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走了,冥墨烈和童雪霜回到前殿,冥墨烈示意四婢退下后,两人对立而坐。
童雪霜静静的看着屋外如烟的薄云,清冷的容貌看不出什么情绪,冰眸暗沉,身侧的小手捏拳,如似在酝酿着什么。
很久后,身后的冥墨烈开口问她:“这些日子,你知道他是如何过来的吗?”
童雪霜垂眸,不语。
冥墨烈从她身后转开视线,一抹冷笑挂在了唇边:“童雪霜,你果然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冷血无情的人,不管我们曾经做过什么……这些年,我们都有在尽力的弥补了,难道这些在你心里真的都不能起一点点波澜吗?”
童雪霜不答他的话,冥墨烈自嘲的笑,淡淡的酸涩漫上心头,最后,他只道:“不管我们做过什么,做错了什么,请你……好好待他,如若真有什么怨恨,你对着我来。”
说完,像是不愿再听到她冰冷的话语,急步离开了。
童雪霜在冥墨烈离开后,一个人在前殿呆了很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无人敢上前打搅,直到午膳时,童雪霜才回至双翼苑。
冥墨尘靠在床头,看到她开门进来,勾唇温柔的笑了笑:“回来了。”
童雪霜点点头,走到他床边,看着他带着浓浓疲惫感的苍白俊脸,茫然冷寂的心也开始泛起疼来,微温的素手执起他冰凉的手掌,细细的握紧。
冥墨尘笑得更加开心,倏然将她揽进怀里,身上微凉的气息浸染上她,轻声呼唤着:“雪儿,雪儿……”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中,是道不尽的深情与忧愁。
“如果我用这一年的时间留你在我身边,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卑鄙?”他轻声问她,连声音都带着不安的颤抖。
童雪霜环上他的腰身,心痛莫名,却点点头:“是。”
言罢,就被男人的怀抱所包围,暗哑却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道:“那我就做那卑鄙之人吧,雪儿,我不想放开,我真的不想放开。”
如果上天真的只给他一年的时间,那请允许他继续自私一回。
他贴上她的耳垂:“雪儿,我冥墨尘起誓,今生将待你始终如一,不离不弃,你,能委屈一点,陪在我身边吗?”
童雪霜沉默,双手回抱住他,听着他不算强健的心跳声,好半响才静静的点头:“好。”
冥墨尘笑了,眼眶含泪,他闭上眸子,遮住那即将奔腾而出的湿润。
两人相互依偎在抱在一起,暖浓浓的炭火轻轻摇曳着,余烟袅袅,她的冷,他的暖,交织在一起,竟也意外的和谐温馨。
门外悄然而立的身影,在无人知晓来过的寂寞下,又悄无声息的离开,带着独属他一个人的落寞。
——
三日后。
童雪霜在双翼府住了下来,不知冥墨烈对下人如何说的,每个人待她很是恭敬,四婢对她的感觉就更是奇妙了。
两年前,殷雪和冥墨尘的恋情,她们算是最贴近的见证者,当初殷雪出事,她们亦是担忧不已,后来殷雪回来,她们更想回到她身边继续伺候,可是后面发生的那些事情,让她们也很排斥她,说不出理由的排斥,直到现在童雪霜的到来,让她们不知不觉的竟生出之前对殷雪的敬意来。
有时候,她们甚至有种错觉,这童雪霜才是她们之前的主子。
不过,冥墨烈并未公布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所以她们也就恪守本分的恭敬着她。
童雪霜早上出去办了件事,回到双翼苑,冥墨尘刚好下床,望见佳人的到来,他温柔的向她伸出手,薄唇溢出柔情来。
童雪霜柳眉一蹙,明显有些不悦。
冥墨尘走至她身前,牵上她的小手道:“雪儿,我的身子已经无碍,不用再躺在床上了。”
童雪霜未语,只是上前捡过一边的斗篷,披到他身上,才冷声道:“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爱惜,别人是不会替你心疼的。”
冥墨尘默然,墨眸闪闪,淡淡的忧愁隐藏其中:“我知道,我会爱惜的,我还要留着这残破不堪的身子陪着雪儿。”伸手拿下她系斗篷的小手,薄唇柔柔的熨贴上她的红唇:“雪儿,雪儿……”
两抹白影移至园中,带着氤氲的雾气,童雪霜几次担忧的看向冥墨尘,冥墨尘皆以淡笑回应。
前两年里,为了重新迎接殷雪归来,给双翼苑添上新意,冥墨尘特意叫人在园中移栽了桃树,二月的天,桃花还未盛开,只有点点花苞点缀在枝头,粉粉的颜色,在冰天雪地里也别有一番韵味。
