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蔡青又絮絮叨叨地说道:“你要好好保重,你小时候亏了身子,底子不好,一定要多比别人注意些。有什么事多跟你大姑和阿墨商量,别自己硬扛。”
    “嗯。——不过,我不敢答应你什么,毕竟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蔡青苦笑道:“阿竹,我明白。若是你以后遇到合适的,我只会替你高兴。”
    李竹默默叹了口气,既然他都明白,自己也无需多说了。
    “其实,”蔡青幽幽补充一句:“其实我也不过是给自己留点想头而已。”
    李竹心头一酸,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蔡青心头纵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这一句: “你要照顾好自己,我回了。”
    “一路珍重。”李竹说道。
    两人告辞离开,一起同行到李竹家门前,又各自分道扬镳。
    李竹默默看着蔡青那挺拔寂寥的背影,心中的某个地方悄悄地坍塌了。她觉得自己的某个时期结束了。
    ☆、第127章 离别
    蔡青要离家远行。这个消息一传出,立即引起了不少村民的议论。
    蔡青是个好人。这是大部分杨家集的村民的认知。
    也有人猜测到蔡青的离开,跟李竹有关。还有说他的离开跟蔡家人的逼迫有关。
    李大姑和杨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黯然神伤,唏嘘不已。
    杨墨曾经去找蔡青长谈一次。
    他回来时神情失落,伤感不已。
    他问李竹:“阿竹,假如以后阿青归来,你未嫁他未娶,你们还能不能再续前缘?”
    李竹沉默,她不敢保证。
    杨墨恨恨地说道:“都怪那个姓宁的,我真想知道如果他面对那种情况会做出何种选择?”
    李竹心说,宁希迈不会面对这个问题,因为根本没有父母。
    蔡青要离开,陆琨也要离开了。
    陆琨走之前又来李竹家一回。不知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陆琨此时憔悴得像鬼一样,脸色蜡黄,双腿发飘。
    陆琨狠狠地瞪着李竹:“拜你所赐,我这几天上吐下泻。姓李的,算你狠!”
    李竹冷笑不语。
    陆琨又往前凑了凑,用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已知道你的秘密了,你有本事让牲畜听你的,也能让庄稼菜蔬长得好。你那样东西还能治伤。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陆琨得意地看着李竹笑。
    李竹早就知道他已经起了疑心。于是面上故作淡定地说道:“你才知道啊,村里人早就知道了呀,那东西就是小白的尿嘛。人们都说小白是神狗。——这种神药你想必比谁体味都深。”李竹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
    陆琨想起了这几日的羞辱,一张黄脸变成赤红,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用阴测测的目光盯着李竹,狠声说道:“你最好祈祷这辈子都别落在我手里,否则……”
    李竹满不在乎地说道:“这话我听得多了。说这些话的人都让上天给收了。你也悠着点。”
    “哈哈。”陆琨皮笑肉不笑。
    陆琨盯着李竹瞧了一会儿,突然恶毒地笑了笑,说道:“其实我觉得你跟那个宁大土匪挺像的。怪不得你看上你了。”
    李竹一脸淡然,看也不看他道:“我家小白觉得你跟它很配,要不然,它不会让你喝它的尿。”
    陆琨又想起了某种东西,胃里再一次翻江倒海般地翻涌起来。
    他 一路干呕着回去了。李竹生怕陆琨会趁临走前报复自己,就让小秋小春时刻提防,也让大黄和小白分别去巡视鱼塘。好在陆琨并没有这么做。李竹不知道的是陆琨和 他的随从是有心无力,他还真想过要趁临走时却报复一下李竹。无奈,蔡青时时刻刻盯着他们,连睡觉都盯着。第二天又非要跟他们一起走。
    这样,陆琨哪有机会下手?
    蔡青是和陆琨一起离开的。
    那天早上,不少村民还去送他。小凤也去了,据说关蓉也在。
    杨墨自然要去。李竹不敢去。她不想面对这种场面。小春看着李竹,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她向李竹请示了一下,收拾了一篮子干粮向村口跑去。
    没多久,小春便又提着篮子回来了。 她的眼眶红红的,情不自禁地哽咽着:“姑娘,奴婢去得晚了。蔡青已经上了马车出村了。听人说,他临走前一直在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
    “小春你去忙吧,我想静一会儿。”李竹如是说道。
    然而她安静不了。小春刚离开,小凤就哭着来了。
    她上前拉着李竹,说道:“阿青哥哥走了。”
    李竹随口安慰了她一句,小凤却突然扬起脸,说道:“阿竹,你的心好狠。你真的不能原谅他吗?即便不原谅,你们终究好过一场,连送也不愿意送吗?我后母说,出海危险得很,好多人都是有去无回。你有没有想过,你这辈子都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李竹本就心烦意乱,沉声唱止道:“别说了,我的难过并不比你少。”
    小凤擦擦眼泪,神情低落地说道:“对不起阿竹,我心里太难过。你别生气。”
    李竹刚劝好小凤,万没料到杨秋丽也来了。
    杨秋丽眼眶发红,一进来就冲着李竹大嚷大叫:“李竹,你这种人根本配不上蔡青。土匪是你招来的,你不招不就没事了。发生那种事,你让阿青哥哥怎么办?难道他要睁睁睁地看着她娘去死吗?试问有谁能做到这么狠心,哦,我忘了,你能做到,你绝对能看着自己的爹娘去死。”
    李竹还没反驳,小凤却出口反击道:“杨秋丽,你够了,你有啥资格骂阿竹,当时你也没少使绊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蔡紫蔡蓝说阿竹的坏话,仗着你爹是里正来押阿青哥哥一家。”
    杨秋丽吃了一惊,她没料到一向胆小甚微的小凤竟敢出声指责她?
