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很安稳的好觉。
醒来的时候,虞绒绒发现自己周身堆满了灵石,多到几乎要将她埋起来,而那些灵石已经不再闪烁,其中蕴含的灵气耗尽枯竭,取而代之的是她之前干涸的道元重新被充满。
虞绒绒翻身而起。
灵石从她身上滚落在地,发出一地清脆的噼里啪啦声。
入眼是熟悉的院舍,窗外有霞光,她有些分不清究竟是朝霞还是晚霞,一时之间也不顾自己长发未挽,随意散落,就这么推门而出。
院中有剑光。
青衣少年在霞光中持剑而舞,他的黑发在身后转过漂亮的弧度,剑身将这样的霞光扰乱再重新拼凑,空气中随着他的剑势如龙而有了如篝火燃烧时的轻微噼啪声。
不像是许多其他剑修,为了方便亦或实用……又或者单纯是因为用布更少的衣服更便宜,多数喜穿束袖,傅时画的所有衣服都非常不节省布料。
所以此刻他在霞色中练剑之时,衣袂便随着他的每一下翻腕起剑翻飞,玫瑰色的光将他那张雕琢得过分精心的脸照亮,再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
这种气质很是独特。
他的剑意洒然肆意,带着某种不拘一格甚至无法无天的散漫和气冲云霄,偏偏有一层瑰丽的光落在上面,就像是独特的、仅仅会在此时此刻被看到的、如昙花一现般的奇特缱绻。
傅时画落剑再侧脸,看到了依门而立的圆脸少女。
确实是他帮她卸去了头上的发卡,散了发髻,他却从未见到过平日里她这样随意散发时的模样。
她的长发如最上好的绸缎,这样倾泻而下的时候,让人很忍不住想要上手摸一摸,或者让自己的手指被没过,再穿插其中。
虞绒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见他向自己看来,脸上自然地浮现了一个笑容:“没想到大师兄也要练剑。”
“当然,毕竟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不劳而获。”傅时画收剑时,虞绒绒已经顺手递来了一张手帕,他愣了愣,抬手接过,擦了擦额头上的的一点汗珠,再顺手捏了个除尘咒:“只有努力后的丰收和更努力后的成果。”
“就像梅梢派的剑修们每日都要挥剑一万下,”虞绒绒懂了:“但也有人不守规矩,非要挥剑一万五千下一样?”
傅时画被她的话逗笑,顺着说道:“没错,当然还有阮铁这样,输了比剑以后,每天挥剑两万下,让整个梅梢的剑修们都深觉一万下是不是太少了的卷王。”
虞绒绒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我睡了多久?!不会已经错过了决赛,自动判定十六月是第一了吧?”
“那倒是不至于。”傅时画道:“阮铁在和十六月比剑的时候,一气呵成破了境,十六月硬是没有叫停比剑,而是以合道境硬是打赢了——当然,付出的代价也比较惨重,听完阮铁认输就晕了,也回去卧床休息了。所以决赛暂且延后,直到你们都醒来。”
虞绒绒这才松了一口气。
恰有一道传讯符飞来,傅时画抬手一揽,看了一眼,递给虞绒绒。
上面写的是十六月也已经醒来的事情。
太阳再向下沉一瞬,原来那霞光是晚霞,那么决赛的比剑自然而然被定在了第二日。
——满山剑修的一万下挥剑早课之后。
虞绒绒有些遗憾没看到十六月的比剑,不能很好地做到知彼知己,但她的注意力飞快地被傅时画拿出来的一叠传讯符吸引了。
“这是什么?”她探头去看。
少女柔顺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自然而然地垂落了一缕在傅时画的手上。
傅时画的手顿了顿。
夜色微凉,她的头发也微凉,却确实如他所想,仿若丝滑的绸缎,这样摩挲在他掌边与手腕时,自然而然地带起了几分微痒与细腻。
“啊……是小楼的师兄师姐们吗?”虞绒绒却已经看清了传讯符上的字,从他的手里接了过来,开始一张一张边看边读。
“恭喜绒绒脱离苦海,此后天高任绒飞!天下好男人千千万,不行咱就换!只要活得久!天下男人随便挑!——三师姐。”
“暗杀服务,亲友半价,一劳永逸,天塌了有大师兄顶着,需要请联系。——四师姐。”
“同你四师姐,可友情赞助各类毒药,见血封喉,童叟无欺。——二师兄。”
“对了,别忘了干掉十六月。——二师兄。”
“……如果干掉十六月的时候需要毒药,同上。——二师兄。”
“你别听他们胡说!但!但也不是不行!爱你的……六师兄?”
虞绒绒一张一张啼笑皆非地读过去,一开始还以为三师姐最豪放,结果没想到竟然唯独她是婉约派。
直到她的目光落在最后一张上。
“小师妹啊,傅狗有没有……”
她才看了开头几个字,一只漂亮的手已经伸过来将那张传讯符收走了。
虞绒绒只扫到了落款是“五师姐叶红诗”,根本没看清后面密密麻麻的字,不由得有些茫然又谴责地看着傅时画:“我还没看清呢!”
