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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皮子 第137节

    就在这时,门外的童音再次响起:“叔叔,麻烦你帮我开一下门,我想进去。”
    我当然不会给它开,又对小雅说:“跟我说话呢?它知道我刚才在门口站着?这家伙挺厉害呀,防盗门都能看穿。”
    冯栏领着脸色苍白的谢家三口出来,见我们没有莽撞,这才点点头,回卧室继续念经,十几秒后,门外传来轻轻的啜泣声,直到冯栏将整间屋子扫除干净,到客厅继续念经,门外的婴灵哭声大作,用那十分让人怜悯的腔调哭求:“爸爸妈妈,你们又不要我了么?求求你们让我进去,不要再抛弃我了,求求你们……”
    第二百八十九章 坠胎5
    门外那哀哀欲绝的乞求声,连我一个外人都于心不忍,小谢老婆更是凄入肝脾,捂着脸痛哭两声,便要将门打开。
    冯栏急忙道:“快拦住她。”
    小谢将老婆拉住,也是双眼含泪对她说:“你别冲动,不能让它进来,它是鬼,不是咱儿子了。”
    说完,两口子抱头痛哭,门外婴灵的哭啼声也变得尖锐,冯栏只好大声念咒压制它的怨气,没一阵,我就感觉坐了几小时飞机似的耳膜鼓涨,好像两股看不到的力量在屋子里对峙,让气压变低了。
    我狠狠摇了摇头,低声问小雅:“不能让婴灵进来再收拾它么?”
    “也可以,只是把它拦在门外连家都不让进,它更容易心灰意冷,要是让它进了家,也许会得寸进尺,想要更多。”小雅可能怕我没听懂,又举例说明:“好比两个人在一起,如果没心意,最好直截了当的拒绝,要是不清不楚的一直纠缠,只会更加难以割舍。”
    “我明白,我是怕它的哭声把邻居引来,还不如让它进来上它哥的身再超度,动静小一些。”
    “邻居们听不到的。”
    小雅刚说完,敲门声就响了。
    有个大嗓门女人敲门喊道:“小谢你家干啥呢?小点声啊,让不让人睡觉了!我孙子明天还早起上学呢!”
    冯栏轻皱眉头,放低声音继续念经,小谢见他不说话,也不敢冒然回话,就这么耽搁三五秒,邻居大婶自言自语道:“家里有没有人啊……怎么没人还开电视,还开这么大声……这两口子跑哪去了……”
    就听她嘟囔几句后,小谢的手机响了,是大婶给他打来的,小谢那山寨手机的特点就是声音大,别说楼道里,楼上三层都能听见,刹那间,一句夹杂着电流音的“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传到大婶耳朵里,她就知道小谢在家,故意不给她开门,顿时火起。
    她将门砸的砰砰响,气愤道:“小谢,你是不是又干坏事呢?快给我开门,不然我报警了……姓谢的,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吸料子,怎么没本事开门啊,你不开是吧?我现在就报警抓你。”
    冯栏骂一句脏话,让小谢赶紧把她应付走。
    小谢跑到门口,隔着门说:“赵婶,我刚才洗澡呢,忘记关电视了,你回吧,不会再吵到你了。”
    “你哄鬼去吧,赶紧给我开门,让我看看你们到底在干啥!小谢我告诉你,婶是为了你好,好不容易戒了,可不敢再玩那些东西……老刘,你也来啦,快帮我敲门,小谢又钻在家里吸毒了。”
    小谢家是一层四户的老楼房,几句话的工夫又引来起来邻居,没奈何,只好开门让他们进来,大婶瞧见我们几个陌生人,又闻到满屋子线香和纸钱燃烧后的味道,愈发怀疑我们烧了什么东西吸,嚷嚷着要叫警察来收拾我们。
    小谢只好解释家里闹鬼,我们是他请来驱邪的师傅。
    大婶这才相信,却还埋怨:“怪不得我听见有人念叨太上老君护法天尊什么的,我还当你们吸大了,发神经呢!你们小点声,别再吵到我家孙子睡觉!”
