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纵终于回神,缓缓抱住了沈苏姀纤细的身影,埋头在她颈项之中深深的吸了口气,“世人皆知我有鬼煞之名,又怎会有我下不去手的事?”
沈苏姀拧眉,“嬴纵……”
嬴纵抬起头来,轻抚她颊侧的乱发,“你做我军师坐镇营中便可。”
沈苏姀转头仰首看着嬴纵,便见他刀削斧刻的脸隐在夜色之中满是沉哀,沈苏姀有些心疼,抬手去抚他的脸,“那位子虽然不胜冷寒,可我会陪你!”
嬴纵弯了弯唇,情不自禁低头吻上了她,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揽着她的腰,吻的温柔珍重至极,沈苏姀温存的回应着,仿佛要将所有柔情都献上。
黔城郡守府中,西岐阑珊站在嬴策的书案之前正怒目看着他,语声气急败坏道,“秦王带了八万人来,咱们城中也不过八万人马,王爷要如何和秦王打?王爷心底要的到底是什么?是想要君临的皇位还是想打败秦王还是只是想将自己的性命送到秦王手上?!”
深吸几口器,西岐阑珊面上的笑意愈发讽刺,“王爷难道还念着和秦王的兄弟情深吗?可当初和淑妃娘娘一起要害死贵妃的时候为何就忘了?之后要诋毁秦王的时候为何就忘了?想让皇上废了秦王的时候怎么就忘了?想让秦王死在北魏永远不要回来的时候怎么就忘了?王爷能害死自己的亲生父亲,在秦王眼中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见嬴策始终沉着脸不语,西岐阑珊眼底的失望更浓,语声也愈发嘲讽,“王爷若是想和秦王一战定高下,那我劝王爷还是趁早放弃的好,我不用想便知道王爷的下场必定惨淡,王爷对不爱自己性命,何必拉上我们整城的人陪葬?!”
嬴策眯了眯眸子,眼底终于汇聚了几分怒气,西岐阑珊笑笑,“若是王爷但凡还有些血性还有点头脑,这个时候就应该先撤退为妙!”
这话西岐阑珊不知说了多少遍,嬴策又看了西岐阑珊两眼,站起身来越过她走了出去,西岐阑珊眸色一沉,转身看着嬴策的背影简直失望至极,待嬴策的身影消失不见,西岐阑珊才恶狠狠的冷笑了一声,“疯子!蠢货!你自寻死路!我可不会陪你!”
说着,亦快步出了这书房朝自己的院落而去。
嬴策走出了书房,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朝着主院而去,他径直到了马厩,找到了自己的马,而后二话不说翻身上马出了郡守府,到了黔城的大街之上,除了来回走动的士兵便是来回走动的士兵,繁华的街市之上不见百姓,酒肆画舫一片漆黑,嬴策挥鞭,马儿在十里长街之上跑动了起来,他眸色深沉,却没有目标似得不知该跑去何处,目光不断在漆黑一片的民舍之上撩过,待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已到了城门之下!
看到他的出现,城楼之上负责守卫的副将立刻下了城楼,十分恭敬的回禀道,“王爷,城楼已经加固,便是天狼军也绝无攻克进城的可能性!请王爷放心!”
嬴策便抬了头,黔城城楼之上,是烈烈的战旗和一双双殷切看着他的眼睛。
嬴策未下马,也未打算登上那城楼看看城楼外头是哪样的景致,他定了定神,目光肃然的看着眼前的副将,“天狼军威名赫赫,你害怕吗?”
那副将先是一愣,既然极快的跪倒在地,对着嬴策磕了个头,“末将誓死追随王爷!”
