平和,早间长公子带了谢家两郎过来用膳,一家的女人送了他们走,老祖宗听说小孙媳妇要跟着两个媳妇要去俞家,又叫来七婆子一顿好找,把国公府从先皇那得的前朝的赏都翻了出来,硬是翻出一对白玉福鸟别在了小姑娘的两个髻丫里,害得谢慧齐走路都有点想踮着脚尖,看戴这么贵重东西的自己能不能飞起来……
    国公夫人因在江南的父亲过逝不久,穿得也素,二夫人倒是没什么丧可守,穿得不招丧事人家的晦气,但也不是那么低调,她今个儿就戴了一套青蓝宝石的头面,从头上插的三只钗子一只步摇,到手上戴的四中方镯都镶了鸽子蛋大一颗的蓝宝石,只要是女人就能看得挪不动脚。
    谢慧齐刚到来用早膳的二夫人,也是好生瞧了一顿,还引得齐君昀看了她两眼。
    等到辞了老祖宗,跟着两个国公府的夫人上了同一辆马车,谢慧齐就挨着国公夫人朝二夫人羡慕地道,“二婶你今天真好看。”
    穿得好贵。
    张扬的二夫人听了嗤笑了一声,朝国公夫人道,“别是看中了我身上这身罢?”
    说罢不等国公夫人说话,她就对谢慧齐道,“等我要死了,就把这套留给你。”
    谢慧齐一听就傻眼。
    就是相处了有一段时日了,她还是有点没适应好国公府主子们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劲。
    国公夫人这时候撩了撩眼皮,也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坐在身边的二弟媳的腿一下。
    年经轻轻的,说什么死不死的。
    那么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往后的又有什么熬不住的。
    二夫人见她撩话她这大嫂也没什么反应,见小姑娘躲到她的肩后也不敢说话了,她无趣地别过眼,伸出手翘起了点窗帘子往外面瞧去。
    国公府的主母们虽说只坐了一辆马车,但带着的下人却是有六马车,三个人每个人都是六个丫鬟婆子,再六个使唤跑腿的小厮,且尚不仅如此,这十个下仆中还有一个管事的和一个管事婆子,一个人就得带十二个人,所以国公府的人一进俞家的门就是不浩浩荡荡的一群,想忽视他们都难。
    俞家现在主持内务的俞二爷俞二夫人一听齐家的又来了,气得砸了手中刚握着的茶杯,痛苦地捶了下胸,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转身就往门边走,去迎那群该死的齐家人。
    这厢俞二夫人一往大门边走去,就又有婆子跑出了满额头的汗来哭着报,“二夫人,大夫人又发疯了啊,她,她……”
    俞二夫人面无表情地往外面走去,根本不想问“她”怎么了。
    还是她身边的管事婆子着急问了一声,“大夫人又怎么了?”
    “昨日刚刚进府的五公子刚过去给她请安,她,她,她……”婆子羞于禀报,跪下来就磕头,不敢往下说了。
    “你这老东西,她什么她,还不赶紧说!”管事婆子怒了。
    “她抱着五公子就亲嘴啊……”那老婆子哀嚎了一声,又是猛地磕了一个头。
    这下管事婆子也是目瞪口呆,朝他们二夫人看去。
    “关起来,你们还不关起来!”这几天被大夫人折磨疯了的二夫人也是撕扯着沙哑的喉咙在吼,“她是疯的你们难道还不知道?要我说几次关起来你们才把人看得死死的?一群废物!养你们何用!你们这些没长眼的……”
    不等二夫人这边喘着气把话说完,那头有丫鬟急急走来,看到二夫人就跪下急道,“二夫人,齐国公夫人和他们的二夫人往您这边来了……”
    俞二夫人绝望地一闭眼睛,又捶了一下喘不过气来的胸,哑着喉咙带着哭音泣道,“这是要逼死我啊!”
    说罢,她颤抖着手指着那报事的婆子,“还不滚回去把人关住了,传话下去,以后谁也不许去见她,谁敢抗命,就让那人来找我!找二爷!”
    说着就转过了身,深吸了口气,朝齐家那两个看热闹的人走去。
    俞二夫人没想今天齐家来的还不只两个,这两个还带了个小的来,一见她就脆生生地给她行礼,娇美的小脸上一片甜笑,“谢家小女谢慧齐见过俞二夫人。”
    俞二夫人一听是谢家的种,头就一阵的晕眩,她硬是把舌头尖给死死咬住了,这才没被气得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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