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我怕什么?”长孙曦抓了一个靠枕放在身上,背着说话,“外面都是人,楚王殿下你不嫌磕碜,不怕落一个军营失德的名声?况且你要是那样禽兽不如了,可见前面说什么想娶我的话都是扯谎,我又有什么好说的?直接咬舌自尽不就一了百了。”
    殷少昊反倒被她的话噎住,“你真是……”
    “想的明白,对吧?”长孙曦接话道。
    他要是拿自己当玩物,那就去死。
    他要是真的想娶自己做楚王妃,肯给自己正妻的脸面,那也不是不能嫁啊。最初自己不想跟楚王纠缠,是担心他要杀了自己。后来不肯嫁,是觉得他风流成性、姬妾成群,实在不像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但是前不久他把王府姬妾散了,如此看来,对自己还是还有一、二分上心的。
    眼下只有这一个疯子肯护着自己,且护得住,加之落在他的手里,自然只能暂且顺着他的意思,走一步看一步了。
    但愿……,他对自己的新鲜劲儿长久一点罢。
    长孙曦身体里的药劲儿还没过去,又不想多说话,很快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到了晚上,行军扎营在城外驻守。
    殷少昊带着长孙曦去了驿站,对外只说是爱妾,然后便安置在了一间屋子里。因为怕她不肯闹情绪,解释道:“跟我住在一个屋子安全,我睡床,你睡榻,保证井水不犯河水。”并非是柳下惠,而是好不容易她才软和一点,不想把关系闹僵了。
    毕竟是真心要娶她回去做王妃的,不是侍妾,玩玩就可以随手卖了。
    长孙曦见他一本正经做君子,自然不会反对。他能尊重自己,那么他对自己的真心又可以再加两分,----不过且看着,看他能忍多长时间吧。
    晚间,一起简单吃了饭。
    殷少昊怕她娇气不习惯,说道:“外面饮食不像京城方便,你凑合吃吃,等回了京城我带你去吃好的。”说到这个,不免有了话题,“京城那个犄角旮旯有好吃的,我都晓得,保证解你的馋劲儿。”
    长孙曦白了他一眼,“是你自己馋吧?再说了,不定是喝了多少回花酒,搂了多少个桃红柳绿,才知道的。”
    “…………”殷少昊竟然无言以对。
    长孙曦这会儿没兴趣关心吃的,更没兴趣拈酸吃醋,而是道:“让人给我拿纸墨笔砚过来,我给太子妃写一封信。”说着,瞪他一眼,“你和太子殿下鬼鬼祟祟的,各自满意,可苦了我和太子妃。我也罢了,太子妃可还是怀着孕的人呢。”
    殷少昊干咳了咳,出门吩咐,“拿纸墨笔砚。”巴不得赶紧转移掉之前的桃红柳绿,回来笑道:“太子又不是傻子,肯定会好好哄太子妃的。”语气带出几分嘲讽,“依照太子的那份心思,哄一个女人断然不在话下。”
    别说女人,多少朝臣士子都被他的“礼贤下士、温润谦和”给骗了。
    长孙曦没理会他,等纸墨笔砚拿来却犯了愁,写信容易,要自己模仿原主的笔迹却是难啊!自己的字跟狗刨一样,太子妃和原主又是亲如姐妹,一看,就不能信啊。
    “怎么了?”殷少昊见她提着笔,半天都落不下去。
    长孙曦没法跟他解释各种缘由,脑子转了转,“你来写,等下我按个手印儿。”不对,太子妃又不知道自己的指纹,“等下我附上一对南珠耳坠,是太子妃以前送我的。”
    殷少昊大笑,“你当时卖身契啊?还按个手印儿。”不过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她居然叫自己替她写信,可见对自己的亲近。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想来之前自己变卖侍妾,她的心里早就已经感动软和,只是嘴上不承认罢了。
    长孙曦哪里知道他的误会,也没空管?思量了下,开口道:“你这样写……”
    她说一句,殷少昊就写一句。
    橘红色的烛光下,淡紫色长袍的高大男子端坐在椅子里,表情端凝认真,嘴角还微微噙了一丝笑容,正在徐徐行书。旁边少女穿着烟霞色的衣衫,青丝如黛、眉目如画,白皙的脸庞被烛光映出一丝嫣粉,说不尽的温婉可人。
    一个提笔稳重缓缓写字,一个蹙眉思量轻轻吟出,颇有几分红袖添香的味道。
    ----如果落在外人眼里的话。
    很快,殷少昊写完了。
    长孙曦凑上去看了看,“行,等晾干吧。”
    殷少昊却皱着眉,看着信,有些不满意,“有几个字写得不好。”
    长孙曦斜睨了他一眼,“你又不是给太子妃写情书,管字好不好呢?”
    “胡说八道!”殷少昊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个爆栗,咬牙切齿,着恼道:“你真是什么都敢说啊?我吃饱了撑的,给太子妃写什么情书?”
