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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呼呼啦啦,纸张吹落一地,窗外夏意深重,树叶间斑驳陆离的光跳跃在笔下的字上——阿森。
    关于之前的事,尽管妈百般否认,尽管盖有医院公章的诊断书摆在我面前,我却一直很坚定,都兄长做的局。
    那条疤倒是半点不假地横亘在他左胸口,我趴在他胸前,手指划过,他捉住我的手说痒,我笑笑,趴上去听平缓沉稳的心跳:“你别动他,他救过我的。”
    抚摸我后背的手顿了一下,“说来听听。”
    “很小的时候,有个秃顶大叔对我图谋不轨,是他保护了我。”
    兄长轻笑:“那是得好好谢谢他。”
    我抬头,望进那双棕色的眸,聊表忠心:“顺便我也写封信,麻烦大哥你交给他。”
    “好,做完这些事,我们就去圣莫里茨。”
    我瞬间冷下脸,从他身上下去,背对他:“我没病。”
    好久,衣角摩挲,温热的躯体覆来:“好,那我们去巴黎散散心?”
    我不再搭理他,他自知没趣,便不来打扰我,每早瓶中依旧鲜花不断。
    这封信该怎么写我想了很久,我像个尽职的演员,在舞台中央计算每句台词,才好让观众看不出破绽。
    每写一个开头,“阿森”二字就加深一遍记忆的痕迹,它包含了桃花,春风,溪流,星空,少年的面孔,所以我听到熟悉的一句“眠眠”时,我以为自己还在回忆里。
    “嗯,谁?”我手中钢笔仍旧不停,但都是些颤抖的线条。
    电话那头放轻放缓了声音:“是我,阿森。”
    钢笔“咔”一声散架,黑色的墨水漏在指腹,用力在纸上蹭也不管用,我打断了对方的话:“啊,讨厌死了,钢笔水滴在手上了。”
    急匆匆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一遍遍冲洗污渍,怎么也洗不干净,我心急呀,手都快搓破。
    不小心瞥到镜子,里面有个女人眼睛通红,眼泪淌了一脸。
    水哗哗响着。
    我洗了把脸,回到桌前电话还通着,等我颤抖着手重新拿起,对面又开口了:“眠眠。”
    如梦初醒,我握紧手机,猛地点头,眼泪从眼眶中溅落:“我在!我在!”
    我听见阿森笑道:“终于找到你了。”
    不知道兄长有没有派人监听我,我不敢哭得太大声,努力咬住唇平复心情,我吸了吸鼻子,望向门外:“阿森,我……”
    我好想你,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接下来我寄给你的信要竭力跟你撇清关系,你不要当真,等我逃离他们的掌控,我会回桃花镇找你,你等我好不好。
    我不能说,阿森也不等我说,他语气轻快,宣告我的死刑:“我要结婚了。”
    如果这是场戏剧,那一定节奏过快,以至于我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义,愣在当场。
    “就在今年元旦。”
    我呆呆望着掌心疏漏而下的光:“阿森你是生我气了吗,因为我害得你跟阿姨被针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对不起……阿森,别生我气,我也不是故意不回去……我……”说到后面,我已经泣不成声。
    阿森大概没想到我会突然崩溃,他不再那么疏远,变回我的阿森,焦急且温柔道:“我没有怪你,只是这么多年不联系,我们都已经有了各自的生活,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不!不!”我尖叫起身:“我们之前还通过信,我让你等我的,你不记得了?”
    “信?”阿森很疑惑:“眠眠,我没有给你写过信,也从来没收到你的信,我听说你生病了,好好治病好不好?再见。”
    电话已挂断,回拨过去,没人接。
    阿森说他要结婚,说从来没跟我通信,我跪在地上翻箱倒柜,找得筋疲力尽才想起,那些东西已经被我丢进火烧了。
    天慢慢暗下,我抱住膝盖蜷缩角落,兄长进来抱住我,我问他:“我真的生病了?”
    他认真地看着我。
    我揪住他的衣领,用力摇晃:“是不是从那时候你就在设计我?一定是,一定是这样,你这个骗子!”
    他紧紧抱住我,阻止我自残般的动作,垫在我脑后的手掌,关节处被墙撞得通红。
    几天后,一张照片送到我手中,照片上,阿森和一个女人亲密地搂抱在一起,他们穿着婚纱。
    阿森跟记忆中一样言笑晏晏,一双眼也春风如故,只是这缕春风如今有了归宿,这个姑娘跟我一点不像,她笑得非常真挚,非常活泼。
    于是我没有写信,托兄长送去一笔钱后,就随兄长去往意大利度假。
    米兰的秋比华国暖和,随处可见的清凉打扮,我固执地穿长袖,像个异类,不过这些目光不全然是打量怪物,至少这是今天第叁次,有人向兄长搭讪。
    他也是有先见之明,出门前和我戴了情侣戒指,只消把我们十指相扣的手抬起,旁人就会识趣离开。
    我实在没力气嘲讽,任由他摆弄,视线朝四周的尖顶建筑投去,白鸽倏忽被横穿的人群惊起,飞过肃穆教堂拱顶的圣母玛利亚雕像。
    我不管不顾朝那儿走去,他跟在我身后,告诉我这是米兰大教堂。
    路过怪兽排水口,我们走进长长的走廊,两侧圆柱林立,彩色玻璃上雕刻圣经故事,他说这意味着人对于天国的向往。
    从前我是没有宗教信仰的,认为那是弱者的自我欺骗,但现在不同,若无法自救,寄托希望于神,又何妨?不过大梦一场,好过清醒无望。
    我们穿过第一道门,第二道门,途径中央祭坛,他都绅士地替我解释渊源,绝不多嘴,非常自觉。
    南耳堂伫立一座名为“圣巴塞洛缪”的雕像,手捧人皮,他是被剥皮殉教的圣人,我静静望着,身边各色皮肤的游客亦然。
    主堂内信徒双手合十祈祷,或是忏悔,兄长与我并排坐,我闭眸忏悔,睁眼,他好整以暇,侧头盯着我看,我说:“你没有要忏悔的吗?”
    他笑道:“我甚至不知道‘忏悔’二字怎么写。”
    他又说当坏人最不该的就是摇摆不定,一心向恶,就要做好下地狱的准备,他该向撒旦忏悔,而不是耶稣。
    从教堂出来后,我坐在喷泉旁喂鸽子,他去给我买鸽食,突然,不知哪里爆发出枪响,鸽群散开。
    我恶劣地想,最好是仇家上门,杀了他。
    可惜,天不如人愿,兄长神色凝重而来,解开我腕间气球,让它飞入天空,重获自由,不等我羡慕完,他拉着我往外走。
    小巷中他再次展现了完美枪法,他侧抱我在怀,对墙后一角开了一枪,动作干净利落。
    后来才知道,兄长对权利的渴望,一如将死之人于灵丹妙药,他在瑞士的权利极速扩张到令当局震惊,而且当时他的确是想携我一同立于权利巅峰的。
    可我并不领情,看了看为救我负伤倒地的他,又看了看地上的枪支,我恶向胆边生,捡起,对准他的脑袋扣下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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