童雪霜唤人在园中的亭子里摆上几个火炉,却还是抵挡不住寒风冽冽,她看着冥墨尘被风刮得苍白的俊脸,眉头紧皱,还未出声,冥墨尘就笑着用手指抵上她的唇。
“雪儿,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冥墨尘清雅的笑,目光温柔似水,让人一见即醉,童雪霜一愣,在他那明眸里险些迷失了自己,她拿下他的手,触及到那沁凉的温度,眸中复杂点点,心疼莫名。
她记得在两年前,这双手是拥有炙热的体温的,抱着她时,也能让她感觉到温暖,也是那温暖让她的冰雪在慢慢的融化,可是现在,这双手的主人身上的体温往往比她还要沁凉。
如果说半月前太医说那一年的时间时,她还有些恍惚,有些难以相信,那么现在,她是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他的生命在快速的流逝。
看到童雪霜面上的心疼不舍,冥墨尘笑着拥上她,心里是满满的幸福,如果老天让他拥有的她的等价条件是只有一年的寿命,那他也是甘之如饴,毕竟,没有她的日子,是那么的痛苦。
童雪霜感觉到他的依恋,目光微微柔下来,温顺的窝在他的怀里。
回廊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两人都未动,晓梅手上拿着一个烫金的帖子过来,望了两人一眼,才低声道:“王爷,四王府送了请帖过来。”
冥墨尘拥着童雪霜坐在榻上未睁眼,闭着眼睛贪婪的呼吸着她的气息,童雪霜转头,伸出手,晓梅把请帖递上。
童雪霜翻开请帖,看到上面的内容也未有一丝表情变化。
冥墨尘蹭了蹭她的颈项,问:“写的什么?”
童雪霜把请帖放在一边,不在意的道:“请你们去赴宴,小年夜。”
冥墨尘点点头,这倒是在他的预料之中,这算是皇家的每年的习惯了。
每年的小年夜,是已经出宫的众多皇子公主聚会的时间,而到除夕那日,则是去皇宫陪冥凌御过。
这些年,冥凌御常伴青灯,不管朝政,但是这个习惯倒是没有改变,冥墨烈从不喜欢别人进自己的府邸,再加上府上没有王妃,侧妃打点,所以每一年的小年夜聚会都是在四王府过的,今年想来也是不例外的。
冥墨尘捡起被童雪霜丢开的请帖,看到上面还有童雪霜的名字,他诧异的挑挑眉,转头看向怀里的佳人:“他已经知道是你?”
童雪霜点点头。
冥墨尘叹息,手中的请帖落在地上,沾染上了尘土,他有些歉意的道:“雪儿,对不起,人人都知道是你,就我……”他还是无法原谅自己以前的愚钝,不然也不会平白的浪费这么多时间,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
童雪霜转头,贴上他的唇,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冥墨尘俊脸如水般柔情,拥抱她的力道却紧的令人发颤,墨眸深情的望着她。
轻如水的吻结束,他贴着她,脸色发白,缓缓道:“雪儿,我乏了,我们回房休息吧。”
这身子果然是经不住任何折腾了,冥墨尘很想陪她多呆一会,不想她陪着他憋在一方小小的房间里,可是他却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疲惫。
童雪霜起身,两人回房,晓梅在亭子里看着他们相携走开的身影,身边的晓梅也同样看着,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两人转头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笑意。
或许,有些东西不用讲明,大家却很明了。
有些人,有些事,不管如何变幻,终是留在了最初,亦如他们,亦如她们。
回到房间,童雪霜陪着他用下汤药,看着他撑着身子,半躺在榻上,不肯入睡。
童雪霜叹了一口气,隔着衣袍将他的手握在一起,俯身亲吻他的薄唇,柔意道:“睡吧,我不会走。”
冥墨尘笑了,安静的闭上了眼。
温润如玉的脸庞带着浅笑,如雪的发,美好的不似凡人,有种即将逝去的唯美。
童雪霜勉强的站起来,望着窗外的桃树,寒风冷冽,冰凌挂在枝头,吹落了不少花苞,还未来的及盛开的花苞……她转头望着床上躺着面庞含笑的男子……攥紧拳头,努力平静着那颗疼痛难挡的心。
------题外话------
唔,不想虐尘了,说实话,这娃儿我还满心疼的,妞们觉得呢?
☆、【132】 钟鸣回京
冥墨尘睡得沉,童雪霜伫立在窗前遥望许久,才转身出门。
屋外寒风徐徐,冷冽似冰,童雪霜快速穿梭在回廊里,在转角时遇到晓菊,晓菊朝她伏了伏身,童雪霜唤住她,问道:“双王爷在哪?”