    长孙曦就是一时说顺口了,陪笑道:“开玩笑的。”
    “不好笑。”殷少昊灵机一动,“既然你错了,那得罚。”说着,他高大的身形渐渐朝她逼近,透出隐隐的气场,以及淡淡的龙涎香味道。
    长孙曦吓得往后一退,“你要做什么?!”说完又觉得自己傻,孤男寡女,又是风流成性的楚王殿下能做什么?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婚前失贞,只怕他玩腻了,就再也不会提娶自己的事了。
    与其被他白白糟蹋,不如一死。
    “站住!当心摔着。”殷少昊一把拦腰抱住她,然后提笔,在她清理绝伦的脸上画了两撇胡子,哈哈大笑,“这个算是惩罚。”接着便放开了她。
    长孙曦摸了摸自己的脸,沾了一手墨,见他没有再追过来方才松了口气。
    殷少昊凤眼微眯看着她笑,小东西……,刚才软香温玉抱在怀,说不想对她做点什么那是假的!可是欲速则不达,要是自己真的轻薄了她,只怕逼死她都有可能,不如慢慢的温水煮青蛙好了。
    侍笔弄墨,调笑玩乐,也不失为闺房的一种情趣。
    可是眼下她受惊含羞脸红红的样子,好似一只娇弱羔羊,实在是太诱惑人了。殷少昊转身丢下笔,不去看她,免得脑子一热就控制不住,“我先睡了。”自己上了床,然后心中郁闷的抱了一个枕头,背对她躺了下去。
    长孙曦心口还在“咚咚”乱跳,轻轻喘息,然后悄悄去了屏风后的长榻。
    ******
    “父皇!”江陵王不满叫道:“怎么能让长孙司籍去东宫呢?”自己多不方便啊。
    皇帝一向宠着小儿子,此刻却是严厉,“她是去陪太子妃的,怎么不能去?如今你的年纪也大了,不要整天跟着宫女太监玩乐,好好读书才是正经。”
    江陵王低了头,“儿臣会好好读书的,可是……”
    皇帝不想过多议论长孙曦的话题,干脆打断,“别可是了。”倒是之前忙碌,一直忘了有件事没问,转头吩咐周进德,“把那两个东西拿来。”
    周进德轻轻点头,赶紧去取了那一对被踏扁的小银球。
    江陵王见了不由吃惊,“这……,怎么会在父皇手里?”奇怪,当时不是被楚王给踩扁了吗?难道长孙曦没有扔掉,反而交给父皇?那她是什么意思,啊……,是想状告自己私送信物吗?不不不,肯定不是她。
    多半是……,她让人扔掉,被楚王拣起来交给父皇的。
    说不准还狠狠告了自己一状。
    哼!他还有脸告自己,怎么不说说他整天纠缠长孙曦呢。
    “哪儿来的?”皇帝问道。
    江陵王的愤怒被打断,眼下顾不上追究银球是怎么到皇帝手里,低着头,眼珠飞转,得赶紧找个借口遮掩啊。对长孙曦可以撒谎说外头买的,对父皇不行,----父皇必定已经让人调查过,肯定打探的出,自己根本就没有派宫人出宫过。
    “不说?”皇帝见状又是生气,又是担心,生气不知道哪个下作要害小儿子,担心小儿子迟疑不说,多半是身边熟人作案。不由越想越是龙颜大怒,“快点说!”
    江陵王还不知道小银球的秘密,只往“私传信物”上面想,眼见父亲雷霆大怒,第一反应便是不能把母亲拉下水。因而赶紧跪了下去,“儿臣、儿臣……”嘴里支支吾吾,心里飞快想着借口,忽然灵光一闪,“是儿臣糊涂了。”
    皇帝听着更是心下沉了下去,越发觉得有阴谋,“你给朕说仔细了!”
    “有一天……”江陵王吞吞吐吐的,说道:“我在泛秀宫的后花园闲逛来着,听到无忧跟宫女说话,说是得了一对宝贝,是西洋人那边流传过来的。”他把皇贵妃的那个故事,稍稍一改,变成了无忧公主所说,“……说是这对小银球,只要一人一个佩戴在身上,就可以永结同心。”
    皇帝脸色黑了一片,“然后你就戴在身上了?”
    江 陵王点点头,“儿臣怕长孙司籍发现,就藏在了怀里。然后另外一个送给了她,只说是装了香料,给她玩儿的。”因为担心长孙曦被训斥,还解释,“她一直都不知 道,儿臣怀里也有一个。直到后来儿臣跟七皇兄争执,把小银球掉了出来,她才知晓,然后小银球还被七皇兄踩烂了。”
    皇帝根本顾不得江陵王告楚王的状,满心都是惊天愤怒,----无忧这个小畜生,先是算计君父,接着又算计手足,简直没有一点人伦亲情之心!看了看恢复气色的江陵王,再想想他之前要死不活的样子,更是后怕不已。
    要不是楚王赶巧弄坏了小银球,江陵王只怕已经被害死了。到时候一查,发现长孙曦身上有个小银球,和江陵王是一对,必定会成为她“谋害江陵王”的罪证!她分辩也无用,江陵王已经死了,谁替她作证?自己盛怒之下,多半会一壶鸩酒赐死她。
    无忧,无忧,竟然不惜以谋害哥哥来除掉敌人!
