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后,她曾经一次次想过,要将前世那些害她的人一个个揪出来打死,可是就是李善周的话点醒了她。娘一辈子悬壶济世,每每对她说的,也是希望她一辈子平安喜乐,若能继承她的衣钵那自然是最好,即便不能,她也该安安稳稳过一生。有点钱,有点田,有个儿子好过年……这是娘戏说她的话,她一直记得。
前一世她错过一回,被困在高墙大院里,眼里心上都是李善均,想的都是如何讨好他,反倒忘记了娘的话,失了本心,失了快乐,若娘泉下有知,也必定心痛不已。
这一世,难道她还要回到高墙大院里?玉珺扪心自问,她不愿意。
她在黑暗中坐了许久,外面的雨哗啦啦地下着,没有半点停止的意思。
直到门外有人叩门,她才站起来。一开门,门外是夏昭雪一张充满笑意的脸。
“昭雪。”玉珺笑着唤道,夏昭雪却是轻声雀跃,一把抱住了她的脖子,低声道:“玉姐姐,我好快乐。我娘并没有把我卖入妓院,我的哥哥也好好地活着,他们都还喜欢我。还好有你,若不是你,我就不明不白地死掉了。”
夏昭雪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快乐,连玉珺都被她感染,赶忙拉着她进屋。夏昭雪也不卖关子,虽是眼含笑意,双眼却婆娑,“我原本以为我娘不喜欢我,所以哥哥病了,她就把我卖入妓院,换钱救哥哥。可是事实上却不是这样的,娘说,那日买我的人白纸黑字说的是让我去大户人家当丫鬟,她拿的也是活当,她想着等哥哥病好了就将我赎回去。哪知道那些该死的骗子把我卖到了妓院,娘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她赶到花想容,那里的打手二话不说就打了她几顿,娘没了办法,又要照顾哥哥,只得退回去想办法。”
夏昭雪哽咽一声:“那会我恨娘,后来才知道她多不容易。那日之后她就白日照顾哥哥,闲暇时候就来求花妈妈,后来花妈妈被说动了,说只要十两银子就让她把我领回去,娘没办法,就把房子卖了,想赎回我,哪知道哥哥那日病突然重起来,险些去了。娘只能拿着那些钱给哥哥看大夫。娘说,那几日她夜里就想抱着哥哥一块去了,她说她对不起我……”
玉珺听着也陪着落泪,手心手背都是肉,夏昭雪的娘确实也不容易。
“后来娘知道我被救出来,生怕我再回去找他们,又要拖累我,所以才让邻居留话,说他们走了,不要找他们……那个苏家大婶太过可恨,拿话诓我,害我险些死了!”夏昭雪边说边落泪,语毕又搂住玉珺的脖子哽咽道:“姐姐,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活到今日。你知道么,我以为我和娘要无家可归,结果周大公子让管家照应我们,他听了我们的情况,跟官府说了一说,官府就把屋子还给我们了!娘说,你是我的大福星,你还救了我哥哥……”
夏昭雪絮絮叨叨地说着,玉珺连忙摇头道:“是你时来运转了,往后你也会顺风顺水,无病无灾的!哦,对了,你哥哥好些了么?”
“哥哥……”说到这个,夏昭雪犯了难色,“周大公子方才请了位太医来看哥哥,太医说,我家中没有前例,哥哥这并定然不是先人传下来的。按推断,这病可能是早些年哥哥服徭役时伤了脑袋落下的病根,一直没去治疗才一日一日恶化。目前只能靠将养,没有旁的办法。”
“怎么可能?不是有礞石滚痰散?”玉珺一句话戛然而止,猛然想起来:是了,这会礞石滚痰散还没出现呢!
娘早些时候治疗邻居家的大婶也是绞尽了脑汁,大婶却总是犯病,娘后来没了法子,照着古法上记载的针灸之法,才勉强将大婶的病压制下来。娘曾经说过,世上犯此病的人很多,有些是婴儿时期就犯病的,但是治愈的却很少。
.
她一直将这话放在心上,直到后来她进了京师。那年,她爹林牧之随圣上秋狝,不慎从马背上摔下来患上了羊角风,太医如何治疗均未康复。当时圣上下旨遍访名医为爹爹治病,可一直都没能找到。
那会爹都心灰意冷了,没想到她的嫡亲妹妹林南蔷却说自己悉心钻研医术,研制出了治癫良药,号“礞石滚痰散”。
当时她嗤之以鼻,认为林南蔷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通医理的人如何能制药,没想到,爹服用礞石滚痰散半年,竟真就痊愈了。
尽管后来她辗转得知,那药并不是林南蔷所制,而是她在齐地找到的一位名叫张珂濬的郎中的独家偏方,可那时,林南蔷却名声大噪。更因此,林南蔷走入世人的眼中,渐渐赢得了“京师第一才女”的名号,风头一时无两。
想到上辈子处处压她一头的这位,玉珺深深叹息。
“什么散?”夏昭雪的追问把玉珺拉回现实,玉珺正要摆手,却突然想到:对啊,秋狝!算算时间,她爹林牧之似乎就是在今年随圣上秋狝,这一世,他不会再从马上跌下来了吧!
