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6节

    他猛地放手,毫不怜香惜玉,商悦悦踉跄而去,临走时连回看裴枢一眼都不敢。
    那男子厉烈的眼神,告诉她什么叫真正的决心和杀气。
    她退在殿角,苦涩而羡慕地,瞧着那人群中央,永远最光彩照人的女子。
    殿中,宫胤对景横波伸出了手臂,景横波很自然地伸手将他挽住。
    这么一挽的时候,她也有些恍惚,恍惚这一幕如此熟悉,似乎合了心底长久的期盼。
    随即她想起,自己作为“师傅”的“徒儿”,这么一挽,似乎不大妥当?
    然而宫胤已经挽着她,缓缓拾阶而上。
    她长长的裙裾曳过铺了红锦的玉阶,在身后漾出淡金的光影。
    两人擦过僵立的王后身边,她被带了个踉跄。
    众人有点茫然地抬头,看见“紫微”上人,携着他家美貌“徒弟”,十分从容地一路而上,直奔最上头的宝座,坐定。
    那两人在宝座上俯瞰殿下的姿态,如此自然,众人怔怔地仰头望着,包括商王在内,心里竟然也没生出多少抗拒的感觉,同时又在奇怪,为什么没有这样的感觉。
    仿佛这两人,原本就该坐在这样的位置,遥遥冷冷,俯瞰天下。
    宝座之上,“师徒”同坐,然后宫胤抬了抬手,指住了商国王后。
    ☆、第四十六章 今晚一起睡吧
    他一指,商国王后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连准备迈上台阶回座的脚步,都有点迈不动了。
    景横波也笑眯眯盯着她,唤道:“王后。”
    商王后下意识抬头,景横波劈手就把肘弯里的礼服扔了过去。
    深红厚重锦缎宫裙砸了商王后一脸,她被裹在那些层层叠叠的锦缎绡纱里,徒劳地挣扎,发出刺耳的尖叫。
    商王赶紧帮她将衣裙解下来,扔在一边,王后扑在他怀中,瑟瑟颤抖。
    商王吸一口气,脸色铁青,转向上头景横波,怒声道:“女王陛下虽有师傅护佑,似乎也不该在本王殿上如此无礼!”
    “礼数只给懂礼的人,”景横波呵呵一笑,“寡廉鲜耻者,拿她当狗看都嫌太尊敬。”
    “上人不管管你家女徒么?”商王气得浑身发抖,“竟然公然在我商国殿上,辱骂我商国王后,这将我商国置于何地?”
    宫胤神色不动,淡淡道:“她要骂人,自有理由,你们且听着便是。”
    众人绝倒。
    敢情这是个超级护短的。
    “上人……”
    “别喊谁谁谁了。”景横波截断商王的话,“我做的事自有解释,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砸你老婆一脸?”
    商王仰头看她,忽然发觉这样一个对话姿态显得己方气势很弱,赶紧走回自己位置,但发现还是低了一头,只得咽口唾沫,悻悻地道:“便纵有千万理由,也不当如此无礼!我商国待女王不可谓不宽厚,女王擅入宫中,偷窃如此重要礼服,我们都未曾责怪追究,王后还让女王速速解下毒衣,对女王关切之意溢于言表,何至于遭受女王侮辱?难道女王你自作自受,染上剧毒,还要迁怒我等吗?”
    “说那么多废话,却不长眼睛。”景横波冷笑,“我扔衣服过来,是想请大王和王后好好瞧瞧这衣裳。”
    商王低头看看那衣裳,随即抬起头,正色道:“衣裳自然是当初王后封后礼服,本王对当年那一幕记忆深刻,至今痛楚在心,绝不可能认错!”
    “谁说你认错了?你老婆要陷害人可能弄错吗?”景横波一脸讥笑,指指那裙子,“我是说,你没发现,这宫裙稍微有点皱吗?”
    商王又仔细看看,才发觉,周身锦缎都呈现微微皱褶。只是原先上头缀饰刺绣太多,掩盖了这个特点。
    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道:“裙子封存多年,有些发皱也正常。”
    “不管怎么封存,要么挂着,要么折叠装箱收藏,可能会出现一道道的折痕,但是绝不会出现这样整体的不易发现的细小褶皱。上品锦缎好好封存,放多少年也不会掉色褶皱,这是常识。”景横波讥笑,“还是你王宫做套礼服都偷工减料,拿了劣等料子来凑数。”
    众人都知道这个道理,频频点头,王后礼服,不可能用料不佳,出现大面积褶皱,肯定有问题。
    商王王后也露出茫然之色,她不记得自己给裙子动过什么褶皱手脚,再说这和真相有什么关系?
    “便有褶皱又如何?”商王不耐烦地道,“那也只能说明料子问题,和这事有什么关联?和你羞辱王后有何关联?请勿避重就轻!”
    “当然有关联。”景横波一指自己鼻子,“因为这褶皱是我搞的,因为这衣服被我煮过!”
    所有人都一怔,商王愕然道:“煮过?你好端端地为何要煮这裙子?”
