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倒是给她一条船啊!她不会凫水啊!
    就在她发愣的片刻,追兵的脚步声已经近了,千花转身望去,只见月光下乌压压一片玄甲,仿佛钢铁铸就的墙壁。
    她咬咬牙,一头往水里扎去。
    河水冰凉,她慌乱中呛了一口水,顿时只觉河水沿着口鼻直往身体里灌。她更慌乱,一乱之下,吃了更多水。
    要死了!她心生绝望。
    迷糊中,似有一道阴影遮住了她所能见的微光,继而身子被人用力揪起,随着那人往水面浮去。
    那人拽着游向河边,将她仰面放倒在河岸上,双手用力挤压着她的腹部。
    千花哇地吐出许多水,意识却还迷糊着。
    那人低下头来,吻上她的嘴,给她渡气。
    千花猛地惊醒了,一把推开他,趴在地上一阵猛咳。
    她横臂用力地擦了擦嘴,恶狠狠地抬头去那人——这一看却惊到了。
    “狐之琰——”她失声叫道。
    那眉那眼那唇,不是狐之琰又是谁?他浑身都湿透了,几缕散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边,勾勒出一张淡漠而令她厌恶的脸。
    他穿着一身玄色官服,看纹样官位不低,玄甲禁军密密地站在他身后,没有得到他的命令,谁也没有靠近。
    “女郎叫错名字了。”“狐之琰”笑了笑,音声低沉:“在下狐之琬,女郎便是不记得,也该记得‘一叶’才对。”
    千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一叶?
    她盯着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看,可哪里找得到当初那受气包一样的青涩少年的痕迹?
    “一叶,你也是来抓我的?”千花怔怔地问。她还记得三年前是他提醒她小心些,才会令她注意到异常,可为何他现在会在这里?
    “女郎金枝玉叶,合该仔细养在闺阁里,而非流落在外吃苦。”狐之琬笑得温和:“狐某奉命来寻女郎,还请女郎随我回去。”
    “你知道我回去会面临什么吗?我不能回去,回去就只有死路一条。”千花压低了声音,他兴许还什么都不知道,否则一定会帮她。“我父兄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帮着皇帝利用我,在我体内养了一只虫子,只等那虫子长成,便会杀了我取出来……”
    “女郎方才溺水,还未清醒,这些胡话,狐某不会当真,亦不会告诉任何人,也请女郎不要再说了。”狐之琬面色冷凝下来,眼神里有着警告的意味。
    千花急了,他怎么不信她?“这不是胡话,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你告诉我要小心……唔……”千花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眸子望着他,他竟敢往她口里塞帕子,不许她说话!
    莫非他和他们一伙的了?
    “女郎随意说说不要紧,若是叫有心人当真了,说不得会给孟氏乃至圣上惹来麻烦。”狐之琬作出无奈的模样:“恕狐某冒犯了。”
    千花毫无预料地被他打横抱起,拿大氅裹了起来,搁在一旁的马背上;继而他跨上马,将她牢牢地按在怀里,对身后的禁军喝道:“走。”
    千花怒目瞪着他,可他压根看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深井冰的话痨======
    多么老旧烂大街的桥段!可是某鱼就是想写一写,嗷呜~
    ☆、姓狐的都不是好东西
    “这是什么地方?”
    狐之琬并没有送千花回孟府,而是去了一所陌生的宅子。他像扛麻袋一样扛着千花,因为打横抱着她会不停地拱来拱去,抱不住;虽然这个姿势也只是好一点点,还解放了她的双手,让她可以死命捶他。
    “圣上说孟府太小了,不够女郎玩,特赐了这个园子给女郎。”狐之琬漫不经心地解释:“女郎不要再捶狐某的背了,狐某没了力气,摔下来疼的是女郎自己。何况如今女郎挣扎得再厉害,也是跑不掉的。”
    “你们要把我囚禁在这里?”千花不甘心地停了手——她也捶累了。
    “女郎若是不喜欢这里,换成别处也未尝不可。”他不否认也不肯定,油嘴滑舌。
    “你怎么可能是一叶?”她有些不信,一叶分明是个老实的少年。
    “在下狐之琬,先前失忆造成女郎某些误会,敬请谅解。”狐之琬答道。
    失忆……?所以说先前那个一叶根本就不是他本性么?
    “你是不是还有个阿弟叫做狐之琰?”千花突然问他。
    “女郎识得之琰?”狐之琬停住了步子,语气难得地不淡漠了,有几分认真。他记得方才救起她的时候,她就唤着“狐之琰”,他以为她是记错了,看来也许不是。
    “哼,你们姓狐的都不是好东西,还敢叫‘琬琰美玉’这样的名字,君子才如玉,你们算什么君子!”千花冷笑道。
    一个专会骗人,一个忘恩负义,呸!
    “女郎怎么会认识之琰?”狐之琬不走了:“莫非之琰也在京中?”
    狐之琰应当在远离京城的地方才对;可若是那样,今天才头一次出京的千花怎么会认识他?
    千花怎么会告诉他实话?她挂在他肩头,头晕死了,只想让他早点把自己放下来:“我猜的。琬琰美玉,谁会没事拆开来,多不吉利。——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女郎不想说不要紧,但下回最好不要再对我撒谎。”狐之琬便将她放了下来,慢条斯理地说,眼里有某种不言自明的意味。
    他威胁她!
    “我要回家,我不想呆在这里!”千花一落地就开始提要求。她知道景帝再生气也不敢拿她怎样,狐之琬现在不过是景帝的狗腿子,又能拿她如何?