    大婶离去,临出门,朝身后狠呸两口,防止脏东西跟她回家。
    她是被小谢两口子的哭声还有冯栏的念咒声引来的,这一打岔,冯栏关上门继续念经后,门外的婴灵消失了似的再没半点动静,我怀疑它趁小谢开门时溜了进来,而这种影响法师做法的意外,一般都可以理解成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阻止冯栏管这件事。
    我问他:“是不是烧状纸不管用,那小家伙还拿着令牌呢?”
    冯栏想了想说:“应该不是吧,否则前两天我会得到指示的!你拿上罗盘找一找,看它是走了还是进来了。”
    我捧着罗盘从客厅开始,没走两步,就看到卧室门框扒着个毛茸茸,十分鬼祟的小脑袋,没等我看清,它嗖的一下钻了回去,我不敢追,对冯栏说:“好像在卧室里,你过去看看吧。”
    那是小谢儿子的卧室,冯栏进去几分钟后,又出来拿上黄泥娃娃和香炉,领着小谢儿子一起进去,应该有所发现,他关上门,在屋里念经。
    我们趴在门口偷听。
    一开始就是冯栏的诵经声,几分钟后,又好像有人在屋里打架,不断响起东西掉地,瓶子摔碎的声音,却没听到冯栏的呼喊,我们也不敢进去,小谢两口子脸色发白,焦急不得已等待着,直到卧室门打开,他们儿子低着头走出来。
    小谢老婆赶忙抱住他:“你没事吧?有没有不舒服……”
    小谢儿子霍然抬头,狠狠一把将她推开,我们看到小谢儿子拧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而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一只眼瞳孔扩散,整个眼球几乎都是黑色,另一只则上翻着,几乎全是眼白。
    小谢惊恐道:“你你你,你怎么……冯师傅,我儿子怎么了?”
    冯栏做个嘘的手势,示意我们让开。
    让出一条路,小谢儿子闷头往外走,我们随在后面,直到他走出小区,冯栏跑回他家楼下开上车,我们全坐进车里,跟着那夜幕下跌跌撞撞的小人,从十二点半走到凌晨四点,到了镇上的一条小巷子,小谢两口子莫名激动起来,直到他们儿子走到一个拉着卷闸门,流出臭水的高大建筑外,小谢老婆又忍不住捂嘴痛哭。
    小谢儿子贴着卷闸门而站,不停挠卷闸,发出刺耳的声音。
    冯栏低声问:“这是什么地方?”
    小谢说:“垃圾处理厂,我们,我们打掉的那个孩子就扔到这里了。”
    “怎么说也是你们的骨肉,真舍得当成垃圾扔到这里?”
    小谢哭丧着脸说:“没把它当成垃圾,是我们没地埋它,想把它火化了,这里有个烧垃圾的炉子。”
    “堕胎的人那么多,唯独你家孩子拿着令牌回来找你们算账,原因就在这里!”说完话,冯栏上前一巴掌拍在小谢儿子后脑勺,小谢儿子打两下摆子,倒在冯栏怀里。
    冯栏说:“明天跟这里的负责人联系一下,你家孩子应该还在垃圾炉里。”
    第二百九十章 堕胎6
    婴灵的尸体还在垃圾焚化炉里。
    冯栏说:“我在卧室超度它时,它始终不肯接受经咒感召,我问它为什么不能放下仇恨,它说它被父母抛弃在一个阴冷潮湿,臭气熏天的地方好多年,不把它抱回去擦洗干净,它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走的,我问它具体地点,它不会说,只会去,最后上了它哥的身,把咱们领到这里了。”
    小谢背着他儿子,神情痛苦的说:“过去这么多年,如果它一直在焚化炉里,渣子都不剩了,我怎么抱它回去?”