这副将并未说怕不怕,却至少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到底是因为真的敬重与他还是因为已经没了退路嬴策并不想深思,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城楼之上迎风而展的“煜”子旗,微微颔首调转了马头,马鞭挥起又落下,马儿跑的更快了几分,不多时便又回到了郡守府,嬴策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迎过来的随从径直的朝主院而去。
甫一入正厅便见桑榆手中拿着一件月白的褂子在比划,见他回来了她眸光一亮,“王爷回来了,快过来试试看着褂子是不是合身……”
嬴策唇角生出笑意走到桑榆身边,将身上外袍褪下,乖乖排开了手臂,桑榆便将那褂子为他穿了上,待系好了扣子之后桑榆眉头一皱,“完了,这腰上太宽了,不好,王爷脱下来,明日我便改,改合身些王爷穿起来才舒服。”
说着就要来为他解衣裳,嬴策却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摇头笑道,“不准改,不准脱,今夜我要穿着它睡觉,你做成这样我很喜欢,不愿叫你再费眼睛。”
桑榆蓦地红了脸,却又哭笑不得,“那怎么可以!要改的要改的,王爷就脱下来吧,再者说也没有穿着这袍子睡觉的道理,王爷别耍小孩子脾气啊……”
嬴策见她这样子忽的笑出声来,“这模样真像个小娘子。”
桑榆心知他是在说她像民间普通人家的妻子,面上不由得更红,似乎只有在百姓家中的妻子才会对丈夫如此没大没小的说话,也只有在寻常百姓家的妻子才会做这样缝衣裳的事吧,桑榆兀自想着,便不好意思起来,她出身卑微,当真做不来皇家王爷的妻子。
嬴策一眼便看透了桑榆的心思,朗笑一声将她抱个满怀,“你不好意思做什么!本王就喜欢你这样子,你是知道宫中主子是什么样子的,那样的夫妻多没意思,我就喜欢你这样!可不是所有皇家权贵的夫妻都是那样的,也有很多夫妻想普通人家那样打情骂俏。”
桑榆面色更红,却抬眸就问,“秦王和王妃也会吗?”
嬴策面上笑意一淡,避开她清亮的眸子将下颌落在了颈窝里,蹭一蹭才低声道,“他们二人是真心相爱,必定会的吧,只有爱得深了,方才能不介怀规矩礼数。”
桑榆眼底微亮,在想到自己二人唇角止不住的上扬,嬴策抱着她不放,良久之后才忽然轻声开口,“桑榆,再过三日,我们便离开黔城去你的家乡瞧瞧吧……”
桑榆闻言一愣,而后眼底才绽出微光来,“王爷所言,是真的?”
嬴策抱着桑榆,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重重的点了点头。
连着两日天狼军都正常的演练,士兵们也都养精蓄锐准备攻下黔城来,嬴纵乃是握着圣旨的,黔城之内煜王才是那奸佞之人,士兵们已经明白,嬴纵此番回去君临意味着什么,因此在这紧要关头更是养足了精神准备打一场漂亮仗!
寻常士兵们演练,清远和明生却是带着人在大营西南边的一处林子里伐木造攻城塔,沈苏姀手中有图纸,那被嬴纵寻来的二十多个木工亦各个都是好手,看着图纸造出实物来并不难,难却难在了几处机关之上,唯有沈苏姀知道那几处机关玄机,为了早日造出这攻城塔,沈苏姀不得不大半日都守在那林子里,嬴纵见状便也陪着,便成了秦王夫妇亲自监工。
秦王和王妃看着,底下的木工士兵们更是不敢偷懒,进度便如二人预想的那般实施着,第二日下午,嬴纵依旧陪着沈苏姀在林中,林边搭了帐篷,嬴纵正陪着沈苏姀将几处机关最为精细之处画出来,容冽却忽然御马而来,到了帐篷之外急急下马,面色沉肃的进的帐中,沉声道,“王爷,煜王派了使者过来,您是不是要见一见?”
嬴策派了使者?!
嬴纵眸色一沉,和沈苏姀对视一眼二人都起了身。
“使者此来所谓何事?”
嬴纵问出此话之时,心底竟是想着这使者是不是来求和或者谈条件的,容冽仿佛看出了他的念头,忙低下了头去道,“是来送战书!”
即便嬴纵在战事上从不做无端的猜测,可适才那念头的的确确闪过,再听到容冽这话之时眼底便是一沉,定了定神,他抬步朝外走去,“我去见见。”
沈苏姀忙放下手中之笔,“我和你一起回去!”
嬴纵转过身来,想说“不必”,可沈苏姀已经不容置疑的走了出来。
沈苏姀一把握住他的手,语声郑重,“我陪你。”
嬴纵拗不过她,只得准了,赤焰就在一旁,二人翻身上马没多时便回了大营,径直往议事堂而去,刚到议事堂门口朱瑞便走了出来,朱瑞拱手一拜,而后走到嬴纵身边低低道,“是煜王身边的侍卫,是……是来送战书的!”
