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节

    褚琪枫的视线一扫而过,却是先行开口道:“父皇,浔阳是个什么性子您是知道的,她的脾气是大了些,但却知道轻重,绝对不会无中生有的主动惹事,既然是她的意思,就必定是事出有因的。”
    说着就又似笑非笑的一勾唇角,对姚阁老道:“那就有劳姚阁老你把当日事发的经过详细说一遍,我父皇自有定夺。”
    毕竟是关系到朝中几位大员的事情,而且真要说起来,那也的确是场意外,算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姚阁老的本意是想要将此事敷衍着对付过去,可是现在褚琪枫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一个字也不能隐瞒,只能一五一十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临了,赶忙跪下去道:“陛下,太子殿下,那日廖尚书几人的行为举止的确是有不当之处,可从出发点来说,也是担心太子殿下的安危,情有可原。而且——而且廖尚书也被拍坏了脑子,人都疯癫了,又关了他们这些天——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是不是——”
    褚琪枫漠然移开了视线,并不表态。
    褚易安的容色不改,听着姚阁老说完就想也不想的开口道:“浔阳当时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管你们是何原因,犯上就是犯上,国法纲常总不能因为人情而废黜,一旦今天破例,此等风气蔓延开来,那才真的是动摇国之根本。既然他们忤逆犯上,不甘于做我西越朝廷的臣子——琪枫你传令下去,大理寺那里不用继续关着他们了,直接掳了他们的职务,革职流放出去就好。”
    那可是六名身居高位的武将,只被这一句话就断了所有的前程,在场众人无不色变,心中一则震惊,一则惊慌。
    “陛下——”姚阁老打了个寒战,还想要说什么,但是抬头对上褚易安那张冷肃的面孔,忍不住的就是心里一哆嗦,彻底没了声音。
    褚易安为什么会这样做,朝臣们也不是不明白,分明也是借故在敲打他们这些心存妄念的人。
    所以这会儿就是人人自危,几乎大气都不敢喘。
    之前仗着褚琪枫年少,阳奉阴违的事情,他们的确是做的不少。
    “没有别的事,今天就先都散了吧!”褚易安道,又埋头下去翻折子,只随意的一挥手。
    “陛下——”礼部尚书突然站出来一步,禀报道:“昨日南华派遣前来议亲的使臣已经入住驿馆,并且带了南华皇帝玉玺亲批的国书,不知陛下何时有空召见他,商议浔阳公主的婚事。”
    北疆那边刚刚出了乱子,南华的这桩联姻是绝对不能出差错的,这件事——
    似乎已经势在必行了。
    “朕和浔阳也有日子没见了,此事暂缓,过几天再说吧!”褚易安道,却是头也没抬的一口回绝,顿了一下,才又不甚在意的对褚琪枫吩咐道:“回头你抽空走一趟,先见他一面就好,不要怠慢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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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7章 憎恨
    褚浔阳和延陵君的婚事,早在褚沛在位时就曾提过。
    而且现在南华方面特意派了使团前来议亲,按理说,这就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可是眼下褚易安的这个态度——
    文武百官全都面面相觑,着实是有点弄不清楚他们这位皇帝陛下的心思。
    北疆和漠北联手对边境施压,这个时候拒婚的话——
    一旦和南华之间的关系也闹僵了,那必将是腹背受敌。
    只是褚易安这人却不是随便就能劝的动的,犹豫再三,倒也没人敢于提出异议。
    把该办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褚易安就打发了他们离开。
    褚琪枫留在最后,看着其他人都走了,方才问道:“晚上父亲要宿在宫里吗?”
    “怎么?”褚易安从奏章上抬头,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后宫早就都已经整理出来了,不过前段日子因为父亲不在京城,大夫人等人也都还没搬过来。”褚琪枫道,也不拐弯抹角,“如果父亲要住在这里的话,我一会儿就叫人送信回去给浔阳,让她进宫来见您!”