顺着晓菊指引的方向走去,童雪霜在书房门前见到了他,黑袍翩跹,靠坐在回廊的长椅上,怀里抱着酒,面上已有些许的醉意,神色恍惚的看着某个方向愣愣的发呆。
这样的冥墨烈倒是令童雪霜有些许的诧异,本该张扬冷酷的冥墨烈竟然也戒酒消愁?
她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看着他不停地把一口又一口的烈酒灌下肚子,直到被酒的烈性刺激到,开始止不住的咳嗽,肩膀颤抖,和如今脆弱的冥墨尘有那么几分的相似,令人……心疼。
童雪霜无声走至他身前,看着他,说出来的话不知是关怀还是嘲讽:“一个糟践了身子还嫌不够,还要另外一个,是吗?”
冥墨烈闻声,身体颤抖了一下,却未抬起眸子,只是继续往嘴里倒着酒,合着那咳嗽声,听着都让人揪心。
童雪霜稍用巧力就把他手中的酒瓶打落在地了。
寒风袭袭,竹树簌簌作响,酒坛落地的声音夹杂在其中,格外响亮。
冥墨烈愣愣的看着地上已经碎裂的酒坛,俊眉轻蹙,似在忍受着某种难言的痛苦,冷风吹来,咳嗽了数声后,他抬眸看向她,那么的专注,专注到让童雪霜感觉里面有委屈的味道。
他看了半响,又自嘲的收回视线,扶着回廊的圆柱站起来,身子晃荡了一下,左摇右晃的错开她,往一边走开。
童雪霜唤住他:“等一下。”冥墨烈后背挺直的立在原地,等着她的后文,童雪霜道:“既然宫里的太医不行,就找宫外的,冥国名医大有人在,总会有法子。”
冥墨烈一愣,迟疑了片刻,才声音嘶哑的道:“我知道。”顿了顿,又声音又变得有些冷:“还有事?”
童雪霜沉默,看着他僵直的背影,淡声道:“天气寒冷,稍许饮酒助于暖体,但是过多的饮酒,会伤身,以后别喝这么多酒。”说完,转身离开。
童雪霜话音落下好久,冥墨烈还是僵硬着站在原地,许久才蓦然回首,却只见童雪霜的背影,夜风轻拂,衣摆翩翩,青丝飘逸,端的是清逸脱俗,虽在夜色下被渲染的极其清冷,却也是他心头唯一一抹温暖。
童雪霜想到的事情,冥墨烈自然也是想到了,早在三天前他就已经开始命人请圣医甄丹子,可是至今无消息,他多半也猜到了只怕是希望渺茫,那圣医性子本就古怪,当初肯救殷雪,也只是好奇她的承受能力,如今,他就算权利财富同时施压,只怕那圣医也是不肯就范的。
果然,第四天时,被派去请圣医的侍卫无功而返,甚至是落了一身的伤痕回来。
冥墨烈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侍卫,脸色阴沉,捏着手上的书信,手指关节咯吱作响,那书信当初是他请圣医下山的,现在上面就回了一个字:否!
这世界上能如此狂妄的也只有他了,冥墨烈生气的把书信掷到地上,朝跪在地上的侍卫吼道:“这点事都办不好,留你们何用!”
侍卫白着脸,也甚觉丢人,他们是双翼王爷身边除了四夜以外,最为近身的暗卫,武功自是上乘,可是这次上鲤城顶,别说见着甄丹子本人,就是连山顶都没上去,直接被人打下了山,这是他们当暗卫以来最大的败笔,实乃丢人。
“是属下等无能。”跪在书房里的几个侍卫,众口统一的道。
“自行下去领罚。”冥墨烈转开头,语气冰冷道。
几个侍卫先后退了出去,一夜从外走进来,几人错身而过,一夜看到他们身上的伤痕,眼中闪过些许的诧异,不过转瞬即逝,转头看向盛怒中的冥墨烈,道:“王爷,钟将军到京城了。”
冥墨烈闻言,眼神一闪,随即勾唇冷笑:“加强地牢的看护。”
“是。”一夜领命而下,刚转身,被冥墨烈叫住:“把二夜,四夜唤回来,护在童小姐身边。”
一夜闻言,欲言又止的看向他,却见冥墨烈一脸坚持,只能无奈退下,他只希望,那四夜别糊了心智才好。
——
夜色浓重,星光稀疏,除了偶尔一两声的狗吠声,世界一片沉寂,陷入无边的安静之中。
长安街上已基本无人烟,只偶尔有一两个人匆匆而过,一身锦衣的钟鸣如同游历在深夜的鬼魅,在屋顶树顶之间快速的穿梭,直到离双翼王府很近的后巷才停下来。
他落下地来没多久,他身前很快就落下两个黑衣人。
“将军。”两人朝钟鸣恭敬的行礼。
钟鸣背手而立在阴暗处,令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听不到情绪的声音:“要你们办的事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