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是小李子疏忽了,但是,应该说,也是本王疏忽了,之前没有给小李子先透个信儿。”朱济跳眉望着天际边那朵红云,欣然而叹,背负着手,往前走了。
吕博瑞在派出人去城里寻找名医时,与府里的师爷就八爷的事儿又议论起来。
没错了,那天,当他见到拿着那块印有龙玺的牙牌,号称是皇上派到燕都潜伏多年的间谍时,差点儿没有垮了下巴。因为他见到的人,是八爷。
八爷他知道,是京师里有名的玉树临风的皇子,不能说深受万历爷的信赖,只能说是,深得万历爷猜疑的一个皇子。八爷能力好,人气望,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都不得不防着的一个人。
万历爷给这个儿子的定位是,和老三差不多一样,一些棘手的事情,深信心软温和派的太子办不好的事情,全给这个老八和老三去做了。
可是,北燕算是万历爷心头上最大的那根刺吧,万历爷居然如此信赖起了八爷,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把这事儿交给八爷来做了。
师爷对此的看法,却不是很苟同吕博瑞的话:“大人,小民看是不见得。”
“不见得?”
“是。如果皇上真的是信赖八爷,把这事儿全交给八爷来做,八爷哪有那么多精力再在京师里办皇差呢。再说了,咱就没有听说过八爷到过燕都的事儿,却是皇上,是亲自来过燕都的。”
“照你这个说法,八爷拿着皇上的牙牌有假?”
“没假。但是,皇上是不是全信八爷了,大人知道皇上多疑的性格,肯定有假。”
按照师爷这个话,吕博瑞仔细分析起来,即是说,皇上只是把燕都事务的一部分,给了八爷,也给了他吕博瑞,现在是太白寺的内奸被除了以后,皇上想把他们这两部分人结合起来联手对付护国公。
如果是这样说的话,还是有一个疑问,老八究竟是什么时候受了皇上的命令办燕都的差事的?
这个问题,恐怕老八不肯说,皇帝不肯说,谁也不知道吧。
吕博瑞心里此刻只烦着一件事,那就是刚刚朱济怂恿他去了军部,结果他没有办好差事回来,朱济竟然说自己早知道了他没有能力办好这个差事。充分说明了,朱济这是考验他的能力,但是,他没有办好,没有这个能力。
朱济口上没有说任何问题,还说如果他回京师的话,会帮他在皇上面前说话。
师爷告诉吕博瑞:“八爷这样对大人这样说,大人其实可以放心了。八爷这是想拉拢大人。大人以后只要记着跟在八爷身后做事就是了。八爷说的很清楚了,只要是八爷交代的事情,大人去办,哪怕大人没有办好,八爷不像皇上,不会把责任怪在大人头上。”
原来朱济是这么个意思。吕博瑞挠了下眉头,茅塞顿开:看来,京师里的人都说八爷是个大善人,都是这样一个原因。跟着八爷,等于无忧无虑。这让人如何拒绝。
护国公府军部
把吕博瑞这人踢走以后,岳东越和公孙良生去王爷府向朱隶报告这件事。
刚好,大皇子的马车抵达了城门。根据规矩,护国公府和都督府都是要派人去迎接大皇子的。朱隶早就让自己弟弟骑着马到城门口等着了。
朱理的伤经过几天调息,是好的七七八八,但是,看起来朱理的心情不是很好,脸色在冬天的冷风里越显出一丝苍白。
李敏在屋子里和府里各个管事的,确定着后天宴会的最后准备筹备工作,检查还有什么疏漏。
方嬷嬷禀告说:“主子们后天要穿的新衣服,都准备好送到各个主子房里去了。夫人试过以后没有话,王爷说,一切由王妃拿主意。至于二少爷的,二少爷还没有试。”
小叔这个郁闷的性子,真是一点都让人没辙。如果朱理发顿脾气还好,可偏偏像极了她老公是只闷葫芦,什么都装心里面。
“解铃还需系铃人。”李敏把手里的账本往桌上一搁,摇了摇头喝口茶。
