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节

    “多谢王爷。”江夏道。
    朱宸濠扫了江夏他们三人一眼,问:“如何?如此深更半夜风尘仆仆赶来见本王,所为何事?”
    江夏沉吟了一下,原本他是想组织一下措辞旁敲侧击地问朱宸濠朱厚照见他时,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不过临时江夏改变了主意,直接对朱宸濠问道:“王爷,在下此次前来是有一件事想要问您。请问,皇上上次来见你,跟你都说了些什么?”
    朱宸濠看着江夏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说道:“为什么突然跑来问这个?莫不是朱厚照出了什么事?”
    江夏摇了摇头,对着朱宸濠抱拳行了一礼:“还请王爷能够告知一二。”
    朱宸濠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看来朱厚照多半是出事了,否则你不会大半夜从江南赶过来就为问本王这个问题。”
    朱宸濠从床铺上站起来,走到牢房那小小的窗口处,抬头用脸迎着那月光道:“其实大明表面看上去似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但实际上却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之所以会这样,其实这怪不得朱厚照,要怪得怪先帝,或者先帝之前的几任帝王。
    土木堡之变使得文官势大,武将式微。朝廷文武大臣各自形成了大小派系,就算是皇上想要真正的掌控全局,那也是痴心妄想。
    要说朱厚照虽然表面上荒诞不经,言行失德。但实际上本王还是很欣赏他的,至少他比先帝强多了。
    先帝懦弱了一辈子,身为一个皇帝却处处被文臣摆布,直至死都没能真正掌控过所谓真正的皇权。可笑如此一个帝王还得到了一个仁君明主的名声,说白了就是那些文臣觉得他还算听话,所以没在他死后往他身上泼污水而已。
    因为先帝的懦弱,所以给朱厚照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少年天子继位,文臣武将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所幸朱厚照比先帝有骨气,有气魄,也有手段。
    先是培养所谓的‘八虎’震慑文武百官,稳固自己的皇位。然后又逼退李东阳这个文官之首,借杨廷和这把刀杀了曹元、靳贵这两个老臣,一下就自己掌握了宣府四镇的兵权。
    可惜啊。朱厚照毕竟年幼,行事还是太急了。所谋之事刚刚有所起色,立刻就想要一蹴而就君临天下。殊不知他父皇在位时究竟给他留下一个什么样的局面,朝廷之中暗藏着的派系组织根本就不是他能想象得到的。
    所以本王早就料到他迟早会出事,故而一直准备着抓住机会一举替代他。
    可惜,本王最终也被人摆了一道。”
    朱宸濠说了这么多,江夏一点儿没有出声打扰,而是静静地听他说着。
    后世史书上常常说宁王造反不足五十天便宣告失败,从而说宁王怎么怎么无能,怎么怎么痴心妄想。
    可实际上一个已经没有了卫队的王爷,最终却能够成功恢复卫队,还组建起十万兵马的人,真的会有那么无能吗?
    宁王说完以后,转头看向江夏,说道:“朱厚照来看本王的时候,他问本王为何要反。本王告诉他,本王收到刘瑾传来的消息,消息称皇上派了张永带领皇族龙探的高手来江西秘密抓捕本王,所以本王被逼无奈只能提前造反。
    而朱厚照却告诉本王,他并没有派张永来抓捕本王,而是派了张永来收回本王的卫队。”
    说完,朱宸濠看着江夏微微笑着说道:“你想知道的,应该是这一段对话吧?”
    江夏脸色此刻已经是大变,他对朱宸濠抱拳行了一礼,说道:“王爷,多谢了。”
    朱宸濠点点头,道:“去吧,本王也不希望朱家江山落入外人手中,虽然本王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幕后操控这一切。”
    “嗯。在下告辞。”江夏道。
    朱宸濠再次点了点头。
    等到江夏退出了牢房,朱宸濠突然叫住他:“江夏!”