    褚易安略一沉思,并没有马上表态。
    褚琪枫心中略一权衡,终究还是继续开口道:“父亲,过去的事,我知道你都已经不放在心上了,这段时间,既然你都能纵容我一意孤行的做了这么多事,就不要再和浔阳之间留着那个疙瘩了,好不好?这里的事,应该也持续不了多久了,总不能再叫她带着心事去南华的。”
    褚易安的目光略微一沉,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这门婚事,已经势在必行了吗?”
    褚琪枫对上他的视线,眼中神色一片宁静,只不过却是过了一会儿方才垂下眼睛,点了点头道:“是她自己的选择,就由着她吧,这里——”
    他的目光自这殿中里扫视一圈,终究是没有把话说完,最后还是面无表情道:“父亲要回东宫去吗?”
    这个地方,承载了许多叫人不愿意回首的往事,如果可以,他也都恨不得一起逃离,可想而知,褚浔阳的心里会是何种心情。
    褚易安静默的看着他,目光审视,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但却迟迟没有开口。
    褚琪枫却是一副泰然处之的表情,坦然面对他的视线,等着他的回答。
    半晌,褚易安才略一点头道:“你先去做你的事情吧,晚点我回府去。”
    “是!”褚琪枫颔首应下,见他再没有别的吩咐,就转身退了出去。
    褚易安坐在案后,目送他的背影走出大殿,目光定格,一直又看了许久,才又重新垂眸下去批阅折子。
    只把几封要紧的折子看过,他就吩咐曾奇准备仪仗,回了东宫。
    他这次离京一走几个月,再加上如今又是身份不同,整个东宫上下更是分外慎重,早早的就由大夫人带着在大门口准备接驾。
    一别数月,重新再出现的褚易安还是老样子。
    “恭迎陛下!”大夫人带头跪地行礼。
    “嗯!”褚易安淡淡的应了声,一边往里走,一边随口道:“都起来吧!”
    众人默无声息的爬起来,垂眸敛目的站在旁边。
    褚易安径自往门内走去,大夫人温婉一笑,询问道:“厨房那边妾身已经把晚膳备下了,稍后,晚膳是要摆在花厅一起用吗?”
    “你们都先散了吧!”褚易安道,走到褚浔阳跟前的时候脚下步子突然一顿,叹了口气道:“跟我去书房吧,我有话要和你说!”
    他在人前的态度和往常无异,但是褚浔阳的心里还是莫名的一阵紧张,点了点头,跟着他先进了门。
    大夫人也无异议,直接吩咐在场的人都散了。
    二夫人几个落在后头,看着前面褚易安的背影,皱眉道:“陛下怎么又回府里来了?”
    因为褚易安不在京城,这段时间他们这些人也都跟着住在东宫,不管怎么说,现在褚易安回来了,也该是搬进宫里去了吧?
    其他人明显也是有此一问。
    “你这么好奇,方才怎么不问?”四夫人见状,便是声音有些尖锐的冷哼了一声,先扶着婢女的手进了门去。
    褚易安那脾气,半点不由人,谁先往枪口上撞,那就是找死!
    褚易安带着褚浔阳直接回了思懿居的书房。
    正值下午,外面的阳光很好,他就直接在西边的窗户底下找了张椅子坐下。
    “父亲!”褚浔阳走过去,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您才回来,要出面处理的事情很多,我还以为您今天不会回来了。”
    褚易安喝了口茶,抬头见她站在面前略显拘谨的样子,眼中神色一滞,心里就跟着莫名一软。
    是了,这便是他自小就捧在手心里,娇宠着养大女儿。
    他给了她天真散漫的个性,最是喜欢她无拘无束的模样,现在却因为这一场变故,叫她在自己的面前就先生疏和拘谨了起来。
    “芯宝——”心里叹了口气,褚易安开口,可是话到嘴边,却又突然话锋一转,换了语气道:“我若不回来,怕是你就得要连夜追进宫里去了吧?”
    “咦?”褚浔阳一愣,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褚易安搁了茶碗,手指轻轻扣在桌面上,又再好整以暇的问道:“你难道不是有事急着问我的吗?”