尚姑姑接着李敏的话:“王妃的娘家人说是把话都传给徐掌柜了。”
这样的盛宴,自己的娘家人当然要参加了。李敏邀请了李家人参加,更没有说不请徐家人参加的道理。可是,徐家人都习惯了世外桃源的生活,要不是为了帮她李敏,根本连出山都不肯,哪里愿意来参加这种抛头露脸的聚会。
李敏点了头:“这个本妃都从徐掌柜口里得知了。你照常把本妃准备好的衣服送过去,都是些平常也可以穿的衣物,当是本妃送给自己家长辈的礼物。徐状元可能会来,到时候你准备辆车。王德胜的伤没好,你再另找个人去把徐状元接来。”
其他人听见她这话,因为都知道她身边还有个小李子的,现在她闭口张口都不提小李子了。大家心头凉飕飕的,看来那个传言是真的了。小李子这回玩火玩大了。
小李子怎么把这个火玩大的,这要说到,那晚上,十一爷和朱永乐私自跑出六星馆穿的那身衣服。
那身衣服从哪儿来的,这要说到那个刚好十一爷她们出事前前几天才刚被抓的赫氏了。赫氏经营的那家布庄,做的每一件衣服,都有赫氏布庄的标记。所以,不要以为古代人家经营服装生意的没有标签,不,人家古代商家也怕被人盗版,因此为了打造自己的品牌,同样是在服装上要弄上属于自己布庄出品的标记。
十一爷和朱永乐到了燕都来以后,肯定是要穿燕都里的衣服,避免在燕都里标新立异。小李子给这两个主子拿了赫氏布庄里的衣服。小李子自己银子又不多,怎么在赫氏布庄随便拿昂贵的衣服,因此一切的推断变成顺理成章的,小李子可以在赫氏那里赊账。
小李子拿谁的名义赊账,肯定是不能拿护国公府,李敏可没有这个指示可以让他这么做。唯独,只剩下了小李子的另一个主子与赫氏有交集的可能了。
抓住了这个篓子,朱隶的人再去拷问赫氏。赫氏马上就招了。招了说,当年自己和太白寺的监院弘忍做得了这笔生意,毕竟弘忍也不是每个人的生意都做的,靠的,还是八爷给拉的线。
招供到这儿的赫氏,更觉委屈了。她承认自己贪财,贪小便宜,而且京师里的八爷人家都说八爷因为不在皇帝面前受宠,一门心思都在做生意上面,因此,听说是八爷牵的线更没有怀疑到哪里去。
赫氏压根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处心积虑的皇帝当枪弹使了。
既然赫氏只是贪小便宜被无辜牵连的小角色,那么,负责当八爷联络人的小李子,是的,赫氏都能愿意给小李子赊账,肯定是之前都认识小李子的。小李子潜入燕都的次数可想而知了。
作为八爷的忠臣,小李子肯定不会像赫氏那样老实招供的了。
李敏听完各个管事的报告以后,散了会,那是因为早看见自己老公站在门口,像是等她开完会的样子。
“尚姑姑,让厨房里把本妃让给王爷准备的老火汤端来。王爷这几日夜以继日,是需要补补身子了。”她这是挺担心他腿伤的老毛病一旦过度劳累,八成是要再发作的。
所有的疼,都是因为经脉不通,中医说的叫做不通则痛。不通的原因,可以分为很多种,但是久病肯定是因为虚。他要是再痛的话,就是气血虚无异,要从根源上抓治病的要诀。
尚姑姑低头答了是,等着朱隶进屋以后,走出去找厨房。
胡二哥在主子坐下以后,给主子的双腿盖上毛毯。
朱隶见着,不由对坐在身边的老婆说:“你看看你挑的这人——”
“好吗?”李敏低头还在吃茶润嗓子。
“好。是太好了。”
李敏抬头,望到他一双笑吟吟的眼珠,没看得出他心情哪里不好,于是挑起了眉毛问:“王爷自己心里有主意了,何必来找妾身?”
“怎么,是王妃的人,本王怎么可以不过问王妃的意思?”
“他哪里算得上是本妃的人。”李敏可得把这话和老公说清楚了,免得人家以为她和那个老八不明不白的。
朱隶伸出去的手在她柔软的手腕上一握,低声像是戏谑的语气:“生气了?”