    我解释说:“有一种骸骨因为怨气太重而无法烧毁,也许它就是这样!就照冯栏说的明天来打听一下吧,找不到再说。”
    第二天,冯栏跟着小谢两口子去垃圾站找尸体,我没有去。
    下午四点多,冯栏打来电话,啧啧感叹:“堕胎的人那么多,胎儿成形再引产的也有不少,唯独小谢家的娃娃拿着令牌回来讨债,你猜猜他们把死胎放在哪里了!你绝对猜不到,这两口子缺大德了!”
    听这意思,抛弃死胎的地点才是重点,而且不是垃圾站。
    可垃圾站已经很过分了,而且是婴灵带我们去的,难道它还会骗我们?
    我问:“总不能扔进茅坑里吧?”
    “你还真猜对了!他们把死胎放进鞋盒,裹着塑料布缠上胶带,偷偷扔进路过的垃圾车,可垃圾车进了站,还要工人用铁锹将垃圾铲进焚化炉,这个包装严密的盒子被工人发现了,打开一看,有个血淋淋的死婴,清洁工也怕闹出事,不敢烧,就埋到马路对面,磷肥厂小区的花池子里,结果花池正对的一楼有一对七十多岁的老夫妻,腿脚不利索,夜里用尿盆方便,又为了省点水,每天清早将尿盆倒进花池,婴灵说的臭气熏天,不是垃圾堆的臭水,就是老夫妻每晚的屎尿。”
    听到这几句,我已经有些反胃。
    冯栏继续说:“而且清洁工埋的时候又裹上塑料袋,缠了好几圈胶带,以至于几年过去,胶带鞋盒都泡烂了,但始终没把死胎露出来,小谢去挖,几铲子下去把鞋盒戳破,那股子尸臭混杂屎尿的味道散出来,卧草,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我闻到一丝怪味,下意识猛嗅两下,昨天夜里吃的虾仁都他吗吐出来了,后来小谢用编织袋装着烂鞋盒,拿回家冲洗,你是不知道,六个月的胎儿的骨头本来就是软的,跟胶带鞋盒腐肉泡在一起,水龙头下一冲,那场面真叫个刺激,软乎乎烂糟糟的玩意冲下来……”
    我急忙打断:“行了行了,你直接说结果吧,我有点受不了了!”
    “最后就剩下一个饺子头骨,泡烂了嘛!瘪塌塌和饺子一个样,手感也差不多,软软的,但尸臭和屎尿味都渗进去了,根本洗不掉,闻起来臭烘烘……”
    “哎呦卧草,你别他吗形容了好不好,我以后还吃不吃饺子了?!”
    冯栏把这个头骨拿回家,当夜又给小谢家做一场化解冤亲债主的法事,婴灵就和小谢两口子没有关系了,冯栏将头骨摆在他的洗骨瓮上超度祭练七天,烤硬后碾成粉末,混着黄泥和香灰,找手艺好的师傅捏了个漂漂亮亮,系着红肚兜,虎头虎脑的胖娃娃。
    之后我和冯栏去五台山,殊像寺里供着送子观音,冯栏以一天五百的价格,请和尚们将胖娃娃摆在观音像前超度一个月,再由彭老师来请。
    一个月后,彭老师夫妻俩去拴娃娃时,观音像前的泥人发生了很神奇的变化,身上的臭味没了,整个人也变得柔和起来,咧嘴欢笑的表情活了似的可爱,看着十分喜庆。
    彭老师两口子跪在观音像前,有个和尚给他们念经撒甘霖后,将拴着胖娃娃的红绳交到他手中。
    彭老师捋着线将胖娃娃结果,当个亲儿子那般高高举起,仔细打量一番,抱在怀里狠狠亲了一口,兴高采烈的对我说:“还别说,我一见这小家伙就觉得亲切,还真是我家的大胖小子!吴鬼,你可帮我大忙了,等我儿子生下来,一定给你当干爹!”
    “我这么贱呢,给自己找个干爹?”
    “嗨,我说给你当他的干爹!”