    她看着小凤冷笑不语,半是吓唬半是威胁:“小凤,你知道这么说的后果吗?”
    小凤说完也不禁有些后悔,但想着既然说了,再认怂也不好,便硬着头皮道:“你爱咋滴咋滴,反正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已经这样了,你还能怎么样。”
    杨秋丽简直是气笑了。
    李竹此时没心情跟她争吵,指着门口说道:“滚吧,以后别再进我的家。来一次,我放狗咬一次。”
    她话音一落,家里的几条狗便一字排开,虎视眈眈地盯着杨秋丽。杨秋丽自然害怕,她也不敢恋战,且说且退。
    杨秋丽走了,小凤见李竹心情不好,也没有多呆,随即也告辞出来。院子里静寂无声,只剩下了李竹和几条狗。
    初夏的阳光洒在院子里。李竹抬头看着天空,天空蓝得像水洗过一般,据说,天空就是倒过来的海。
    李 竹呆在院中无隐,便信步走出门去。果树上的花朵已经谢了,新长出的叶子嫩绿嫩绿的,泛着一种好看的光泽。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走了一圈又一圈,走到走累了, 才回到家里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天都黑了,她随口吃了几口晚饭,又接着睡。睡前,她想到,明天会是新的一天。她把所有的昨天都抛到昨日,迎接新的明天。
    然而李竹没想到,明天也照样让她心绪不宁。
    次日清晨,她刚起床,又听到小春发出了一声惊叫。
    接着,便看到她和李三姐抬着一匹红绸进来了。
    李竹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一看到这个,心头就突突跳个不停。
    她习惯性地抖开布料,这次竟也摸到了一封信。
    这 信的内容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对不起,阿竹。你说得对,我在干着和我的仇人一样的勾当,我终于变成了我所憎恨的人。我不敢请你原谅我,我不配得到你的 原谅。请原谅蔡青吧。那个局一直是个两难之局。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遇不到这样的考验。所以这个考验没有任何意义。我当初听到你定亲的消息太过愤怒,才出 此下策。我愿你幸福。如无意外,我这短暂的一生将在秋天结束。我这一生有两大遗憾,一是不能手刃仇人;二是未能亲自向你道歉。愿我来世,一生清白,得配与 你。知名不具。
    ☆、第128章 暗流
    李竹看完最后一行字,呆坐半晌,一时无言。此时,她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罢。大概宁希迈也是这 样。她不禁想起她跟宁希迈的认识过程,在回村的路上她利用他对付吴成材,让他替自己背黑锅;月夜下,他来找江惊雷,她吸走了他的玉佩,他来讨玉佩,结果却 撞上陈觐。还有他在杨云的婚宴上闹出的那一出事。一桩桩一件件,清晰如昨的浮现在脑际。
    时至今日,李竹也弄不清宁希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说好也不好,说坏又坏得不彻底,又可怜又可恨,偏执得可笑,真是异常矛盾纠结的一个人。
    不管怎样,他们之间的一切都结束了。宁希迈也为他所做的事付出了代价,如果他那晚不作死,陈觐尽管早有准备,但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 过,宁希迈能送出这封信,说明还有人帮他打点。她还听说,当日似乎走了一个郑炎。郑炎是个很讲义气的人,不知道他不会在路上劫人?算了,这一些都跟她无 关。李竹低头看着地上那匹鲜艳夺目的红绸,望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将它收到库房的最里面,一同收起的,还有蔡青送的画。
    李竹仍跟往 常一样,时常往返于县城和杨家集之间。因为夏季将来,饭庄里的菜单又要更新一下。所谓术业有专攻,李竹的厨艺其实并不比上专业的厨子精深,她不过是比这些 人多一点见识而已。所谓开发新菜品,无非是她动嘴,厨子动说而已,然后大伙再一起琢磨。因为各地的食材不同,食客的口味也不尽相同,这些都是要注意的。李 竹在指导别人的同时,自己也学到了不少经验。