    都是被监视,呆在熟悉的地方总要比陌生的地方好。
    何况熟悉的地方逃跑起来也方便些。
    “你还嫌给你父兄带来的麻烦不够多么?”狐之琬瞥了她一眼。方才在路上怕她着凉,就近寻了个成衣铺子买了套衣服叫她换上,头发也一道烘干了随意绾起来。现在仔细看来,衣服不合身不说,颜色也灰扑扑地,再加上她一路折腾,头发乱糟糟得像没梳过,若是不看脸,整个人简直像从什么地方随便捡来的似的。
    “反正他们也不是……你干什么呀!”千花抬手护住脑袋,睁圆了眼睛瞪着他捏着发簪的手。他突然伸手过来,将她的簪子拔了,令她长发散了满背满肩。
    “难看。”他嫌恶地说。
    “你……”千花气得发抖,长这么大从没人说她难看过!她虽算不上绝色倾城,可哪里难看?
    狐氏到底是怎么养小孩的?
    她着实被气坏了,连狐之琬拨开她的手,将她的头发重新绾成髻也顾不得阻拦。
    还是最后簪子插|进去那一下太重了,她才“哎呀”一声清醒过来。
    “赶紧进去换件衣服。”他还在嫌弃,但比刚才好多了。
    千花摸了摸发髻,并没有奇形怪状。
    “不许对我动手动脚!男女大防,你不知道么?”千花气鼓鼓地说。狐之琬好没礼貌!他失忆了以后怎么就能那么淳朴呢?
    “男女大防?那是说给长大了的女孩子听的,至于女郎你……”他轻视了扫了一眼她平平的某处:“还只是个小孩罢了。”
    “狐!之!琬!”他他他……他还能更过分一点吗!她十四岁了!谈婚论嫁也不嫌早了,他竟敢说她还只是个小孩子!
    那眼神,好像她不会再长大似的!
    “洗耳恭听。”他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是他惹怒了她。
    “你……”千花感觉体内的虫子有一点点躁动,心知是被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赶紧闭了眼睛深深吸气,俄而呼出。如此吸气呼气了一阵,躁动终于平息下来。
    气坏了她,景帝一定会罚他;可是她自己也会被虫子折腾得苦不堪言。这种亏本的生意她不做。
    “这样就生气了?”始作俑者好奇地看着她:“怎地心眼这样小,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呵呵,她心眼小,他还什么都没说。
    “你这辈子一定娶不到妻子,孤老终生。”千花浅浅一笑,仿佛她说的是什么祝福似的。
    “不劳女郎费心。”他丝毫不在意,千花一拳击在了棉花上。
    “抬软轿来。”他对跟在身后的仆从说道,仆从忙不迭地应声离开,去抬轿子。
    千花再度对他无语:“为什么早不让我坐软轿?”
    “早让你坐,你会坐么?狐某可不想陪女郎玩捉迷藏。”他说话的口吻,似乎早将她看穿了。
    尽管事实也确实那样。
    她讨厌这个人!
    千花预感到,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跑也许会变成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我不喜欢这里,我要回家。”她再度提出同样的要求。
    “你不是想回家,你是想要你父兄的命。”狐之琬淡淡道,他眼中满是了然。
    他什么都知道,方才在河边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
    他知道,可他也没有救她,反而将她带回这里。
    一叶果真不存在。千花从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般想念那个淳朴的少年。
    “像以前一样单纯地活着,拥有一切,却什么也不用想,不为任何俗事烦恼,不好么?”狐之琬望着她,仿佛她的挣扎多么愚蠢。
    他竟然说那样很好?
    “既然那么好,给你我的一切,让你和我一样,你愿意?”千花冷冰冰地望着他。
    “别无选择之时,不要想这么多,徒增烦恼罢了。真是不懂得叫别人省心、也不会令自己省心的小女孩。——软轿来了,上轿吧。”他伸出手,方便千花扶着他的手上轿。
    千花冷哼一声,无视他,径自踏上了软轿。
    这个园子果然比孟府更大些。为了修那些各地名景,孟府的规模在京城官邸里已是丧心病狂了,这里比孟府还要更丧心病狂些,千花在软轿上都昏昏欲睡了,却还没到她住的地方。
    “还要多久?”她不问骑马走在一旁的狐之琬,而是扭头去问后面跟随的仆从。
    “就快了。”仆从讨好地笑着说。
    “一盏茶的时间以前你也说就快了。”千花很不满:“到底还要多久?一炷香?”
    仆从低下头去,有点儿心虚:“还须得一盏茶的时间。”
    千花便眯了眼,打算在软椅上眯一会儿。
    身上一重,一股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她半睁眼,瞧见身上盖着狐之琬的大氅。她现在不仅恶心这个人,也恶心他身上的任何味道,当即就想掀下去。
    “女郎仔细身体,夜里在外头瞌睡最易邪风入体,莫要受寒。”他淡淡出声。
    那条娇气的虫子怕冷怕热更不能生气,要是着凉了,痛苦的也还是她。
    饶是这样,千花仍旧将大氅扔了回去,嘴硬道:“谁说我要瞌睡,我现在可精神。”
    狐之琬将大氅收好搭在手臂上,没再说话。
    千花落在软绵绵的物事上,突然醒了。眼前是狐之琬放大的脸,身下仿佛还搁着他的两只手臂,再看看身上,果然还搭着他的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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