    彭老师的丈母娘家就在他单位的辖区,是城中村里的小院,他平时在丈母娘家住,供奉功德子和养小鬼不同,只要每天上香,不需要喂血,拴到娃娃后,我去他丈母娘家看了风水,在管子孙的天医位上摆个佛龛,放上胖娃娃,再摆点瓜果梨桃,上柱香就可以了。
    我嘱咐道:“每天上香,吃饭的时候给它盛一碗,不用磕头鞠躬,抽时间跟它说说话就行,它有什么要求会给你们托梦,多给它听听音乐,念念诗词文章,对它以后有好处。”
    彭老师问:“胎教啊?管用么?”
    “肯定比胎教管用,功德子有灵性,你现在把唐诗三百首教给它,它出生后学的特别快,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你先安安稳稳把这三年渡过吧,功德子没什么特别注意的地方,就当你亲儿子对待,别刻意讨好,也别专门欺负它,其他没什么了。”
    彭老师点头道:“我明白了,你要在我家吃晚饭么?”
    “你这不杀鸡问客么……这才三点半,你赶我走啊?”
    彭老师尴尬笑道:“你嫂子做了几件婴儿衣服,我们给它打扮打扮,就拿给我奶看看,她一直惦记这个事,看一眼她就放心了。”
    “行行行,我这就滚蛋!”
    彭老师有些不好意思,死活塞给我一千块钱,让我叫上冯栏吃顿好的,等他交了差再好好感谢我们。
    闲言不赘。
    当天夜里十二点多,彭老师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出什么岔子,赶忙接起,就听他压低的嗓音,透着一股兴奋劲跟我说:“吴鬼,你知道刚才发生啥不?我和你嫂子正睡着,她突然搂住我的脑袋说,宝贝快来,妈妈喂你吃奶,你说你嫂子是不是梦到我儿子了?”
    你嫂子梦到我儿子,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我让他淡定一点,功德子要供奉三年,没准发生什么事,一定要保持平常心,免得乐极生悲。
    “我知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供奉头一夜会不会托梦,不瞒你说,我心里挺没底的,那一个泥娃娃真能变成我儿子么?就算梦到它,也不一定是它托梦呀,要是我早也盼晚也盼的供奉三年,最后水中捞月一场空,我得受多大的打击?”
    “你想让我怎么证明?”
    “哎,我也不知道,你陪我说说话吧,我就是热乎劲上来,心里总放不下这个事,你给我讲个鬼故事,越吓人越好,赶紧把我吓到床上去。”
    我问:“你现在在什么位置?”
    “客厅,我儿子旁边坐着呢。”
    “你老丈人的黑白遗像还在电视下面?”
    “没有,怕他冲着我儿子,摆到餐厅的柜子里了,刚洗了两个大苹果,他一个,我儿子一个。”
    我装出严肃语气说:“你怎么能在这时候动他的遗像呢?你闯大祸了,听我说,你现在千万别朝餐厅看,你老丈人正坐在餐桌前啃苹果呢,他低着头,穿着火化时的寿衣,边啃边用余光偷窥你……”
    彭老师骂一句尼玛的,直接挂机。
    我正为吓到彭老师而得意,微信响起,打开一看,彭老师居然给他老丈人的遗像拍一张照片,发送给我,还配条文字:小伙子,我给你送苹果来了,你拉开窗帘就能看见我。
    第二百九十一章 堕胎7
    彭老师供奉功德子,只在头天夜里,他老婆梦到一个小娃娃喊饿,之后再没有奇异的事情发生,冯栏说这是正常情况,原先婴灵是持令讨债的小鬼,有怨气影响活人的思维,超度之后,它本身只是附在泥像上的普通亡魂,没有其他能力,只有日积月累的供奉,婴灵享用到足够的香火,才能慢慢恢复灵性。
    但这并不影响彭老师两口子对婴灵的喜爱,他说他只要看到那泥捏的胖娃娃,就有股发自内心的幸福感,好像他老婆生女儿,他初为人父的几个月一样,一看到襁褓中的女儿就觉得满心欢喜,他认定功德子和他有深厚的父子缘分。
    他满意,我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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