嬴纵对他颔首,走了进去,沈苏姀和朱瑞跟在其后。
议事堂正中此刻正站着一人,正是那使者,嬴纵看也不看此人径直走到主位落座,沈苏姀和朱瑞都站在了他身旁,待坐定,堂中人倒是有礼的朝嬴纵一拜,手中拿着一张拜帖似的东西道,“小人拜见秦王,小人今日代表煜王殿下而来为殿下送战帖,煜王殿下知道秦王带兵驻扎在此便是为了攻城,殿下欲亲自和王爷一战。”
说着,那侍卫已抬手将那拜帖恭敬的举在了额前,沉声道,“殿下慕秦王战神英明,还请秦王接下此贴,于三日后在黔城之前和煜王殿下一战!”
那侍卫十分恭敬,且双方交战不斩来使,这屋子里的人即便再气愤不屑也不能发作免得跌了面子,而那侍卫亦十分有恒心,就那么举着帖子不动。
沈苏姀紧皱了眉头,在她心底,并不想让嬴纵出战,因她早已不信嬴策。
一转头,便见嬴纵看着那战帖眸光深沉一片。
某一刻,嬴纵微沉着的薄唇忽的轻启,“本王接……”
三个字刚出,一道身影忽的从议事堂门口闪入,那举着战帖的侍卫还未反应过来手上的战帖已经被人抽走,他抬眸一看,却竟然是个一身白衣的俊逸男子!
那男子星亮的眸微狭,拿着那战帖对着他扬了扬,风流肆意的笑道,“回去告诉你家王爷,此战帖本世子先接下了,要想和秦王对战,得先胜了本世子!”
------题外话------
多谢鸟儿滴钻石~臭鸟最近出现的太多朕都有点不习惯啦\(^o^)/~话说真心有点害怕写这段啊!那什么,天流回来了,天流对纵子那绝对是有情有义的,大家不用怀疑,天流的话朕已准备为他写独立番外了。
☆、092 天流归来,月夜别离!
“回去告诉你家王爷,此战帖本世子先接下了,要想和秦王对战,得先胜了本世子!”
宁天流笑容肆意,俊朗的面容之上一派风流意气,那使者先是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唇角几动,似有些坚持,“小人来前得了王爷吩咐,王爷只欲和秦王……”
话未说完,宁天流眸微狭,“本世子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先胜了本世子,莫非你家王爷害怕本世子才不敢先和本世子对战?秦王乃天狼军主帅,又岂有说战就战的道理?!”
俊朗的面上生出几分迫人之势,那使者单身来此本就心中战战,听到此话更是心中没底,又不敢再做挣扎激怒了众人,当即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好,小人将世子的话带给王爷。”
宁天流这才朗然一笑,一扬手,“不送……”
那使者心中紧张,见此心底倒也是松了口气,点点头对着众人拱了拱手便转身走了出去,待那使者走出去,宁天流便笑着将那战帖打了开,一眼扫过又在掌心一握,转过身来看向嬴纵,“煜王欲在三日之后与我军一战,前次黔城诱敌我未来,此番首战让我出吧。”
嬴纵坐在主位之上,看着宁天流眸色微深,并未立时言语。
这边厢沈苏慕见宁天流忽然出现还替嬴纵接下了战帖心底颇有几分动容,适时的上前一步拍了拍宁天流的肩膀,“你回来的倒是快,这几日这军中没了你委实无趣!”
宁天流消失的三日去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可在场之人皆知那晚的乱子,他这三日自然是和宁微倾脱不开关系了,宁天流面上仍是那素来的月朗风清,闻言笑了笑,“此番我为你带了好茶来,马上让人送到你帐中去……”
沈苏慕笑开,“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宁天流闻言笑意微收又转过了头看着嬴纵,那面对沈苏慕的松快在看向嬴纵之时稍有收敛,眉宇之间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霭,将他的心意将他的风流遮了两分,被遮掉这两分换成了恭敬,如他所言,他眼下,更像一个追随着嬴纵的忠诚臣子!
宁天流看着嬴纵,似在等他这个主帅之令。
许久之后,嬴纵才微微点头,“好,你首战,点兵三万。”
宁天流唇角微弯,如同领了军令的将领那般生出几分意气,将手中战帖一紧,直看着朱瑞几人道,“既然是我首战,这几日便要练一练兵了,哪位随我点兵?”
朱瑞朗笑一声上前来,“我老朱陪世子点兵!”
宁天流笑意畅快,“妙哉!宜早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如何?”