知道,这个小李子,要不是因为他默许,要长线钓大鱼,平心而论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过心思要收下小李子的。原因很简单,收了小李子,难道不怕自己老公猜疑她在外面搞男人吗?这不是说怕不怕的问题,她李敏虽然灵魂是在现代来的蛮开放的,但是,对于婚姻这种不容小三一点可乘之机的传统观点,是比古代人更苛刻。
“王爷,妾身不生气,妾身都是按着王爷说的话去做的。要说起来,只能说王爷的心头还是软的。比妾身更软。”
对于她这话,朱隶嘴角溢出一丝叹气,手指头几乎要点起了她鼻尖:“难怪都说最毒妇人心。”
“王爷这真是不打算杀他了?”
“本王是看着这人,之前有救过王妃,也算是将功赎过。”
这话就是废话屁话。李敏耸耸眉毛,知道他这是与一群谋士商量过后的结果,可能他们都觉得,不杀小李子比杀小李子要好。
“其实,王妃与那个人,打过交道的次数应该也不少了吧?”
只听他这个声音像是不经意的随意的提起,有些吊儿郎当的。李敏却是一表正色道:“王爷想说什么就说吧。妾身只知道,从第一次看见那个人,就没有好印象。虽然,妾身和十一爷说过许多遍了,只可惜十一爷已经被那个人彻底洗过脑袋了,根本不会听妾身的劝。”
朱隶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低着头像是专注地研究她的手指头,说:“关于他这个人,本王给王妃说个故事吧。记得很小的时候,本王进皇宫里陪着皇子们射箭的时候——”
“这个故事王爷好像说过,说是王爷没有让太子,太子输了——”
“如果王妃这样说的话,肯定是没有听过本王自己好好说的这个故事。”
“哦?”
“本王要说的是,太子输了以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了,晚饭都不吃。本王那个时候虽然年纪小,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得意过头了,正想去给太子道个歉,想说重新再来个比试。结果,去找太子的时候,发现太子和另一个人,坐在屋里里说话,一块吃着点心。”
哎?不是都说老八和太子感情不好吗?这点从之前她在京师的时候,老八几次针对太子东宫做出来的计划,都有迹可寻。
“你说的都没有错。”朱隶拿起了她这双手再次左右认真端详,甚至放到鼻尖上闻了闻,“是不是有了孩子的缘故,王妃身上的奶味儿更重了。”
李敏冷不丁被他这样插了一句,正儿八经的思路全给打乱了,瞧他这说的像什么的话,连笑话都说不好,另一只手在他大腿上一拍:“王爷,你不要岔题,说到半截吊人胃口,不知道孩子的母亲最受不了吊胃口的吗?王爷此举是要让孩子都不高兴了。”
“是吗,他能知道不高兴?”朱隶疑惑地看向了她衣服下面越来越显凸出的肚子。这主要是因为他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根有据的,可不会胡掐。
让孩子爸爸体会下孩子的动静,是应该的,有助于孩子的成长。李敏把他的手握着放到自己的肚皮上,说:“他现在会有胎动了,就是踢一脚我肚皮的感觉。王爷可以把手放在这上面,感受一下。”
不用说,古代人哪懂得什么胎动。要是女人怀孕的时候女人的肚子能动,是人都要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怀了一只妖精而不是个孩子。
那手刚碰到她肚子,却宛如惊弓之鸟缩了回去。
把李敏都给吓到了。本以为她这个老公应该是很开放很开明的一个古代人了,结果,连胎动这种正常的孕妇生理现象都害怕。
“这,这——”朱隶是受到不小的震惊,缩回的手不留痕迹地放回到了袖管里,“什么叫做胎动,本王之前都没有听母亲说过有这回事。”
“胎动,是证实肚子里的孩子健健康康成长的一个迹象。作为一个母亲,一个父亲,时常监测孩子胎动,有利于见证孩子是否健康。”李敏知道说太多现代科学知识自己老公肯定听不懂,只能简单化说以外,还不忘拿出李大夫的神医招牌,“王爷,妾身是名王爷信赖的大夫,这种事儿妾身能骗王爷吗?”