傅时画确实替虞绒绒代收了许多传讯符,但那都是给她的,他当然没有提前打开过。
自然不知道这个叶红诗居然在这里摆他一道,胡说八道。
要不是他眼尖,看得快……
他眸色微深,面不改色地捏碎了那张传讯符:“你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虞绒绒下意识开口:“小师妹啊,傅……”
她顶着傅时画散漫却有些危险的目光,后知后觉顿住,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嘶,她、她是无意中骂了大师兄吗!
难怪大师兄那么生气地毁了传讯小纸条呢!
除了二狗,谁想被称为狗呢!
虞绒绒有些心虚,方才的谴责之意散去,虽然还是有些疑惑五师姐到底写了什么,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傅时画要毁去小纸条了。
傅时画若无其事地接着之前的话题道:“刚才说到哪里了?”
虞绒绒想了想:“……努力才有回报?那我……那我这就去练习画符!”
“不,我是想说……”傅时画重新看向她,再笑了笑:“当然,也有人一觉醒来,已经合道大圆满。”
虞绒绒愣了愣。
一只手落在了她头上,很自然地揉了揉。
“恭喜小师妹。”
第97章
虞绒绒这一夜没有睡,甚至没有停留在院舍里。
她确定了自己已经合道大圆满后,道元在体内走了几个循环后,便御笔而起,向着夜色更深处而去。
夜很长,对于她要做的事情来说,却也没有那么长。
二狗醒得很是艰难,它是被满山练剑的叱咤声吵醒的。
小鹦鹉昏昏沉沉地趴在窗户边,看了会儿满山剑修挥剑。
和上次一样,二狗清了清嗓子,照旧指点江山品头论足,洋洋洒洒片刻后,这才发现身边空空荡荡。
“欸?我的绒宝人呢?”
它这才后知后觉地扑棱起翅膀,落在了那张小床上,发现床榻也是一片冰凉,显然前一夜这里并无人留宿。
二狗:!!!
它绒宝呢!!是丢了吗!!
虞绒绒当然没有丢。
长夜漫漫时,她驻足在了雪峰之下,再抬头向上看去。
不知为何,她很想要再来攀登一次雪峰。
用真正的,属于自己的本命物。
夜色中的雪峰之巅更显得沉默且高不可攀,纵使她曾经踩着渊兮呼啸而上,曾经真正征服过这座雪巅,但在每一次重新站在起点的时候,心中依然无可避免地会有敬畏之心。
渊兮到底是傅时画的本命剑,纵使在她道脉周遭温养如此之久,多少与她有了许多默契,却到底不属于她。
所以她御笔而起,深吸了一口气,再俯身摸了摸脚下的笔:“见画,我们不能输给渊兮。”
浅金色的笔似是听懂了,下一瞬,便已经呼啸而上!
夜色浓稠,却也还有弟子在攀巅。
倏而有一道流光从眼角闪过,有人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也有人被那道流光带起头发漫卷,愕然去看,却已经看不到那道影子。
“竟然可以这么快的吗?”那名弟子喃喃道,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剑,深吸一口气,被冰雪浇灭了许多的斗志重新烈烈而起。
虞绒绒再一次穿过树枝,翻过礁石,这一次,她没有再用眼睛去看,而是悄然闭上了眼。
神识铺洒开来,她迎着缱绻却不温柔的夜色,御笔而上!
见画在夜色中穿梭,虞绒绒的神识中便也真的慢慢勾勒出了一幅画,一幅只有在雪巅才能见到的画。
厚雪依然满山巅,见画登顶的时候,星光满山。
这是一种金色雪峰完全不同的感觉。
高山的空气稀薄却纯粹,她如此站在最空旷的夜色之中,孑然一人,却仿若手可摘星辰。
天地安静地潜伏在她的脚下,仿佛沉睡的巨兽,要等到日出之时,才能重新睁开眼睛。
“真美。”虞绒绒轻声道。
她轻轻抬起头,静静聆听这样的天地。
见金色雪峰时,她满心胸的波澜壮阔,感动与热泪填充了她的感官,再挥出一道属于自己的松梢符意。
但在这样的夜与寂静里,她却倏而感觉到了另外的一些东西。
虞绒绒感受到了见画的轻轻颤动,那是对她此时此刻心意的某种共鸣。
因为她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在这样的夜色中,再来一次雪巅。
——这个世界上或许有完美的金色雪峰,但从来都没有完美的夜。
在这样不完美的夜里,所看到的符,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符。
她的符不需要很完美,就像是她的道脉,像是她选择的道途。
从来都不是只有璀璨才美,而她……本就不必借谁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