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汗流浃背的冉少棠想到“沈惟庸”,刀风劈下来时的杀气越加凌厉。
冉问从冉峰腰上抽出佩刀,兴起与女儿过招的兴致来。
冉少棠虽然身高只及冉问三分之二,狠辣程度却毫不逊色。
看到她爹那副大局在握的架式,少棠心里泊泊不休的涌出不满。
她砍下来的每一刀都代表着她心底的质问。
其实,她最不满的就是,为啥奇葩老爹会选中她?
明明她是绍裳不是少棠!明明她的人生不用这么辛苦,只要想办法杀了沈惟庸不嫁那货就好,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提心吊胆,不敢和人亲近,不能张扬快乐,有人靠近立即摆出防卫姿态,没有朋友,没有玩伴,活的像个孤独的刺猬。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冉少棠咬牙切齿砍的刀刀有仇,冉问接招接的欢乐无比,竟难得的大笑起来。
冉峰看着大公子满头大汗,后背都湿透了,有些心疼,小声劝道:“家主,今天是大年三十,主母还等着您和大公子早早去祠堂祭拜祖先呐。”
他这声提醒倒是解救了已经力竭的冉少棠。
冉问向来听妻子的话,一步退出刀阵,把手中兵器丢给冉峰,责怪道:“既然夫人有吩咐,那你怎么不早说?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竟会些马后炮。”
又转头对冉少棠发号施令:“行了行了,收吧。你赶紧去洗洗,到你阿母那儿用早饭。”
冉问不待她应是,兀自转身走了。
第123章 少祖
冉峰一肚子委屈。
主母吩咐要早些开饭时家主就在旁边听着的,答应的响亮着呢。现在却来怪他提醒的晚了。明明是家主虐待大公子虐待的一时兴起,忘记了时辰。
想到这儿,冉峰有些怜悯地望向冉少棠。
却看到大公子正在用袖子擦额头上的汗珠。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哪里像冉府尊贵的继承人。
他上前几步,好心劝道:“大公子,小的还是给您挑个小厮吧。您身边不能一直没人伺候。”
也不知是何原因,冉家的这位不到十岁的大公子从小就不喜有人亲近,除了傅母能近身,谁都不许近前伺候。不分男女。
难怪古人言,脸上长胎记的人,命数难料、性子古怪。
“不用。”冉少棠干脆简单的拒绝,再次印证了冉峰心中所想。后背不由抽了抽。
冉少棠瞧了一眼脚下生风的奇葩爹,神情淡淡地再次拒绝了冉峰的好意。顺便用手指了指她爹已经远去的背影,示意冉峰别跟丢了主子,小心挨骂。
冉峰立即会意,不再纠结小主子的性情,匆忙施了一礼,加快步伐向后院方向追去。
冉少棠收了寒月刃步伐从容的转向另一条路,准备回自己的院子洗漱换衣服。
抬脚才走没几步,身后传来一声怯懦的“兄长”,她假装没听见,依旧向前走,可身后的声音不仅未停,反而大有她不回头便不罢休的架势。
冉少棠在心里叫了声“冤孽”,虽然十分不愿,还是强迫自己转过身去。
果不其然,同父异母的弟弟冉少祖站在她刚才练武的地方,正满脸期盼地望着她。
见兄长终于回头,冉少祖笑的面如朝霞向冉少棠跑去,快到近前时,及时刹住脚步,生怕兄长因此生了气。
记得小时候,他去拉兄长的手,被狠狠甩开过,又听下人说兄长脾气古怪,不喜人亲近。他从此再不敢造次。
冉少棠耐心瞧着这个只比自己小一个月的弟弟,不知他想做什么。
公主府与冉府虽然都是冉问家眷,但碍于两府主母互不相融,导致子女与下人也互相防范。
但不知为何,这个弟弟却总爱缠着她。
如果她真是男儿身,缠着她也就罢了,毕竟血浓于水,感情好好培养,也是可以守望相助的。
坏就坏在她的身份不宜与人亲近,何况他还是长公主的儿子。不是她心脏,而是有些人不得不防。
她站在一排舒展着枯枝的古树下,迎着被枝桠割裂的金子般的晨光,定定地看着冉少祖,不发一言。
冉少祖没能等到兄长的只言片语,似乎更加局促不安,嗫嚅着问了句:“兄长,你能教我练刀吗?”
原来是这事。冉少棠垂下眼眸,转身离开,丢下一句话:“问阿父去。”这事她本就做不了主。
问父亲?