第12章 秘药
玉珺心中着急,上一世的时候,她爹从马上跌下来险些被马蹄踩中,救回来时情况也十分凶险,至此落下了病根。否则以他驰骋疆场多年的健壮身体,也不会在四十五岁时就因病去世。
玉珺虽打定主意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林牧之毕竟是自己的亲爹,前一世她回到他身边后,他一直待她很好。
只是眼下她并不想回到将军府,如何能通知林牧之,让她担心?总不能贸贸然让人传话,说他此番有血光之灾,最好避开?
她又不是神棍!
“姐姐?玉姐姐?”夏昭雪见她发呆,拉了拉她的袖子,有些惆怅道:“哥哥今年不过二十五,可惜得了这样的病。真是……”
玉珺回了神,想起礞石滚痰散名传于世至少也是许久之后的事情,眼下即便是太医,对于羊角风这病也是束手无策。
眼睁睁看着夏锦良再忍受半年的痛苦?玉珺摇了摇头,那礞石滚痰散即便是许久之后被世人所知,可是药方却被林南蔷交给了太医院,普通百姓想买一颗药,那当真是难上加难。
娘离世前曾经说过,以她从古籍上看来的针灸之法治疗羊角风,时间长了总能见效,若能配合合适的用药,说不定能让病人药到病除。娘孜孜不倦地寻了许久的药,那日她兴致冲冲地告诉她,或许她已经能配出药方来,只可惜,她上山采药时不慎跌下山来……
那是娘一辈子的遗憾,或许可以由她来圆满。
“姐姐,我和娘商量好了,我晚上就搬回家中住,你有什么打算……”夏昭雪自言自语道,却突然听到玉珺的一声低声呢喃:“或许我能治好你哥哥……”
“什么?”夏昭雪以为自己听岔了,睁大了眼睛再问,就见玉珺抬起头来,目光灼灼道:“雪儿,或许我能治好你的哥哥。”
治好他哥哥,并且让礞石滚痰散更早地造福百姓……玉珺突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玉珺姐姐你真是我命里的贵人!”夏昭雪几乎跳跃起来,“如果哥哥能被治好,我娘大约会把你供在我家的院子里每日拜上几拜!只是这病,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我也就是试试,未必能成。”玉珺赶忙说道,“我不会害你哥哥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夏昭雪赶忙摇头,见玉珺脸上带着笑意,她松了一口气,笑道:“死马当活马医呗。我哥哥若是见了你,估计会很乐意当这匹死马的!只是这诊金……”
“说到这个,”玉珺恍然想起,将桌上另外一个首饰盒子打开,道:“这是宁舒郡主给我们两个人的赏赐,这份是你的。
“不不不,这个我不能收!这些原本就该是姐姐的。”夏昭雪还要推辞,玉珺佯装生气道:“你若是跟我这般客气,倒显得生疏了。再者说,我跟着你回家住,总要付你房租的!”
“你跟我回家住?”夏昭雪吃了一惊,见玉珺不似开玩笑,反倒迟疑了:“玉姐姐你跟我说过,你是上京师来寻亲的。虽然你舅舅家人将你赶了出来,可是你还没查清事情的真相,你不再去问问么?或许,或许他有什么苦衷?”
“不重要了。”玉珺道:“我只要知道他们过的好好的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等治好了你哥哥,我可能就要离开京师,去过我娘希望我过的日子。”
“玉姐姐你要离开京师?”夏昭雪吃了一惊,玉珺点头笑道:“是啊,如果将来你听到有位女神医的名字叫玉珺,千万别吃惊,那个人可能就是我!”
门外有只猫“喵”一声发出惊栗的声音,玉珺话音刚落,就见门外有个身影,她赶忙起身问了一声“谁”,李斯年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哪儿窜来的一只野猫,半夜三更躲在墙角,也不怕被人踩了尾巴!”
玉珺赶忙迎出门,带上笑意正要叫一声“李管家好”,一抬头,却是李善周站在门外,院子里只有几盏灯笼亮着,灰扑扑地照在他的脸上,是晦涩不明的光景。
雨势稍停,转作毛毛细雨。她赶忙欠身行礼,叫了声“大公子”,迎他进了门,这才发现李善周的青衣被雨水打湿变了色,发梢也有些潮。
“大公子这是打哪儿来,怎么衣裳都湿了?”玉珺正要问,李斯年巴巴地走上来,抢着说道:“大公子真是为您上心,大晚上去了牢里……”
“你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李善周扫了李斯年一眼,李斯年闭了嘴,乖乖退到了门外。
玉珺听李斯年意思便猜中了*成,敢情李善周大晚上不为别的,竟是去牢里了?为了她?
李善周依旧面无表情,扫视了一眼桌面,问道:“夏姑娘这是要走?”
“是呢。”夏昭雪赶忙回道,“今日真是多谢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