    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惨变,她下意识地向后挪动脚步,上座似听非听的宫胤,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
    只这一眼,她觉得那种浑身血液停滞僵冷的感觉又来了,脚下再也动弹不得。
    “因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景横波勾唇一笑,“假如你去买东西,满街的老板都不卖给你,还把你赶了出去,然后忽然有个好人,跳出来,说那些老板很不是东西,她看不下去,把自己买到的那一份送给你,你会不会感动收下。”
    商王嘴唇蠕动,想说“会”,但又实在说不出口。以他这种在王族倾轧中过来的成功者,遇上这种事的第一反应,其实也是怀疑。
    会因为恩惠感动的,只是平常人,而他们,见惯各种隐藏在良善面目下的诡诈和狡猾。
    宫胤皱了皱眉,他匆匆赶来,虽然看出殿上气氛有问题,但也没想到之前景横波有这样的经历。
    他对王后又看了一眼。
    王后觉得呼吸更加困难了。
    “可能会感动,但绝不会轻易用这些东西对不对?”景横波一笑,“以前的我,肯定傻兮兮地感动了,穿上了,可是现在我知道了,对你笑的不一定对你好,帮你的不一定就在护你,在感动之前,先保护好自己——当然,这其实是一件很悲哀的事,因为我已经丧失了对善良和美好的信任期待,很不幸你们也是这样,更不幸的是,你们这么悲哀,自己还不知道。”
    手忽然被握了握,景横波悄悄偏头,就看见她家假师傅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大袖底下的手,却握住了她的手指。
    他总是这么似乎不为所动,但也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候,最细微地体谅她的心情,给她最及时的温暖和安慰。
    景横波笑了笑,因为刚才那感触,涌起的淡淡苍凉感立即消弭——只要他懂得心疼自己,再多的陷阱阴谋又如何?
    她不怕风刀霜剑,只怕从风刀霜剑中走过,看见冰冷的隔岸。
    她也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指,再想放开时,他却不肯放了,她也不挣扎,便让他握着。
    彼此掌心的温度,最安慰。
    殿下的人听着她这话,倒有一半露出深思怅然神情,商王却不耐烦地道:“那又如何?”
    “我当然要请人验看这裙子。”景横波看了裴枢和耶律祁一眼,心想王后也真是太托大了,也不想想耶律祁和裴枢是什么人物,那两人一看见裙子,就有所察觉了。
    “裙子有天痘毒。送礼的人居心不良。”她道,“我想知道,这位送毒裙子的人,到底是什么打算,所以将计就计。天痘之毒用开水多煮几遍也就没事了,我将裙子煮过,里头加了隔层,穿了来参加宫宴,因为我知道,那个送毒裙子给我的人,一定会在宫宴上做文章的。”
    王后听见“开水煮过”几个字,目光一闪,忽然腰杆又直了些。
    商王霍然转头,盯住了王后,王后镇定地立着,凄声道:“大王,一面之词,何足采信?难道不能是她自己偷了裙子,发现了天痘之毒,然后现在为了颜面,来栽赃于本宫么?”
    不等商王再次露出怀疑神色,景横波鼓掌,“说得好。是这个道理。”她悠悠叹口气,“可惜有老话说,最毒妇人心。如果不是你那么毒,我还真的无法辩驳你这句话。”
    她对商王道:“能否请大王,请一位你的医官到来?”
    商王看看王后,王后呼吸急促,却还依旧神情镇定,从容地道:“大王,此女虽有上人撑腰,又是翡翠女王,但她今日在殿上骄狂跋扈,羞辱本宫。如果您还对她一再纵容,予取予求,那商国尊严何在?颜面何在?”
    “母后这话就不对了。”商略在一旁立即道,“女王不承认偷窃裙子,并当庭指控母后陷害。这才是对我商国的最大侮辱,如果不当殿洗清,为母后正名,消了这女王嚣张气焰,明日传出去,我商国和母后,才会真正威名有损。”
    王后冷冷凝视着他,商略毫不避让回视,一脸正气凛然。
    商王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两人都似乎有所仗恃,那般斗眼鸡模样,瞧得他心生烦躁。
    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事情已经闹在殿上,想要退缩也是不能。不管真相如何,做下的,就自己承担。”说完挥手,命人去请医官。
    王后脸色如雪,抖着唇没能说出话来,商略快意地笑了笑。王后看他一眼,微微侧身,对殿下自己的女官,使了个眼色。女官趁人不注意,匆匆下殿。
    不一刻医官过来,景横波道:“烦请这位大人,检查一下,这宫裙的绣罩上,有无问题。”
    那医官得了商王首肯,连声应是,仔细检查。
    王后冠服会有同色绣罩,类似披肩,可穿可卸,那医官轻轻翻动,忽然“咦”了一声,忙命助手拿来面罩,绑住了口鼻。又取出剪刀,撕开了一边边角,神色凝重。
    他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赶紧退后三步。
    片刻后,医官站起,躬身道:“启禀大王,这绣罩上有‘凝血草’之毒。”
    很多商国人想必知道这药草,有人惊呼,脸上变色。想必是极厉害之毒。
    “你不是已经将衣裳煮过几次了吗?”商王惊讶地问景横波,“如何还会有毒?”
    “大王好像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景横波摇了摇手指,“请问,你们这件礼服,在封存前,到底染着的是几种毒?”
    商王被提醒,脸色一变,半晌才不情愿地道:“天痘,和另一种极其厉害的无名毒。”
    他心中隐隐已经有不妙预感,很想不回答,然而上头“紫微上人”虽然一言不发,但眼眸清冷如雪刀,在那样的目光威慑下,他无法退避也无法含糊。
    “不是凝血草吧?”景横波嘿嘿笑。
    商王心知不好,也只有硬着头皮道:“不是。”
    景横波格格笑起来,微带沙哑的慵懒笑声里,几分蔑视和讥嘲。
    “那就奇怪了,”她道,“如果是本王偷的裙子,本王犯得着再给自己下一层毒?”
    商王脸色剧变,无话可答。
    “医官。”宫胤忽然冷冷开口,“这凝血草之毒,新毒?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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