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感情这东西都是你情我愿的事,若是本人不开窍,别人苦口婆心的说再多都是废话。
    书房里,牧容摘下了乌纱帽,一手撑着额头,全神贯注的盯住经书,薄唇略略翕动,无声的研读着。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他将经书阖上,扶额叹气——
    青翠这法子不中,根本读不进去!
    .
    这样焦躁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第三天早晨,天还没亮,牧容就坐着轿子赶到了镇抚司衙门。
    卫夕拽着白马站在衙门口,整装待发,精神气儿十足。君澄和花六站在她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这会子见指挥使的轿子过来了,三人收起了话匣子,拘礼道:“见过指挥使。”
    “起来吧。”牧容应了声,嗓音有些暗哑,像是许久没有喝过水润喉。下轿后,他抚了一下曳撒,清淡的眼波在卫夕身上兜了一圈,抬头看向傍明的天。
    穹隆的天上云翳散尽,看样子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卫夕偷偷觑他一眼,没多时她就要出发赶往锦衣卫新营了,不知这位大老爷还有什么事交待没有。
    心下正嘀咕着,牧容忽然扭过头看她。视线相交的时候,她略微一怔,只觉得他的脸色不太好,借着衙门口的灯笼一照,那双秀长深逵的眼眸下似乎挂着淡淡的黑晕。
    “都准备好了?”牧容淡淡询问。
    她回过神来,哂笑道:“回大人,一切都准备妥当了,请大人放心。”
    牧容满意的点点头,随后看向君澄,“路上再交待她一遍,免得她脑子一懵,记东西再不好使。”
    明明是一板一眼的语气,而君澄却忽然想笑,斜眼睨了一下鼓起腮帮子的卫夕,努力维持着严肃的表情回道:“是,放心吧大人。”
    三人告辞后,牧容负手站在衙门口的台阶上,直到三匹骏马消失在长宁街的拐角处,这才收回了视线,踅身往衙门里走。
    这会子时辰尚早,还没到换差的时间,衙门里很静便,穿堂风凄冷而过,让他不禁抖了抖肩膀。
    不知不觉,人就逛到了交堪馆,从昨日起这里就不再有人当值了。
    他走进院里,推开了寝房的门,点了灯后站在圆桌前环顾了一下。屋子似乎被刻意收拾过,锦被叠放的很整齐,明明被女子住了小一月,却没有一星半点的胭脂水粉味。
    他捋起曳撒坐在凳子上,一手支住头,望着规整的床榻愣神。
    新营那边他已经提前让君澄安排妥当了,厢房和床铺都做了不易察觉的调整,考核什么的先不说,只要她这三月能顺顺当当的走过来就行了。
    他现在算是知道了,女人一旦毛躁起来比男人还恼心。
    恍惚间,烦躁的思绪又策马奔腾起来,牧容又想到了恼心事,眸底的清辉略略一黯。
    一连几夜他都没有睡好,一阖眼就是卫夕流泪威胁他的样子。那一晚的风流之事只不过她的一步棋,他心头的愧疚倒是少点了,但人却没有轻松多少。胸口那块巴掌大的地方好像流出了什么东西,捞得一个有去无回的下场,整个人也随之变得空落落的,像是缺失了一角,但却又找不到症结所在。
    “呼——”
    他重重吁出一口气,起身离开寝房,站在屋檐下望了望天,嘴角携出的笑弧有些没奈何。这天气渐冷了,人也变得怅然若失起来……这便是他不喜冬天的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牧容:思念像吃了炫迈,根本停不下来!怎么破?在线等!急!
    某生:挖个坑,埋点土,自作孽,苟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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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束语:乃们是最棒的!我爱你们!(●°u°●)? 」
    11月7日二更在晚8点。
    ☆、第二十六章
    锦衣卫新营距离京城不到十里地,穿城而过的江陵河恰巧就在新营边上。
    卫夕骑着白马赶到时恰巧是黎明时分,穹隆之上的颜色须臾万变,前脚还是鱼肚白,下一瞬,地平线上骤然升起一条暖金色的光边儿,乍看起来让人心神恬适。
    新营西侧的空地上停满了来自各地的马车,放眼望去,北大门挤满了等待入营的年轻男人,各个儿都是孔武有力,样貌俊朗,说个大饱眼福也毫不为过。
    华朝锦衣卫选拔军士有严格的定规,除却父辈官职降级袭承外,另一个充人途径就是每两年一次的民间招募。但凡十六周岁以上,且无捉奸犯科记录之人,皆可到朝廷钦定的州府参加武试。头十名集中送往京城外的锦衣卫新营,接受为时三月的系统训练,最终通过教头考核之人才可正式加入锦衣卫,逐级升迁。
    由于这两年锦衣卫普通军士数量陡增,今年钦定的武试地点降为了六十个。送入新营六百人,实际招募人数为三百人,皆被安排在京城任职,不在下放到地方。
    这次新军士招募,君澄被任命为总教头,提领督促新营一切事宜。而花六的任务就是私下监视卫夕,以免她惹出什么乱子,及时把情况上报给指挥使。
    为了避嫌,风尘仆仆的三人停在了距北大门比较远的位置。
    君澄见卫夕望着远处发呆,拿起马鞭敲了一下她的脑壳,“看傻眼了?刚才交待你的都记住了没有?”