朱瑞一怔,先是看了嬴纵一眼,见他面色冷沉着未语方才笑着点了点头,“好好好,现在就去,这第一战点天狼军兵马便好,老朱我门清儿……”
宁天流闻言便转身朝帐门而去,朱瑞见状当即笑呵呵的跟了上去,待二人走出,沈苏慕便摇摇头看向了嬴纵,嬴纵坐在主位之上沉默未语,一边沈苏姀心底一叹道,“既然战事已决,诸位将军先回帐吧,待商议战事之时再请诸位。”
沈苏慕看了沈苏姀一眼,转身和诸人走了出去。
帐中一静,沈苏姀便走到了嬴纵身前去,嬴纵抬手牵着她的手,对上她略有几分担心的眸子唇角微弯,“如此便已很好,三日后首战,我们的时间足够。”
沈苏姀点了点头,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嬴纵根本不需要,嬴纵对她弯了弯唇,起身带着她走了出去,夕阳正落下地平线,灿金的光芒洒满了整片原野,嬴纵眯了眯眸,目光定定地落在了黔城的方向,宁天流能代他首战,可终究是避免不了!
黔城之中,嬴策正在听使者的禀报,待听完了使者的话他的面色更为阴沉了几分,思忖一番便挥手让那使者退下,而后转头看着卫城,“你怎么想?”
卫城定了定神,“秦王不与王爷一战,王爷自然也无需出城,末将请战!”
嬴策微微抬了下颌,“宁天流亦不可小觑,你去也好……”
卫城眸色一定,“末将必不负王爷所望。”
嬴策点点头,起身走到了地图之前,抬手在地图上一指,“他们在这里吗?”
“正是,这三日天狼军照常练兵。”
卫城答得利落,嬴策便是一笑,“黔城与他而言或许比不上犬戎或者焉耆吧,不,哪怕是犬戎和焉耆,他也素来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
卫城在旁闻言只是沉默,嬴策便眯了眯眸子,“你说我们能守几日?”
卫城一愕,“王爷……”
嬴策忽的一笑,“开玩笑的,我们不仅要守住,还要搓了天狼军的锐气,一道圣旨又如何,这世上本就是胜者王败者寇,到了这一步,我们可没了退路。”
这话还算有几分血气,卫城点点头沉声应下,嬴策微扬了下颌,“去准备吧,三日之后,要给天狼军一个教训,卫城,咱们只能胜。”
卫城应声而出,嬴策在那地图之上站了片刻,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闪了进来,嬴策头也不回的问,“都准备好了吗?”
身后之人点点头,“王爷放心,一切准备妥当。”
嬴策眸色暗了两分,撑在桌沿上的手攥的紧紧地,片刻之后才道,“马车要准备的舒服一些,出了黔城你们所有人都要改名换姓再不能以煜王府的人自居,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要让她平安喜乐,不要让她回来此处,她的命令,你们看着执行便好,不管走到哪里,你们的主子还是我,而我的命令自始至终都不会变。”
身后之人应了一声“是”,又道,“王爷何时与我们汇合呢?”
嬴策未语,良久之后才挥了挥手,“下去吧。”
身后之人似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恭敬的行了一礼便转身走了出去,嬴策在屋子里失神片刻,这才再度去看那地图,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待外面天色暗沉下来嬴策才回神,他踱步走出门去,径直回了主院,主院之中,桑榆正在打理包裹,她们出来带着的东西并不多,包裹也很简单,见他回来,桑榆便道,“王爷,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我们哪天走?”
嬴策扫了一眼连他的衣服也准备好了的包袱,而后便唇角一弯面露几分委屈来,“怎么办,朝中又有差事下来,我一切都准备好了,眼下却是要耽误两日。”
桑榆先是一愣,继而道,“没事没事的,可以晚些走啊。”
嬴策眸光一转,似乎在想个完全的法子,不由道,“我许是要出城两日,桑榆,不如这样,你随着我准备好的马车先走,待我在黔城外办好了差便直接去寻你,你看如何?”
桑榆皱眉,下意识的就想拒绝,可一想自己若待在城中便要给嬴策添许多麻烦,犹豫了一瞬才点头,刚点了一下又不确定的问,“王爷何时来寻我?”
嬴策面上生出柔笑,将她一把拉进怀中揉了揉她的发顶,“自然是越快越好,我虽然派人跟着你的,却到底还是不放心,早早寻见了你才能放心。”
桑榆唇角便微扬了起来,“那好,桑榆自会等着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