他当然不是不相信她,但是,很害怕这点同时是真的。朱隶背过身,咳嗽一声:“本王先说完那个没有讲完的故事吧。老八呢,当时是不是因为年纪小所以觉得太子可怜去给太子送吃的,本王是不太清楚。但是——”
“但是,如果八爷不照皇上布置的与太子唱反调的版本去做,恐怕八爷更入不了皇上的眼了。作为皇子,谁不想取得皇上的注目,这也是为了在后宫里度日如年的亲娘着想。这样说来,这个八爷,也不像是大家所想的那样坏了?”李敏按着他这话说着的时候,是看着他脸上那抹畏惧的表情感觉太奇妙了。原来,他竟然害怕碰孩子。
说到她李大夫,是没有见过男人怕胎动的,但是,确实在产房里见过男人看女人生孩子晕倒到休克的,还有孩子出生以后一直不敢亲手抱孩子的。不能说这些男人是害怕孩子,不,是打从心里觉得这孩子太宝贝了,所以,特别珍惜,珍惜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产生了害怕恐惧心理。好比端着一个小心翼翼的玻璃容器一样生怕碎了。
如此看来,她老公很有可能是个孩奴!
“王爷,以后你会逐渐习惯的。孩子嘛,王爷在太白寺里不是和很多孩子一块玩耍过?”
听见她这话,朱隶好像读出了她话里掩盖的那一层含义。他怕?!他堂堂的护国公英雄,杀敌上万,会怕?笑话。
二话不说,他的大手伸过去,像她刚才握着他手那样,放到了她的肚皮上。刚好,那孩子真是调皮成性的一个孩子,好像知道父亲怕自己。故意许久不动,在他皱起眉头咕哝说根本什么都摸不到时,正中他掌心的方向踢了一脚。
如果这一脚放在足球比赛里,无非就是凌空抽射国脚射门的神射了。因为这一脚,把老爹都给踢到一瞬间从椅子里跳了起来。
李敏仰头,诧异地看着老公从椅子里跳起来。
朱隶大概也是掩不住脸上此刻的尴尬,转身咳嗽声:“本王想起还有事和公孙先生商议。胡二哥,备马——”
在门口守门的胡二哥赶紧哎一声,答:“奴才这都给王爷备好马了,王爷。”
朱隶迈开脚步就走。李敏只见他背着的一只手包着另一只手,被包着的那只手刚好是摸过孩子的那只手,就他这点掩盖都掩盖不住的小动作,让她都差点儿喷茶水了。
从厨房端着老火汤回来的尚姑姑,见到朱隶穿过院子里走了,还想着他们夫妻俩莫非吵架了,吓得慌慌张张进了屋:“大少奶奶?”
“王爷有事先行一步,你把汤交给胡二哥吧。”李敏淡淡然地说。
尚姑姑满脸疑问,但是在见到她嘴角微扬看来是心情不错的时候,俨然不是夫妻吵架,才放下心来。
把老火汤交给了紫叶。尚姑姑走到她身旁,说起刚才去厨房的途中听见孙婆子和谁说的话。
“好像是宁远侯府没有接到大少奶奶的请帖,本来不是挺着急的吗?还托了人,想在夫人房里使劲。孙婆子收到了他人的委托。结果,这会儿那个委托人说这件事不要了,要把孙婆子之前拿的订金全给吐回来。孙婆子不让,和那人在门口那里吵了起来。”
宁远侯府?李敏记起来了,除了赵氏袁氏,更重要的是那个还没有出嫁的小姐朱湘怡吧。宁远侯府为了朱湘怡,肯定是什么法子都得使出来的,总不能让自己家的闺女嫁不出去,并且在未嫁之前已经被人唱衰了,这才是致命的。
本要贿赂尤氏,现在突然撤回这笔贿赂了。说明,宁远侯是找到其它靠山解决这个事了。
能是什么靠山?难道是她老公?
不管怎样,现在气得要暴走的人,肯定是她婆婆。
尤氏不是不帮赵氏这个忙,是觉得赵氏抠门,送这么一点油水过来,以为这事儿那么好办吗?没错,她尤氏可以不管儿媳妇嫌弃她突然插手,自己给赵氏发请帖,不过一张请帖,难道她儿子能吃了她不成?
到底就是一句话,尤氏狮子大开口了,想从赵氏这事儿开始,收点私银防身。
可是,赵氏这突然不买她的帐,尤氏计划全部落空了。想必,其他一样拜托她尤氏的人,见赵氏这样的决定以后,一个个只会效仿赵氏。这下以后,尤氏是一滴油水都收不到了。
尤氏都不得不咬起了手指甲,是什么人在背后坏她的计划?是她儿媳妇吗?不可能。她知道的李敏,绝对不可能给赵氏走这个后门。她本人,都得冒着被儿子骂的很大的风险来做这个事情,更何况不要说她儿子会突然改变主意给宁远侯府发请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