    刚刚入夏,官府又招募了一批河工开始清理大小清河中的淤泥,并加固加高河堤。这批河工是有工钱可拿。河两岸的百姓也不用服劳役。因为有工钱拿,并且工人大多是本县人士,都深知这项工程对本地百姓的好处,因此干活十分积极。
    河底淤泥一经清除,大清河上的这条水路也逐步开通,以往大多是小船经过,大船怕搁浅,现在河上是帆桅如林,船只来往穿梭,一片繁华景象。
    小小的清河县比去年又繁华一层。南来北往的客商在这里聚集,街上的各家老板腰板渐鼓,就连本地的土特产也好卖不少。其中杨家中这边的咸蛋和风干鸡鸭是小有名气。
    杨家饭庄的生意也是日渐红火,李大姑跟李竹商量过几次想扩大店面的事,但是现在要扩大就得停业,想到要至少停业半个多月,李大姑便十分肉疼。
    恰在这时候,隔壁的包子店老板看上隆庆街的一处店铺,就想买了这个不大的包子铺,店里的老板娘一向跟李大姑要好,就先问问她要不要买。
    李竹也知道包子铺,铺子虽然不大,但还不错,妙的是两家是隔壁,将来可以打通了,合为一处。
    李 竹手头正好也有些闲钱,就干脆买了下来。然后趁着这个机会,将饭庄暂时迁移到包子铺,原来的铺子开始装修,加盖个二层。 巧的是,当初那个房东也本打算盖个二层,可惜后来钱不够,就不了了之。如今李竹要加盖一层,也不算费事。请了工人,买了材料,当下就开始忙碌起来。
    因为包子铺地方小,李竹就琢磨着在门口搭盖了一个临时的凉棚,放几张桌子。食客们挺喜欢这种敞亮劲,有的更愿意在外面吃饭。
    因为怕耽误生意,李竹和李大姑找的雇工都是熟手,给的工钱高,伙食又好,房子仅用了半个多月就加盖好了。
    二层用屏风隔开和盆景隔开, 分开四小间,算是雅间。当然,雅间比一层收费稍贵些。虽则如此,二层也是日日爆满。
    饭庄迁回后,李竹又包子铺进行了一些修缮和改造。将两间铺子中间的打通,整体风格上也趋于一致。
    杨家饭庄又是扩大店面,又是修缮的,自然引起了同行的注意。听说斜对过的潘嫂整日斜眼看这边,街坊四邻暗地里叫她“潘斜眼”。李竹和李大姑听了不禁相视而笑。
    杨家饭庄规模扩大,冲击最大的便是吴家酒楼和如意楼了。
    这几日,吴成名的心情十分不好。儿子身体不见好不说,生意也不好。他心中烦乱,就摇着把扇子在街上闲转。
    一看到杨家饭庄客来客往,热闹非凡的情形,他心头愈发不爽。
    再走几步,正好看到了南玉正对着一面小镜子试搽胭脂。他心念一动,举步走了进去。
    南玉一见他进来,赶紧收起镜子,皮笑肉不笑地招呼道:“吴大官人,哪阵风把您吹来了?您可是要为你家娘子买胭脂水粉?”
    吴成名笑嘻嘻地用扇子轻拍南玉一下,觑着她的娇容说道:“她一个人老珠黄的半老婆子,哪里还用什么胭脂?这种好东西,也只配你这样的可人儿用。”
    南玉干笑两声,正容道:“吴大老板说笑了。你家娘子若不配用,本县还有谁家配用?我这等小门小户的,又岂敢越过你家娘子。”
    南玉是个人精,吴成名在嘴头上占不到什么便宜。他早就对南玉垂涎不已,今日眼见无人,便开始动手动脚。南玉先是躲闪,然后见他越来越过份,索性把脸一沉,厉声警告道:“吴大老板,您开玩笑也要有个度,我南玉不是那怡春楼迎街卖笑的窑姐儿。由着你随意戏耍!”
    吴成名脸上也挂不住了,他微微沉下脸,出语讥讽道:“这街上谁不知道你是一个惯会卖弄风骚的骚狐狸,怎地,别人能调笑能上手,我就不能?我难道比那些人差?”
    南玉早忍了他多时,此时决定干脆撕破脸皮大闹起来,她柳眉倒竖,脸蛋红涨,大声嚷道:“老娘就算卖骚,也会挑个人。老娘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就偏瞧不上你这样的。你但凡要点脸,就别再见了我就急色得跟只发春的公猴似的。惹急了我,我就去县衙击鼓告状。”
    吴成名也被惹怒了,他手指着南玉冷笑道:“你有种去啊,就凭你这勾三搭四的骚狐狸名声,看看县太爷怎么判?我还说你勾、引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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