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相隔一天,我又见到了她。
“又见面了,乔夜小姐。”
吕秋雨一进来,便冲我打起了招呼,语气熟络,仿佛我们像是早已相熟的旧年好友。脸上似乎永远都镶嵌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让我不禁感慨,如果现在不是在审讯室,而是在情调别致的酒馆该多好。
她今天没有戴帽子,墨色的长发垂悬过两肩落于胸前。穿着与礼服大相径庭的墨蓝常服,只有金色的领章和黑底红纹的闪电袖章,昭示着她帝国少将身份。
“果然是你……”
事实上,再见到吕秋雨并不令我感到喜悦。
我抿了抿嘴唇,虽然心下多少有些惋惜和遗憾。但一直紧绷的背部肌肉不由得一松,靠在了座椅靠背上。
“见到我,你似乎并没有很开心。”
她的语气透着失望,随手反锁上审讯室的房门,随即朝我快步走来。随着她的靠近,我甚至在血腥弥漫的冰冷中嗅到了柔软的如同阳光一样的味道。
“没有办法,少将,我只是你即将审讯的阶下……”
我猛然顿住,只因她俯下身来拥抱我,用了足够大的力气,甚至勒得我骨头隐隐做痛。我用力挣了挣,根本无济于事。
“昨天,我就想这样抱你了,乔夜。”
吕秋雨的声音轻柔温雅,却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阴翳。
“可你并没有得到我的允许,少将。”我不冷不热地阐述着这个事实,“于我而言,你和之前的那些军官,并没有区别。”
“他们……也这样抱过你?”
她不免身体一僵,放开了我,口气中带着不可置信。瞧她这么紧张,我不免滋生出逗弄她的恶劣心思来。
“阶下囚没有反抗的权利,不是吗?”
我刻意撩开头发,将耳颈后早已结痂的伤痕尽数露给她看。
“看,这就是反抗的下场。”
说完,我抬起头,观察着她的神态和反应。她似乎没有想到我会遭到那样的对待,所以一时之间有些呆住了,之后眼神里透着无尽的自责,连嘴唇都有些微微颤抖。
“抱歉。”
面对吕秋雨的道歉,我忍不住轻嗤,一是因为旧帝国的滔天罪行并不是她轻描淡写两个字就可以将之一笔勾销的。二来,我并不认为她真的对自己的行径感到愧疚,因为她似乎没有放我离开的打算——否则便不会反锁上审讯室的门。
“少将,该交代的,之前我可一早就全部交代了。您今天提审我,到底想要问什么呢?能不能快一点,如果太晚的话,她们会默认我已经死了,我偷偷藏起来的食物,就会被那些同样可怜的女人瓜分。虽然,只是一些发硬的冷馒头……”
她突然发问,打断了我那些特意卖惨试图拨动她恻隐之心的言论:“你想吃什么?”
我不禁歪了歪脑袋,打量起因为问出这句话而显得手足无措的吕秋雨。
“我是说,你们很久没有吃过像样的食物了吧。所以,你们想吃什么,可以告诉我。从明天开始一日两餐,都会进行改善。”
吕秋雨,新来的总指挥,这位出身皇室贵族的少将,似乎是真的想要善待我们这些饱经虐待的俘虏。但,我隐隐觉得,事实并非如此。
“这样做的目的呢?”
“两周以后,吕南亲王将会莅临这里,届时会有国际军事调查团的人随行。”
“两周的时间,您能掩盖掉帝国军人犯下的罪行吗?这里到处都是腐臭和血腥。还有那些遭遇非人虐待遍体鳞伤还没有死掉的人,你又打算把他们藏去哪里?直接送进焚尸炉吗?”
“乔夜小姐,你很聪明。”
我不可抑制地轻颤起眼睫,不知到底是因为她骨子里的冷血令我感到难过和失望,还是她这一刻的夸赞让我觉得讽刺和恶心,或者,为联邦人被俘后的可悲命运而哀伤绝望。
也许都有,但我已经无心去区分这些感受。最后,我只冷眼望着她,再生不出一丝好感,只剩下无尽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