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言毕,便向外头使了个眼色,不一会的功夫,两名仆从打扮的男子便走了进来,一人一边拖着绣裳出去。
    “老爷饶命,饶过奴婢吧,老爷、老爷……”绣裳苦苦挣扎,大声哭着喊着,可孙进荣背着手始终不曾再回头望她一眼,直到哭喊声越来越远,最终彻底在他耳边消失,他才阴沉着脸坐到了太师椅上。
    苏沁琬……这小丫头确实不容小觑,往日竟是小瞧了她。旁人只道她一片善心才饶了绣裳性命,可他却明白她将绣裳遣返孙家的真正意思,不过是提醒他,她今时不同往日,再不是那个任由他拿捏的小小孤女。
    可是,他也明白,苏沁琬并没有与他撕破脸的想法,否则以她今时今日在宫中的地位,想要对付一个小小的绣裳简直是轻而易举,根本不会给她半分接触到皇上的机会。说到底,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苏沁琬,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想着走上那一步。毕竟,那是两败俱伤的做法。
    他暗暗咬牙,心里堵得难受至极。当日他便应该清楚的,经历了那样的事还能冷静地站出来与他交涉的女子,又岂是个简单的,偏他这几年被对方胆怯怕事的模样迷惑住了,竟没有细细深想,方才落得如今满手好牌尽弃的地步。
    可事到如今,苏沁琬早就不是他所想掌控的了。不但如此,孙家要想向上爬,只能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可是苏沁琬那死丫头着人……”他心情郁卒地回到了正院,孙夫人江氏急急地迎了上来,张口便要问。
    “住口!”孙进荣大声斥责,片刻之后,才压着嗓子咬牙道,“那是宫中最得宠的愉婉仪,你还以为还是那能让你随意责骂的孤女?从今往后,不管人前人后,你都给我注意点,若是泄露到外头去……你是晓得我的手段的!”
    江氏打了个寒颤,连连点头不敢有二话。半晌,又心有不甘地压低声音道,“当日若是听了我的,让莲儿顶替了她的身份进宫去,今日这得宠的愉婉仪便是真真正正的自家人,哪像这般……”
    孙进荣狠狠地剐了她一眼,“蠢货!冒名顶替参选,那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你以为我有那等能瞒天过海的本事?况且,虽说莲儿是我亲女,可我也不能睁眼说瞎话,论容貌,她是远远及不上苏沁琬的。”
    顿了顿又鄙视地横了她一眼,“不是说但凡从孙府大门出去的,都能入得了皇上的眼!”说完便一拂衣袖,大步出了门,径自往西院爱妾处去了。
    江氏气得脸色铁青,“莲儿又哪里比不得那苏……”后面二字却是无论如何再不敢吐出来,只得恨恨地绞着手中绢帕,话中对象一转,“西院那狐狸精,总有一日定要你尝尝老娘的厉害!”
    送走了绣裳,苏沁琬只觉得这凝翠阁的天也蓝了几分,至于绣裳回到了孙府会有怎样的命运,这却不是她要关注之处,她要的只是她活生生地出现在舅舅孙进荣面前。
    若细追究起来,估计绣裳也搞不清楚为何突然便被孙进荣从孙夫人江氏身边提到了她的身边,她相信孙进荣绝不会将那晚发生的一切告知旁人,包括他的枕边人。绣裳进宫后的种种表现更让她深信,孙进荣亦不曾将那事向她透露半分。否则,绣裳大可以此为把柄要挟她,从而达到她自己的目的。
    苏沁琬轻吁口气,动作优雅地端起茶碗,小小地抿了一口,感觉一阵清香顺着口鼻渗入心肺,她惬意地微阖眼眸,细细品尝。
    毕竟是娘亲的娘家人,若是对方一直老老实实的,将来若有机会,她不介意稍稍提携一下。可若是还想着将她当作棋子一般随意摆弄,就算是拼着两败俱伤,她也是断断容不得的。
    怡祥宫少了个宫女,虽并不算什么大事,可也驾不得有心人的留意。
    徐淑妃自是很快便了解了来龙去脉,忍不住一声嗤笑,“这刘氏真真是蠢得无可救药,难怪明明占尽优势都被怡祥宫压得透不过气来,宫女爬床?哈,简直是找死!”
    素桐有几分不明,“娘娘为何这般笃定……”
    徐淑妃冷笑一声,“本宫自是笃定,皇上绝对不会碰那些自荐枕席的贱.人半根指头,哪怕对方美若天仙!”