    皇帝又是愤怒,又是心痛,转头看了看御案上面的折子,抽出压在最下面一本。上面是回鹘王子的怨愤之语,说他被中原宫女刺瞎眼睛,要求中原朝廷补偿,从前用宗室女赐婚已经不够,要中原朝廷把无忧公主嫁给他。
    当时自己看了恼火非常,又不想事情闹大,便把折子给压了下去。
    “父皇……?”江陵王没想到父亲会如此动怒,心下没底,小小声打探道:“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会私下送东西给长孙司籍……”
    皇帝根本不理会他说了什么,只是提起朱笔,在奏折上写了一个鲜红的“准”字,然后把奏折摔给周进德,“拿去!让宗人府即刻就办!”
    周进德打开折子一看,吓了一跳,但是没敢多言就捧着折子出去了。
    到了下午,皇帝把无忧公主赐婚回鹘王子的消息传开。
    皇贵妃惊得打碎了一个茶盏,猛地抬头,“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她看向奉珠,“快!快让人去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回鹘王子来中原京城已经好几个月,因为眼睛有伤,中原的大夫好,便一直赖在京城没有走。但是皇帝要是想赐婚无忧公主给她,为什么不在他刚受伤的时候赐婚?当时不同意,现在却突然同意了,中间肯定出了什么变故。
    皇贵妃想不明白,这段时间无忧一直都在泛秀宫禁足啊。
    奉珠刚刚走到门口。
    江陵王兴冲冲的跑了回来,高兴道:“母妃,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他撵退宫人,把自己如何成功的瞒住了皇帝,如何机智的将祸水引向了无忧公主,以及如何把皇贵妃隐藏起来,全都倒竹筒豆说了,“母妃,你放心,父皇一点不知道小银球是你给我的,都以为是无忧做的呢。”
    皇贵妃的指甲紧紧嵌在掌心里,尽量让声音不发抖,微笑道:“晗儿,你可真聪明,到底是长大了啊。”手在袖子里抖了一阵,“去罢,母妃想歇一会儿。”
    江陵王笑道:“那母妃先歇着,我还回皇子居所那边去了。”
    他专程跑回来,就是为了不让母亲担心的,既然已经解释清楚,自然就回去了。虽然长孙曦已经不在御书房,但是皇子居所很自由,宫人们也不像泛秀宫的那么冷冰冰,感觉上要自在的多。
    而且他还有个想法,最近多在御前讨好一下皇帝,回头求个旨意好去东宫。
    到时候就可以见到她啦。
    江陵王风风火火的回来了一趟,又高高兴兴的走掉了。
    皇贵妃却是头晕目眩、肝胆俱裂,身上抖个不停,大口大口喘气了半晌,对奉珠语调复杂悲凉的问道:“你说,这……,是不是我的报应?!”怎么会该死的没死,反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害了无忧啊。
    奉珠着急劝了几句,又道:“娘娘,那现在要怎么办?娘娘要不要到皇上跟前求情?不然的话,无忧公主可就真的嫁到回鹘去了。”
    “求情?哈哈……”皇贵妃癫狂大笑,“我拿什么身份去给无忧求情?难道要我告诉皇帝小银球不是无忧给的,是我给的吗?!况且皇上圣旨已下,又怎么可能出尔反尔再收回去?”她往椅子上一躺,长叹道:“罢了,就这样吧。”
    奉珠想不出任何办法和劝解之语,只能沉默不语。
    皇贵妃揉着心口,“给我端杯茶。”连着喝了好几口茶,才把那一口气给压了下去,心口仍旧生疼生疼的,难受的不行。
    “娘娘……”奉珠想要劝解。
    “罢了。”皇贵妃摆了摆手,像是已经缓过劲儿来,“无忧先别管了,也管不了。只要太子能够顺利登基,将来再把无忧接回来不是难事。”她轻声叹息,“江陵王那边,可一不可二,眼下皇上必定紧盯着江陵王,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奉珠轻轻点头,“等太子殿下登基以后再说。”
    皇贵妃又道:“事情出了岔子,皇上已经心生警觉,难保哪天不会怀疑到泛秀宫,看来还得赶紧谋划才是。”静了静,“得找个机会见太子一面了。”
    奉珠思量片刻,说道:“要不就说无忧因为不肯嫁人,一直闹人,皇贵妃娘娘怎么劝都劝不好,所以让太子殿下过来一趟。”
    皇贵妃略微沉吟,“不错,这个法子很好。”
    奉珠起身,“那奴婢这就去办。”
    “去罢。”皇贵妃声音透着疲惫无力,等奉珠走后,便一动不动的无声躺着。她表面上很是平静,内心却是急剧跳动,太子……,那个之前还是白玉娃娃一般的孩童,现如今已经长成什么样了?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
    十天后,长孙曦得知了无忧公主嫁人的消息。
    不仅她很意外,殷少昊也是意外,“好端端的,父皇怎么忽然想起这么一出?”要是早有打算,就该早点把无忧公主送去安抚回鹘王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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