    江夏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朱宸濠。
    朱宸濠道:“多多保重,京师恐怕步步杀机。”
    “多谢王爷提点,今日王爷所做一切,江夏会跟皇上提及的。”说完,江夏再次对朱宸濠抱了一拳,然后立刻离开。
    出了监狱大牢,江夏立刻带着千绝行、萧杀、苏媚娘三人连夜飞骑往扬州赶。
    到了扬州以后,江夏立刻祭出了千门门主令,召集所有千门的核心成员回到扬州。
    在扬州等了两天,千门门将级以上成员全部到齐,布缙云等人也一一赶至。黄飞跃、海大有也全都到了。
    在护龙侯府的议事厅中,众人聚集在一起。
    江夏扫了众人一眼后说道:“准备快马,我们即刻入京!”
    第392章 父皇最后的教导
    杨府。杨廷和的书房之中。
    杨廷和、刘良女、张永以及钱宁四人坐在房内,杨廷和神情有些凝重,连带着其他三人的神情也很凝重。
    江夏刚刚离开扬州没两天,张永这边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得知江夏朝京师方向赶来了,杨廷和立刻召集他们几人坐在一起商议对策。
    书房里很安静,安静到四个人呼吸的声音都能清楚听见,并且能够分辨出来那声音是谁的。
    这样的氛围让人十分压抑,最终张永先忍不住,开口说道:“大人,其实我们也不必害怕江夏,大不了他来了我们杀了他就是,绝不可能给他破坏我们计划的机会。”
    “杀了他?”杨廷和看了张永一眼,微微叹了一声:“怎么杀?你手底下有多少人?能够比蒙古大军还多?他江夏仅仅带着二十几个人就能从蒙古大军重重包围之中安然无恙地走出来,你确定能杀得了他?”
    张永想了一下,点头道:“大人,属下保证一定亲手杀了江夏。”
    “他江夏是厉害,但是我之前好歹跟他还有些交情,相信他不会提防我的。只要我出其不备,定能将他一击击杀。”
    张永说完,杨廷和看着他明显有些意动了。
    他想了一会儿后点头道:“那好,这事就交由你去办,务必把它办好。我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出任何纰漏。”
    “是。”张永点头应下来。
    杨廷和想了想后,道:“杨一清,江夏。没想到朱厚照还留了这么多的后招。现在我们不能再让朱厚照拖下去了,必须想办法速战速决。
    良女,你立刻进宫去。按照我们原本的计划,快点儿从朱厚照那里把圣旨拿到手。”
    “是!”刘良女应了一声,然后起身离开。
    皇宫乾清宫中,朱厚照躺在床上呼吸似乎都变得有些微弱了。头上受了伤,再加上风寒似乎越来越严重,使得朱厚照看上去状态很差。
    刘良女走进乾清宫的寝宫之中,站在朱厚照的床边。
    “别以为你装成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我就会被你骗过去,你再想什么我很清楚,我不会再给你时间拖下去了。”
    刘良女说完这一番以后朱厚照似乎充耳未闻,依旧躺在床上动也没动。
    “啪啪。”刘良女拍了拍手,然后一名宫女牵着一个小男孩儿走进寝宫之中。
    刘良女笑着说道:“皇上,您看看这是谁来了?”
    “父皇!”小男孩儿正是朱于江。看见躺在床上几乎就能用“奄奄一息”来形容的朱厚照,朱于江叫了一声后立刻冲到朱厚照的床边哇哇大哭起来。
    听见朱于江那声“父皇”,朱厚照似乎整个人精神都振作了一下,他扭头看了正在痛哭的朱于江一眼,然后颇为艰难地从床铺上坐起来。
    朱厚照冷冷地看向刘良女,说道:“你真的敢动朕的儿子?”
    刘良女魅惑一笑,摇了摇头:“皇上此言差矣,臣妾可没有碰太子一根毫毛。太子在豹房整日思念皇上,所以臣妾特地带她来见您,以解太子思恋之苦而已。”
    朱厚照看着刘良女,足足盯了她可能有五六秒钟的时间。
    最终朱厚照咬着牙点了下头,道:“好,算你们狠。想要朕怎么做,说吧!”