    卫夕抬手揉着脑袋,龇牙咧嘴的重复一遍:“不能寻衅滋事,不能暴露身份,进了新营咱们就是路人。”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另外,我是男人,不是女人。”
    说到最后,她无语望天。还好前几日亲爱的姨妈过去了,这还能省点心,要不然刚报道就血崩,铁定不能愉快玩耍了。
    君澄满意的点头,从她手中扯过白马的缰绳,抬眸远眺,感慨道:“呦呵,今年的人选体格都很精壮啊。”
    卫夕深以为然的点头,“嗯,都是硬汉。”
    君澄一斜眼,打量了一下她那单薄的身板,笑笑道:“你这体格要想在考核中胜出,还真不是容易事。平日训练可要加把劲,指挥使可是放话了,通过考核你才能重回锦衣卫。若是三月后你失败了,未来两年光景里,你自己要留在这新营里训练,等下一次考核。”他啧了一声,“这里以前是乱葬岗,阳气一少,晚上容易闹鬼。”
    “……真的?”
    卫夕侧头看他,微微瞪大眼,明明是青天白日,全身的汗毛却被不知名的力量吸的倒竖起来。
    她是个唯物主义,可是当初导师也说过了,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们搞考古的,挖掘古墓前也会焚香祭祀,放挂鞭炮,只求墓主人或是孤魂野鬼不会出来作祟。
    君澄凝着她,不真不假的点头。她的瞳子里带着些惶然之色,黑魆魆的仿佛望不到底,徒然让人生出一丝怜爱来。也难怪指挥使动了情,他暗忖着,不禁想到一些男欢女爱的画面。耳根倏地热起来,他扭正头,清了清嗓子,顺道将飘忽的思绪揪回来。
    而卫夕没有察觉到他面上的异色,咽了咽喉咙,刚要问个清楚,却见花六偷偷捂嘴笑起来。顿时察觉到他在撒谎,她狠劲掐了一下君澄的腰,利索的翻身下马。
    “嘶!”君澄吃痛,抬手揉着腰,剑眉拧成一簇疙瘩,“我好心提醒你,你还下手这么重。”
    “我看你是好心吓唬我,这里离京城那么近,哪来的乱葬岗子。”卫夕仰头剜他一眼,抖了抖身穿的鸦色常服,挥挥手道:“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诶——”君澄又喊住她,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严肃说道:“指挥使这次可是动真格了,你可要好生学着,别偷懒,随时都有探子监视你。”
    “监视我?”卫夕一翻眼睛,调侃起来:“我这屁大点的人物至于耗费这么大阵仗么,难不成还能变成蝴蝶飞走了?
    妙龄女子当街说粗话,花六瘪瘪嘴,仰头看天,假装没听见。
    君澄则扼腕叹息,语气多了些无力的感觉,“其实是监视整个新营的动态,只不过指挥使刻意交待了,着重关注你。”
    点到为止,他没再继续说下去。稍稍透露给她一点,倒也能让她长个记性,免得惹是生非。万一戳到指挥使那里去了,谁都不好受,他这个总教头还得跟着挨训。
    卫夕无语凝噎,这来自于领导的特殊关照还真是让人消受不起,她真想现在就去扒了牧家的祖坟,看看里面都埋了什么些文物……
    为了掩人耳目,三人告别后就各分东西了。君澄和花六从南门进入了大营,而卫夕则混进了营门口的人群中。
    置身其中,她愈发觉得君澄那句话是对的——以她这瘦削的身板想要打倒这些硬汉们还真不是个容易事。如今夹在一群壮实的小伙子里,她就像白吉馍里面的肉馅,又薄又小,毫不起眼。
    未来的三个月,势必会有一场挑战极限的恶战。卫夕挺了挺腰板,默默给自己打气。
    i can!