    素桐更是不解。
    “因为当年,文纯皇后宫中便有贱人趁着帝后不和,趁机爬上了龙床,文纯皇后震怒,不但驳了文昭皇帝欲将其提为答应的旨意,还当着后宫诸妃的面,命人将那贱人脱掉外裳,狠狠打了四十板子,以儆效尤!”
    素桐失声惊呼,片刻才低声问,“那当时的皇上……”
    徐淑妃又道,“文昭皇帝自是大怒,可文纯皇后又岂是个轻易服软之人,二人自是一番大吵,文昭皇帝更是气得将那贱.人提到了龙乾宫中,虽无名分,可亦是宠了一段日子。皇上与文纯皇后母子情深,亲眼目睹生母被个下.贱宫女如此打脸,又岂会不怀恨于心!如今,刘贵嫔竟然怂恿怡祥宫宫女……真真下的是臭得不能再臭的一步棋!”
    ☆、第二十八章
    “文纯皇后可、可……”素桐结结巴巴地想说出句话来,可在脑子里搜刮了一通也想不出应怎样形容那位传奇般的皇后。
    徐淑妃喟叹一声,摇摇头道,“文纯皇后性子烈,极刚难折,太.祖皇帝打天下之时,时为乔将军之女的她便多次献策,有‘军中女诸葛’之称,这样的女子,又岂会轻易委屈自己。本宫虽不曾经历过那段岁月,可却亦有所闻,永德朝期间的后宫,文纯皇后即便无圣宠,镇国公府又日渐无人,可宫中却无人敢轻易小瞧了她去,便是彼时最得宠的余贵妃,在她的面前,也得收敛几分。”
    说到此处,她轻轻拭了拭嘴角,才继续道,“你瞧,古往今来敢那般驳皇帝面子,甚至连表面的功夫也不愿做,当着后宫众人的面便能杀鸡儆猴的,能有几个?许也只咱们这位不让须眉的文纯皇后了。那荣宠了大半辈子的余贵妃,还有那曾比嫡皇子还要风光的三皇子,如今又落到什么地步了?”
    素桐微微颔首,也是极认同她此番说法。在与文昭皇帝关系如此恶劣的情况下,却仍能让亲生儿子继承了大统,可见这位皇后娘娘绝非等闲之辈。
    徐淑妃轻轻拍了拍衣裙,当年父亲能冒出让她当三皇子妃的念头,何曾不是看在三皇子赵弘谨形势大好的情形下,加之在文纯皇后薨逝不久的一段日子里,文昭皇帝对嫡长子时有训斥,甚至还曾动过手,任谁也想不到最终被立为太子的,却是这个曾被他又骂又打的皇长子。
    ***
    绣裳离去,怡祥宫的宫女自是欠缺了一名,这自是要报到内务府处去,让他们重新填补进来。
    苏沁琬无奈地放下手中的毫笔,揉了揉额角,望向在她身边兜转了大半日,一副欲言又止模样的淳芊,微叹一声道,“有话直说便是,这般磨磨蹭蹭的实在不像你的性子。”
    淳芊憨憨地挠挠脑袋,殷勤地上前为她按捏肩膀,“婉仪画了一整日也累了吧?奴婢给您松一松。”
    苏沁琬嘴角含笑,也不阻止她,惬意地微阖眼眸,倒是想看看这丫头在打着什么主意。
    淳芊见主子一直没有再问她,心中不禁打起鼓来,手上动作也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讷讷地摸摸鼻子,走到她面前低声道,“婉仪,奴婢有一事相求。”
    苏沁琬轻笑一声,她就知道,就知道这丫头绝对不是个有耐性的。
    笑意盈盈地接过对方递上来的茶呷了一口,这才微微扬眉问,“说吧,有何要紧事?”
    淳芊轻咬了咬嘴唇,把心一横,硬着头皮道,“婉仪,凝翠阁如今不是缺了个人么?奴婢想举荐一人,想请婉仪成全。”
    苏沁琬怔了怔,倒没想过她想说的竟是此事,也不过片刻便笑道,“你想举荐何人?细说来听听,若是个好的,看在淳芊姑娘好不容易开回口的份上,本婉仪依了你又有何妨?”
    淳芊眼睛一亮,凑到她跟前道,“此人婉仪也认得,便是茉雪!”
    茉雪?曾经侍候良媛魏娴的茉雪?苏沁琬一愣。
    魏娴死后,按规矩,她身边侍候的宫人自然也得重由内务府分配到各宫中去,对她们的去向,彼时的苏沁琬自是无权过问。
    见苏沁琬沉默不语,淳芊有些不安地继续道,“茉雪当初被分到了浣衣局,奴婢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恰好如今咱们宫中有了缺,所以想趁此机会……”
    苏沁琬微微笑笑,当日在芳华宫,淳芊与茉雪便相处得极好,加之茉雪也是个行事稳重的,是以她也愿意成全这两人。不过从浣衣局调个宫女过来,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内务府自然也会卖她这个面子。
    “既如此,你让柳霜来一趟便是。”
    淳芊一愣,继而大喜,‘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向她行了个大礼,“多谢婉仪,多谢婉仪,奴婢、奴婢这就去喊姑姑!”
