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绒绒一步入合道。
燕灵手中的剑悄然碎裂。
然而却又有无数的符线顺着虞绒绒不知何时抬起来的手,将那些碎剑挽住,在半空静默片刻。
“此前碎三千剑,其实都不是故意的。”虞绒绒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所以碎成了几节光整的碎片,拼拼凑凑也不是不能起死回生。”
燕灵愕然看着虞绒绒,再想到自己此前的心理活动,心中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茫然。
再听到虞绒绒的话,她终于像是反应过来了般,猛地睁大眼:“你……”
你想干什么!
虞绒绒没有给燕灵说完的计划,她继续道:“但这次,我是故意的。既然是故意的,当然要杜绝所有断剑重铸的可能。”
然后,她的手在燕灵和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轻轻一捏。
那只手并不大,白皙且稍有些肉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骨感分明亦或指如葱削。
但却仿佛带有某种奇异的迷人魅力,让人凝神其上,难以移开眼。
下一瞬,符线交错,符意大盛。
燕灵的剑碎成了一片齑粉,簌簌而落,变成了她脚边的一小片金属光泽。
有风吹过。
风与雪原来并没有真的停过,只是有人破境的时候,惹得风雪为她侧目,天光为她耀眼。
而现在,风雪交织,落在燕灵脚边,再吹拂动那些齑粉,悄然带走了一片又一层。
什么宁无量,什么自尊,什么面子。
燕灵脑中只剩下了空空一片。
她的本命剑碎了。
身着琼竹道服的少女重重跌落在地,倏而吐出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在无人发现的时候,百舸榜的第九十八位明明还写着“虞绒绒”三个大字,却倏而又有一个叫“虞六”的人上了榜,硬生生将“虞绒绒”挤去了第九十九名。
那个名字一路攀升,压过了排名第七十九的遥山府纪时睿,以及终于上了榜、排在第五十二位的纪时韵,最后慢慢停在了第十三的位置。
恰好压在观山海之上。
梅梢派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虞绒绒身上,不代表其他门派的人对此毫无所觉。
无数人开始打听这个“虞六”是谁,是哪家弟子,问来问去,却竟然一无所获。
唯有浮玉山中,小笑峰的几位师兄看着这个名字,互相对视一眼,露出了一些只有彼此才能明白的笑容。
御素阁小楼之上,有一块新竖起来的百舸榜。
——本来是没有必要的,毕竟傅时画雄踞榜首十年,而小楼其他人也都早已夫唯道,实在是没什么看头。
但既然小楼多了一位才炼气的小师妹,那么百舸榜自然该立当然还是要立起来的。
粉红衣衫的三师姐今天的衣衫也没有重样,她笑眯眯地摇着一柄粉红色的扇子,将整张脸都晕成了一片喜气洋洋的粉红:“哎呦,瞧瞧看看,我们虞小师妹,上升得很快嘛。”
二师兄这几日的脸是泛蓝的,显然是又试验了新毒还未消去,他奄奄一息地躺在一把摇椅上,顽强地晒着太阳:“要我说,就应该直接到第一。”
六师弟连连摆手,痛心疾首道:“二师兄这样的心思可万万不能有!我们小楼可是拿了百舸榜三分一决定权的,切莫开此先例!为小师妹编假名上榜已经是最大的开后门了,再多来点,菩提宗那群光头可要上门来念经了!”
听到念经,二师兄原本就锃光瓦蓝的面色更蓝了些,悻悻闭了嘴,但也没闭多久,很快,他又有气无力地挥舞了一下拳头:“小师妹,给我冲,打倒十六月,继承你大师兄的位置!第一不能流外人田,是我们小楼的,就得一直是我们小楼的!”
燕灵很快被一队早就待命的医修们抬走,又有琼竹派其他弟子不甘心地上来,试图收集一点她的碎剑残渣,却见残渣是真的残渣,风一吹,已经剩得不多。
那弟子当然知道,当初燕夫人为了给燕灵取这柄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因而此刻看着那片残渣的脸色极差,看向虞绒绒的表情也自然多了几分阴鸷。
虞绒绒和琼竹派的不对付已经够多了,所谓债多不压身,她毫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得罪更多的琼竹弟子。
对上对方这样的神色,她还能轻松一笑:“怎么,这位小真人也要与我比剑吗?”
那弟子神色一顿。
有些狼狈尴尬地从比剑台上跳了下去。
虞绒绒毫无异色,转头看向刘长老:“请问这能算作是两胜吗?”
刘长老:“……按照规则,确实可以算是。”
那琼竹弟子的身影再一滞,显然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如此的送人头行为,不由得更气更懊恼了。
琼竹派弟子因为燕灵的事情退场了大半,唯剩一个宁无量在台上。
难为他在经历了傅时画的那一场羞辱之中,竟然还能随手撕了衣摆为发带,束发再战了九场,竟然真的就这样赢了十场比剑,进入了第三轮。
虞绒绒不期然想到了自己曾经看到的那本书上的“复仇虐渣”标签,暗道某种程度上来说,宁无量确实当得起这四个字。
毕竟他真的好能忍。
要不是这么能忍,恐怕这仇还没复,他就先凉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复什么仇?