    朱厚照用双手抱着朱于江,深怕他受到什么惊吓。而朱于江本身就聪明伶俐,他看了刘良女一眼道:“等本宫的太傅来了,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哟。没想到太子殿下年纪不大,人倒是挺聪明的嘛,还知道你太傅很厉害。”说完,刘良女伸手去掐着朱于江粉嘟嘟的小脸。
    “啪!”朱厚照毫不客气地反手一耳光煽在刘良女的脸上,他抬头看向刘良女道:“你是想要找死吗?”
    刘良女被朱厚照煽了一耳光,抬头看怒气冲冲地看着朱厚照,眼神冷若冰霜带着狠辣。
    刘良女道:“你打我一耳光,你信不信我打你儿子十耳光?”
    朱厚照冷笑一声,道:“你不过是杨廷和养的一条狗,打不打朕的太子你以为是你自己能做的了主的吗?朕就今天就跟你赌一把,看看朕死了你会不会被杨廷和责罚到死去活来。”
    说完,朱厚照拿起床旁边那小桌上的汤药碗,用力在床榻上把碗敲碎,然后朱厚照直接用那陶瓷碎片捅向自己的脖子。
    刘良女惊叫一声:“不要!”
    刘良女赶紧伸手抓住朱厚照手中的那块陶瓷碎片,碎片立刻将她的手给割破。但是刘良女却只能强忍着,抓着那块陶瓷碎片,将它从朱厚照的手中夺下来。
    刘良女手心痛极,她甩手就将那块碎片给扔了出去,然后怒气冲冲地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此刻却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他看着刘良女道:“看,你还是怕对吧?”
    “狗就是狗,永远都变不成人。朕今时今日就算是身陷囫囵,但是这条命也比你的值钱。你是什么东西?一条狗而已。”
    突然,朱厚照一下站起身,再度煽了刘良女一记耳光。
    刘良女未曾防备,又结结实实地吃了朱厚照一记耳光,她捂着脸愤怒地看向朱厚照:“你……”
    朱厚照冷冷地说了一句:“贱人!滚出去!朕有话要单独跟太子说。”
    “不行,我必须……”
    “滚出去!”朱厚照勃然大怒,看着刘良女狂吼了一声。兴许是这一声包含了太多的怒意,怒火攻心之下朱厚照吐出一口鲜血。
    刘良女也被朱厚照这幅模样给吓了一跳,她看了朱于江一眼,心想反正这乾清宫里里外外都有护卫把守着,让他们两父子独处一下也没什么。
    刘良女恨恨地看了朱厚照一眼,最后还是走出了寝宫。
    等到刘良女离开以后,朱厚照坐回到床沿边上,伸手将朱于江抱到自己怀中,眼眶微红地叫了一声:“儿子。”
    按理说朱厚照称呼朱于江应该也是称呼“太子”,但此刻这一声“儿子”,却包含了太多的东西,令得朱于江受到情绪的感染,再一次忍不住跟着朱厚照痛哭了起来。
    躲在寝宫外面偷偷他听着的刘良女听见朱厚照和朱于江两父子的痛哭声,心中总算是放心下来,转身往正殿走去。
    寝宫里面,一个皇上,一个太子。两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这幅场景让人看见了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心酸。
    哭了一会儿后,朱厚照将朱于江从怀中放下来,语气严厉地说道:“不准哭了,把眼泪擦掉!”
    朱于江有些疑惑地看了朱厚照一眼,因为他分明还看见朱厚照此刻都还在流泪。
    “擦掉!”朱厚照再说了一句。
    朱于江用衣服的衣袖擦掉眼泪。
    虽然还在抽泣,但眼泪就是倔强的没有从眼眶里掉出来。这一份自制力,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已经强到变态。
    朱厚照按着朱于江的双肩,说道:“也许这次是父皇最后一次跟你见面了,所以从现在起,父皇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牢牢记在心里,永远都不能忘记,你明白吗?”
    “儿臣明白。”朱于江点了点头道。
    朱厚照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点了点头然后开始说道:“于江,你要记住。你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未来这天下的一切都是你的……”
    朱厚照对朱于江说了很多,有帝王心术,有为君之道。而最后则以这样一番话结束了这一场说教。
    “记住,作为一个皇帝,没有一个人是你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你是天下之主,你能靠的只有你自己。除你之外的任何人,你只能利用,不能信任,不能依靠……”
    “你记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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