    褚浔阳听的云里雾里,脑中飞快的思索,再瞧着父亲面上这副表情才恍然大悟,不由的就是面上一红,欲盖弥彰的脱口道:“哪有?我只是久不见父亲,想念的很。我若再不想着见您,您心里也该暗骂我是白眼狼了吧?”
    她是一直纳闷延陵君的去向,可也没想着要当面去追问褚易安的。
    话一出口,褚浔阳也就察觉自己失言,然则已经晚了。
    “呵——”褚易安听了,便是忍俊不禁的笑了一声,难得好脾气的调侃,“白眼狼我倒是不怕,怕就怕是女生外向,终是留不住的。”
    褚浔阳心中窘迫,忍不住再度红了脸,咬着嘴唇闷声不语。
    褚易安拉了她的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褚浔阳思虑再三,还是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字字恳切的开口道:“父亲,关于——”
    “哎!”褚易安却没叫她说完就直接开口打断,“那些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就当是没有发生过吧!”
    终究,他还是这般宠爱她的。
    那么的大的事,一个谎言,摧毁了他半生倾注的鲜血。他是完全有权力反怒追究的,可是到头来,却还是把一切都自己承担了。
    褚浔阳的眼圈一红,心中酸涩不已,眼中隐隐就有泪光浮动。
    褚易安最见不得的就是这个,连忙岔开了话题道:“我晚上还要回宫里去处理些折子,你若真是没话问我,那我这便走了。”
    延陵君一直没消息,褚浔阳自是着急的,只是要主动向他问,又有些说不出口,只就抿着唇角不说话。
    可是她做事向来干脆,这个欲盖弥彰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一定要是他吗?”褚易安看在眼里,目光突然一深,注视着女儿的面孔。
    褚浔阳的目光下意识的闪躲了一下,心口突然不安的砰砰乱跳,僵硬道:“父亲——”
    和延陵君之间的事,一直都是她一意孤行,算起来也着实不孝,提前半点也不曾征询过父亲的意见。可是时至今日,却是为难——
    如果父亲会反对呢?
    褚浔阳的心里一阵紧张,不安又矛盾的离开。
    “你也知道,他的身世背景都不单纯,如果可以避免的话——我是不想看你再去面对那些的。”褚易安冷静的打断她的话,语重心长道:“芯宝,这么多年,我宠爱你,放纵你,只是希望你能像是一个寻常女子那样,去过最简单平凡的生活。也许他是对你好,可是走上这样的一条路,你的身边却注定了将要危机四伏。我是你的父亲,从私心上来讲,我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去经历这些。”
    荣家的环境复杂,并且隐患重重。
    褚易安会语重心长的和她说这些,说到底,还是在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
    是一直到了这一刻,褚浔阳心里隐隐浮动的不安情绪才烟消云散,不知不觉的红了眼眶。
    “琪枫说,不叫我干涉你的选择,可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总希望你们都能一生过的平顺安稳。如今琪枫替我背负了这天下万民的枷锁,已经是不能回头的了。可是你——”褚易安道,神色忧虑的看着褚浔阳的眼睛,又握了握她的手指,字字清晰道:“芯宝,留在父亲的身边,或是你哥哥的羽翼庇护之下,这样不好吗?那个小子——真的值得你这样做吗?”
    褚琪枫之所以会义无反顾的走上这一条夺权之路,归根结底——
    还是为了她褚浔阳。
    这一点,褚浔阳一直都知道。
    他问鼎天下,只是为了凌驾于万民之上,给她一重最安全的保障。
    看是现在——
    她却已经下了决心,要远走南华,离开自己仅剩的亲人了。
    这选择,说起来就是自私的很。
    但今时今日这样的情况下,她却也觉得,这里留在这里多一天,就是褚琪枫心上多一天的负担。
    他为了她,替她隐瞒,背负了她身世的秘密,即使瞒得过外人,她的存在,也总得要叫他处处小心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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