父亲要是给好脸子,他才不会来招惹这位冷面佛。冉少祖脸涨的通红,望着离去的兄长背影,小拳头紧紧握出几道青筋。
冉少棠洗漱干净,换了身鲜亮的衣服去冉夫人那吃饭,一脚刚踏进院门,就听里面传来老妪的呵斥声:“还敢犟嘴,跪下。”
冉少棠脑袋嗡的一下,被这道熟悉的吼声劈开了一道光,往事涌挤而入。
在第一世,她还是冉家女公子冉绍裳时,经历过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切。
这一幕说来简单,无非是不待见儿媳的婆婆在大年三十找茬修理人。
厉声训话的正是她的祖母,冉家老夫人。
挨训的是她的阿母,她那个奇葩爹一直护着的人。
自古婆媳是天敌,何况祖母与阿母因为公主生了嫌隙,祖母更加对这个影响儿子上进的媳妇瞧不顺眼。
那一世,她记得阿母挨了祖母的打,卧床好些日子身子才养好。
这一世,她决不会让祖母得逞。
掀开帘子,不等婢子通报,冉少棠快步迈进了漩涡中心。
屋子里的炭炉烧的正旺,热气扑了冉少棠满脸。
她怔忡之际,冉老夫人瞧见是恨屋及乌的那个“乌”进来了,毫不掩饰的嫌弃挂到了脸上。
“还愣着做甚?放冷风进来是想吹死老身?”老夫人横眉立目,吃再多再好,脸上身上却无一丝多余的肉,瘦的让人一眼望去似乎就只剩下凌厉与精明。
不过,她的凌厉也就在以冉夫人为首的冉府内能高调发扬几分,公主府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至于精明嘛,见人见智,要慢慢品。
冉少棠回过神,这才惊觉自己的手臂还扬着,帘子举在高处,外面的冷风钻了空子,一个劲儿的往屋里扑。
她放下帘子,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屋里的人冉老夫人、冉夫人、冉少裳,还有各自贴身的婢子和少裳的傅母陈媪。
再看背窗阴暗处,怎地这次她老爹竟然也在?
记得第一世时,她爹明明被祖母找借口支了出去,不然以他护犊子的惯性是万万不会让妻子挨打的。
虽然高兮国国训严禁子女忤逆父母长辈,但这位冉老爹总有办法从中斡旋,既让老母亲自以为儿子是顺着自己,又能保护妻子安然渡劫。
冉少棠在这一点上,十分佩服护妻狂魔。
她理好思绪,刻意忽略掉冉老夫人的责骂,把令人厌烦的冷嘲热讽当成耳旁风,一如往常般板着脸地向屋里的长辈们一一行了礼,站到了妹妹少裳身边。
安静乖巧的小姑娘向她笑了笑,一脸的明媚。
冉少棠觉得她看妹妹,仿佛就是自己在看自己。
心里多了几分亲近与怜惜。她内心其实十分渴望在妹妹撒娇靠近时,成全并纵容。
可,碍于苦守秘密,她不得不给自己设定成冷漠孤僻、不近人情的人设,保护自己更是保护家人。
“说你呢?怎么又发起愣来了?少祖去找你,你怎么一个人先回来了?他人呢?”冉老夫人扔出背后靠枕,大手狠拍紫檀椅把手,中气十足的又把矛头对向了冉少棠。
少棠轻巧侧身躲了过去。心中已经开始吐槽这个向来没有疼爱过自己的老太太。
第124章 做戏
一直垂首未言语的冉夫人玉若仙皱起眉来。
她抬起头,两步走到冉少棠跟前,把自己的孩子挡在身后,目光里没有了往日对长辈的驯服,大胆直视冉老夫人:“婆母有气冲我来既可,少棠刚进来,什么也不知道,何必迁怒于她。”
话一出口,好戏登场了。
“咳咳咳你、你、你这个混账东西,你竟敢咳咳咳这种态度咳咳跟老身说话。”冉老夫人惯用的伎俩又使了出来,一手抚胸一手拿帕子堵嘴,神情哀伤又悲戚。
像似受了儿媳多大委屈,就差伏在祖宗牌位前诉说自己的不容易。
冉少棠不自觉朝冉老爹看去,发现人家正积极配合他阿母的表演,也是一脸的着急与忧怒。
表情真真切切让人觉得是个孝子,可明明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波澜。
“阿母千万别生气,小心身子。您可不能有闪失。不然儿子没了阿母在这个世上就孤苦无依了。”说完竟然当着妻女与家仆的面抹起眼泪来。
袖子擦过,两只眼睛红肿起来,他怒向自己的妻子吼道:“若仙,还不跟阿母道歉?”眼睛瞪的那叫一个大。
冉少棠特意揣摩戏精老爹的袖子,猜测那上面莫不是早就抹了辣椒水。
不然怎么说掉泪就掉泪。果然是亲母子,演技都是一流在线。
她强忍着笑,正憋得难受,只觉得有人拉了她的袖子,侧头一瞧,竟是小妹绍裳正狡黠地瞪着自己,继而视线又转向阿父与祖母,俊俏的小脸憋的通红,想笑又不敢笑,只求在与兄长的对视中能找到同谋的快感。
被妹妹这么一看,冉少棠也想要痛快地笑上一笑。
绍裳何其无辜,这一世,她定要护这个小妹周全。
想到这儿,她伸出手握住了绍裳的,瞬间得到有力的回握。
玉若仙见夫君翻了脸,一双杏眼顿时浮起层层雾气。
“千山,妾何错之有?为何要道歉?难道婆母说妾将你饿瘦了,你就真的瘦了?又不是庄户人家,穷得要缩衣节食。府上哪顿饭不是依你口味做的?是你自己说要节制,为何不向婆母解释?”
玉若仙声声质问轻易就把话题从少棠身上扯开,但那句“将你饿瘦”引得冉少棠一阵白眼。
当然是冲她那奇葩爹和更奇葩的老太太翻的。
她情不自禁朝她老爹微微鼓起的肚子上瞧去,果然要节制了。
将军已发福,沙场挥泪别。
都胖成这样了,老太太竟然还责怪儿子被儿媳饿瘦了?
这是什么没有诚意的破理由?
不过,年年除夕都会上演这么一出戏。耍耍威风闹闹而已,只求过程,不求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