    有白鸟这具身体加持,她一定能行!
    就在这时,一声呵斥突兀炸响,让喧闹的人群静了静。
    “你这小兔崽子怎么走路的!眼长哪去了?!”
    卫夕一怔,踟蹰上前,只见不远处掀起了一阵骚动。
    一位身穿天青色锦袍的年轻公子立在前头,样貌粗犷,两道剑眉又浓又黑,他的身前站着一个瘦小的少年,约莫也就十七八岁,此时像小鸡似得被他拎着。
    年轻公子横眉竖眼的嚷嚷道:“爷我昨天赶了一天路,正烦闷着呢。你这倒好,有路不走非要往爷脚上踩,你是成心的吧!”
    少年惶惶不安的道歉:“这位大哥,真心对不住!小弟昨夜没睡好,这会子精神正恍惚呢。不小心才踩到大哥的脚,当真不是有心的!”
    年轻公子大眼一瞪,很明显不接受他这样的说辞:“道歉管屁用,还不蹲下来给爷舔干净!”
    “这这……”少年面色难堪,急的红头绛脸:“大哥,咱们都是相邻州府的,您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少年的几个同乡也有些不满,跃跃欲试想上前帮忙。然而这位年轻公子那边的人都是五大三粗的货色,少年的同乡年纪都不到弱冠,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不情愿的缩了回去。
    年轻公子轻蔑的瞥他们一眼,冷哼道:“真不知道今年钦定的地点怎么还会有梧州府,瞧你们这群矮驼子,当锦衣卫的沙包还差不多。”
    说完,他身后一行人仰头大笑起来。
    因为水土的原因,梧州府的人普遍比较娇小,朝廷虽然一视同仁,但每次的锦衣卫选拔中都会受到一番戏谑。在来之前已经有领队给他们打过招呼了,可这番言论还是让梧州府的新人们面红耳赤,却又找不出话头反驳,只能捏紧拳头,闷不吭声的站在原地。
    典型的以大欺小桥段,卫夕不屑的轻嗤,锦衣卫里也不都是五大三粗的人,又不是在选相扑运动员,身材灵活,行动矫健这才是根本宗旨。
    身边有两个人在窃窃私语,她支起耳朵听了会儿,原来那位年轻公子名叫卢秋水,沧州府人士,富甲一方的商人之子,难怪会这般得理不饶人。
    此时,卢秋水还在讥讽,那少年苦苦哀求,模样还真是可怜。卫夕没奈何的叹了口气,尽管她看不惯,但是上头的指示她得坚决贯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种事跟她是无缘了。既然能送到新营训练,那在当地应该算是武功高强之人了,真要打起来,也说不准谁赢谁输。
    在场的人大多和她的心思一样,锦衣卫新营有规定,但凡寻衅滋事者,营法处置,说不准还会被逐出新营。因而,谁也不愿意来趟这淌浑水,各个儿都沉默的站在原地。
    见无人劝阻,卢秋水玩的更过火了,掐住那少年的脖子,强行将他往下按,让他去舔自己的靴子。少年苦苦挣扎,奈何卢秋水力道很大,这会已经快跪在地上了。
    千钧一发间,新营北大门渐渐打开了。
    卢秋水一怔,顿时松开了少年,脸上神情肃穆,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少年意外得救,嚯地从地上爬起来,悻悻然的站到了老乡旁边,连身上的灰土都没来得及掸去。
    在场的新人按照州府次序站好,喧嚣不断的人群登时变得鸦雀无声。
    黑漆大门敞开后,走出一群人来。为首的君澄不苟言笑,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花六一身青色锦绣袍跟在后面,随后是几十个身穿皂色劲装的教头,年纪有大有小。众人停在门口,教头一字排开,气势不凡。
    靠前的人都将目光落在君澄那身飞鱼服上,眼里流转着仰慕的光华,不知何时他们也能混出一套飞鱼服来,这也算是光耀家门的事。
    君澄不苟言笑的放眼一瞄,今年的人数比起前年来说的确少了太多,这倒也好提领了。他腰板一挺,身躯笔直如松,拱手道:“各位弟兄们好,在下锦衣卫新营总教头,君澄。”
    众人皆是拱手呈敬,朗朗喊道:“见过君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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