按照前世的情况,有很大概率,这仇是落在了御素阁身上,但虞绒绒想不出御素阁哪个人欠了他什么。
她先按捺下这个念头,等以后再查,既然有所预料,她也已经如愿所偿入了道门,且有了一战之力,那么她便决不允许前世的事情重演。
于是她重新扬眉,再看了一圈四周,扬声道:“还有人要与我一战吗?”
台下有些莫名的寂静。
也不知道是不是虞绒绒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这样一眼扫过去,怎么大家仿佛都在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她的视线?
再有一点窃窃私语响了起来。
“我、我也不是不想打,但真的不太想第二轮开头就输这么惨。”
“最关键的是,我的老婆还没热炕头呢,不能这么快就碎,呜呜呜,我宁可一会儿和十六月师妹打,和她打,起码只是输。输了自尊算什么,只要老婆在,我……我愿意没有自尊。”
“你别这么直白地说出我的心里话啊混蛋!”
“……所以不会没人上去吧?这、这也不能让小虞师妹一个人在上面尴尬吧?”
又是一阵短暂的寂静。
突然有一名弟子一拍大腿,以一种壮士断腕的气势,猛地跳上了比剑台。
旁观的其他弟子一句“哇哦,壮士,猛人”还在嘴边,刚刚漏了一个“哇”字出来,便见到那名弟子认真对着虞绒绒一礼,然后在虞绒绒抬袖之前,又跳了下来。
榜单上,虞六的名字后面写了两画的“正”字,在竖上,多了一个短横。
虞绒绒:“……?”
大家:!!!!
对哦,这也算她赢的!
于是接下来,抱着自己老婆瑟瑟发抖的剑修们,丝毫不顾及任何颜面地,讪笑着飞快跳上虞绒绒的那块比剑台,冲她行个礼,再潇洒地重新跳下去。
宛如下饺子用了油锅,饺子又嫌油锅烫,自己蹦出去了。
刘长老看得目瞪口呆:“……我们梅梢剑修真的就已经这么不要脸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八位剑修身体力行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最后一位剑修凑到了第二个“正”字的最后一划时,还很潇洒地冲着台下比了个完成任务了的手势,旋即极潇洒地一跃而下。
全程拎着笔,一动不动,就被保送去了第三轮的虞绒绒:“……??”
不是,都说了刚刚碎燕灵的剑是故意的啦!
你们都在害怕什么啊混蛋!!
第91章
被迫被送入了第三轮的虞绒绒百无聊赖,只得加入了和傅时画一起边嗑瓜子、边看别人比剑的行列。
二狗殷切灵巧地剥好瓜子仁,叼着放进了虞绒绒的手心,却被对方反手重新塞进了自己嘴里。
二狗好感动,心中好暖,看向虞绒绒的眼神里充满了亮晶晶的喜爱与欣慰,心道自己要给它的绒宝剥一辈子的瓜子仁!
傅时画将这一幕落入眼底,悄然用灵虚引路在心底问虞绒绒:“怎么喂回给它了?”
“……嗯,原汤化原食。哦不,就是,上面有二狗的口水。”虞绒绒在心底颇为不好意思但嫌弃道:“谢谢二狗,但不必了。”
傅时画弯了弯唇,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了一个漂亮的小碗,小碗里堆了满满的白嫩瓜子仁,再递到虞绒绒面前。
刚刚新剥出来了一粒瓜子仁的二狗:目瞪口呆。
虞绒绒有些迟缓地接过那个小碗,却听傅时画散漫道:“剑修的剑气操控也要在细微处,剥瓜子就是很好的磨练方法,一不小心剥多了,还请小师妹帮我分担一二。”
他都这么说了,虞绒绒虽然有点困惑真的会有剑修这么无聊吗,但傅时画的口气就像是在随口一提,仿佛在说什么不重要的小事,于是虞绒绒没有再多问。
有剥好的瓜子仁,为什么不吃呢?
二狗默默看着自己爪子上的瓜子仁,再转头怒气冲冲地盯了一会儿傅时画,狠狠地自己塞进嘴里,仿佛咬的不是瓜子仁,而是傅时画本人。
后者根本懒得理它,还抬手弹了一下它的脑壳。
二狗:!!!
哼!算了!它二狗不和别的狗计较!
毕竟别的狗!没有吃到绒宝的回旋镖瓜子仁!
这一局,二狗觉得自己虽然输了面子,但赢了里子!
比剑大会一开,其实是不分昼夜的。
第一日过得其实也很快,除了被保送的虞绒绒之外,大家也不怎么想和十六月打,是以虞绒绒终于短暂地见到了这位十四岁的天才剑修,并且收获了对方对自己过分友好的甜美笑容,但十六月的对局结束的比她的还快。
好歹她也是和燕灵好好打了一场的,而十六月,从一站在那儿,大家就已经如法炮制地把她送进了第三轮,十六月甚至连把手放在剑柄上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片刻后,蹲在虞绒绒傅时画和二狗旁边嗑瓜子的,鬼鬼祟祟多了一个十六月。
她非常自来熟地伸手从乾坤袋里抓了一把瓜子,毫不讲究地蹲在了虞绒绒旁边,一边嗑,一边道:“一群怂包,打都不敢和我打。小虞师妹,第三轮的时候,我们要不要打一架?”
虞绒绒对自来熟有些吃惊,但又不太能招架住十六月这样的狗狗眼甜妹——虽然她说出来的话可能和外表不太符合。
但总之,虞绒绒比较好的控制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