    言毕也不待苏沁琬反应,欢欢喜喜地转身跑了出去。
    苏沁琬望着她一蹦三跳的身影,不禁摇头失笑。
    柳霜去了一趟内务府后,过得几日,浣衣局的宫女茉雪便调到了怡祥宫凝翠阁,填补绣裳走后的空缺。
    苏沁琬上下打量了一番明显消瘦了不少的茉雪,忆起当初芳华宫的点点滴滴,心中的酸意缓缓地冒了出来,她连忙垂下眼睑,掩饰眼中将要泛起的泪意。半晌,才抿了抿嘴唇,柔声嘱咐了茉雪几句便让淳芊将她带下去了。
    待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她才缓缓起身往里间去,撩起了帘子,轻轻地坐在床榻上,怔怔地出神。
    难道这一生,她都无法为枉死的魏娴讨回公道?若是如此,他日九泉之下她又有何面目去见她?曾经不离不弃的誓言犹在耳畔,如今明知她死的不明不白,她却仍要装傻充愣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安安心心地当她的帝王宠妃么?
    她轻叹一声,突然觉得有一股从心底深处冒出来的疲累,一点一点向四肢蔓延,渗透身体每个角落。不过才数月,她却觉得自己过了数年之久。有时甚至会想,若是她的父母仍在世,以爹爹对她的疼爱,定是不会让她进宫的,没有进宫,就不会经历这么多事,她会如这世间上许多女子一般,由着父母精心为她择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婿,平平安安终老。
    她整个人倒向软绵绵的被褥,将自己深深地埋了进去,亦将所有的压抑难过埋了回心底去。
    启元六年的初雪来得较往些年要早些,亦比往些年要密集,纷纷扬扬,如柳絮,似芦花,很快便为巍峨的宫殿披上一层银衣。苏沁琬披着墨绿斗蓬,将芷婵等人遣得远远的,一步一个脚印,缓缓地在雪中前行,雪花飘洒到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浅浅的洁白。
    她停下了脚步,仰着头望向空中,入眼是一片白,白得刺目,白得让她心中抽痛。
    又是一年雪飘时……
    “明明身子不好,却又偏不爱惜自己,你这是存心让朕心疼?”一个含着浓浓不满的年轻男子声蓦地从她身后响起,眼前的雪白一下便被伞挡住了。
    她怔怔地回眸,却见赵弘佑撑着伞挡在她头上,眉头紧皱,不满地瞪着她。
    赵弘佑见她呆愣愣的,不禁叹了口气,语气也柔了几分,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把,“傻了?不认得朕了?”
    苏沁琬依旧直直地望着他,良久,嘴角才扬起一抹释然的笑,突然伸出手去抱着他的臂膀,将脑袋枕上去,撒娇般问,“皇上怎的在此?”
    在这一刻,在这曾经让她悲痛欲绝的一刻,这样一个人用那含着担忧又关切的语气,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那种揪心的难过仿佛随着这满天的雪花飘散去了。
    赵弘佑见她突然便绽开了笑颜,娇娇的甜甜的,正是他最熟悉又最喜欢的,嘴角亦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这般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往日所学的规矩都跑哪去了?”
    苏沁琬抿嘴一笑,松开抱着他的手,微微后退了一步,朝他盈盈一拜,行了个标准的请安礼,“嫔妾恭请皇上圣安!”
    赵弘佑拢嘴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回了句,“爱嫔免礼!”
    苏沁琬定定地望了他片刻,忽然伸出手去轻轻拉着他的袖口,软声哀求,“皇上,你叫叫嫔妾名字可好?”
    赵弘佑一怔,倒想不到她会提这样的要求,可对上那双水朦朦又充满祈求的眼神,心中一软,轻轻抚上她的脸庞,柔声唤了句,“沁琬……”
    苏沁琬笑得更开心了,欢喜地应了一声,看着赵弘佑脸上逸出无奈又宠溺的神情,笑容越来越大。
    女子闺名,只有至亲之人才能唤,自欺欺人又怎样?至少这一刻她可以让自己相信,她仍有亲近之人陪在身边。
    在怡祥宫小坐了一阵子,赵弘佑这才带着郭富贵等人往龙乾宫去。
    一阵悠扬的琴声叮叮咚咚地穿透满天雪花传到他耳中,他不禁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听了片刻,不由自主便寻着琴声而去……
    一身浅青色镶边宫装的清雅女子静静坐于赏梅亭中,素手轻扬,一挑一拈间,悦耳的音符一串串逸了出来。
    “皇上,那是清妃娘娘!”郭富贵低声提醒。
    赵弘佑‘嗯’了一声,望着亭中纤弱的身影,他的眼神愈发复杂,最终,想到前不久夏远知的请求,不禁低低地叹息一声,抬脚便往亭中女子处去.
    “怎的这般表情?谁把咱们的淳芊姑娘给惹了?可把手炉给了皇上?”苏沁琬喝了口热茶,见淳芊噘着嘴有几分不悦的进了屋,不禁好奇地问。
    “婉仪!”淳芊向她福了福,这才不高兴地道,“皇上到蕴梅宫去了!”
    苏沁琬心中一突,垂眸淡淡地‘嗯’了一声。
    淳芊还想再说,可芷婵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口,她愣了片刻,见苏沁琬脸上原本浅浅的笑意已经不见了踪迹,不禁懊恼地敲了下脑门。
    她这个笨蛋!
    ☆、第二十九章
    假的就是假的,任你再怎样自欺欺人也成不了真!
    苏沁琬轻叹一声,伸指轻轻戳了戳铜镜中披散着如锦缎般丝滑长发,不施黛粉的素净女子,喃喃地道,“日后可不能再犯傻了,再美再好也不过镜花水月,终究落到一场空,不过陡惹人笑话。”
    这一年的万寿节与往些年并无甚区别,前朝后宫都在忙碌着。自上回雪中遇着了赵弘佑,至今已有七八日,苏沁琬一直不曾再见过他,只听淳芊在她耳边吱吱喳喳地说着皇上最近有多忙——外放官员回京述职、附属国派遣使臣进京祝贺万寿节等等,燕贵妃、徐淑妃,甚至清妃都以各种理由遣人送东西到龙乾宫去,可均见不着皇上,东西也送不进去。说到蕴梅宫,她还特意加重了语气强调,让苏沁琬差点笑出声来。
    她何尝不知这丫头在拐着弯安慰自己,以免她因皇上多日未至而胡思乱想。其实这纯是淳芊多虑了,她又岂敢奢望皇上日日到怡祥宫来,她不过是后宫诸多女子中的一员,与她们并无不同,都只能等候在自己宫中,盼着皇帝偶尔的临幸。当然,也不乏积极主动去争取的,可成功之人却是少之又少,一不小心还会落得个江常在这般的下场。
    只不过,她倒是意外一向深居简出,表现得与世无争的夏清妃,如今竟也积极主动起来,先是雪中抚琴,再是命人送吃。苏沁琬暗暗摇头,原来清高也是要有底气的,在这后宫当中,皇帝的宠爱才是让一个人清高得起来的底气。她双手托腮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突然轻笑出声,其实她的嚣张,与清妃的清高并无不同,均是靠着帝宠,假若有朝一日她也失了宠,她会不会也如清妃这般,努力再争取一把呢?
    她难得地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因是嫡亲舅舅乔峥所举荐,赵弘佑对那位回京述职的杜炳山也添了几分关注,专程着人从吏部调了他的历年考评来看,瞧着倒是中规中矩,无甚了不得的政绩,可亦无过错之处。
    出身贫寒,年过而立方才中了个同进士,又在七品知县的官位上呆了将近十年,再任了三年的同知,直到三年前方升任从五品的知州,今年得了回京述职的名额,赵弘佑猜测着估计也是舅舅乔峥私底下打点的。
    他沉思了良久,才在杜炳山的任命文书上落下“光禄寺少卿”五个字。
    从五品升正五品,还是一个清水衙门,最是中规中矩不过。
    将手中的笔掷掉,背靠在龙椅上便要伸伸手臂,一张灵动多变的脸蛋突然从他脑海中跳出,手上的动作便止住了。这些天一直忙来忙去,倒不曾去瞧瞧那只小狐狸,也不知这几日她都在做些什么,天气转冷,以那小狐狸懒洋洋的个性,估计定是腻在屋里轻易不出去的。
    他摇头笑笑,真不知道苏铭韬是怎样养出这样一个女儿来的,小性子、坏毛病一堆,过河拆桥、得寸进尺、小心眼……他随随便便就能数出好几个来。
    拍拍衣袍上的褶子,难得空闲,不如便去瞧瞧那小狐狸去。
    “皇上,余太妃在殿外,说是有事要见您。”郭富贵迟疑了半晌,终是推门进来回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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