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葭连忙挣扎着爬了起来。
屋里并无一人。
宁葭捱至门外,见一个老妇人在残缺的土墙前摘捡药草。
宁葭也不招呼,匆匆往院门外走去。
“姑娘,你去哪儿?”老妇人在后招呼道。
宁葭却一声不回,头也不转地走了出去。
老妇人上前拉住她,道:“你伤还未好呢,就先养几天吧。”
“你不认得我吗?”宁葭回头望着她道。
“姑娘,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老妇人道。
宁葭不再回答,挣开老妇人的手,匆匆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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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州逐浪县城内,往日热闹的街道,如今却行人稀少,商铺萧条,行走之人多妇孺孩童。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手拿一串糖葫芦一边吃一边走着,不小心绊了一下,摔倒在地,手上的糖葫芦掉在地上,孩子便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一个瘦弱的身影跑上前来将孩子扶了起来,一个粗布衣衫的妇人也赶到了,一边拍着孩子身上的尘土,一边口中道:“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谢谢你了。”
一抬眼,却突然脸色大变。
孩子望了一眼扶起他的人,刚止住的哭声又“哇”地一声响了起来,口中道:“妖怪、妖怪……”
一张布满伤痕的脸已看不出原来是何模样。
那些鲜红的伤痕就像一条条丑陋的爬虫趴踞在她的脸上。
一身破烂的薄袄上满是污泥、黑渍,蓬乱的头发已许久没有洗过了。
这般落魄模样,却正是三公主宁葭。
妇人见了宁葭这般模样,拽着孩子急急忙忙地走了,那个孩子还大声地哭个不住。
宁葭木然地立于原地。
妇人去的方向突然飞奔出几匹马来,马上之人皆是官兵装束,宁葭忙转过身去,低下头匆匆向前走着。
“喂!站住!”马上一人吼道。
宁葭哪敢停留,忙加快脚步。
她哪里跑得过马,不一会儿就被一匹马拦在了前面。
“叫你呢,跑什么?”那人恶声道,突然望见她一张可怖的脸,呆了呆,方又道:“你、多大了?”
其余几匹马亦在她身旁停下。
“官爷有何吩咐?”宁葭低下头轻声道。
“是个女的?”那人道。
“是。”宁葭道。
“晦气!”那人摇摇头,向后面几人道:“是个女的,走了。”
说罢掉转马头,一扬鞭子,向前奔去。
其他几匹马亦随之而去。
跑得一段,几匹马又停了下来,团团围住了两个人,一个一身灰色僧衣,光亮的脑袋,肩厚腿短、花白胡须,一个黑衣短衫,身材魁梧、络腮胡子。
“喂,你们两个,跟我们走!”马上兵士大声喝道。
僧人身旁的黑衣人便要发作。
僧人伸手将他拦住,向马上人道:“军爷,不知有何要事?”
“当今朝廷开疆拓土,正是用人之际,你们两个既是男子,当为朝廷效力。”马上之人道。
“阿弥陀佛。”僧人念了一句佛号,道:“贫僧已出家多年,不问红尘之事。”
“等入了军籍,自然就还俗了。”马上之人哼道,“给我拿下!”
周围马上兵士便都下马来,七八个人各执兵器,将二人团团围住。
宁葭忙贴住墙根不敢动弹。
黑衣人见状,挡在了僧人面前,道:“让我来教训教训他们!”
“勿伤人性命。”僧人道。
“知晓。”黑衣人道。
“还挺狂?都给我上!”马上之人道得这一声,七八个兵士拿着兵器就向二人招呼过去。
黑衣人自腰间抽出一条软鞭舞将开来,只闻惨叫声连连,便有两个兵士的兵器脱了手。
宁葭在后见此混乱之象,贴着墙根向后挪去。
方挪得几步,只见街角转出一批人马来,为首之人大喝道:“谁这么大胆子?都给拿下,一个也别放跑了!”
那边几个兵士见来了援兵,又抖擞精神,向二人扑了过去。
黑衣人又是两鞭甩出,便有一人倒地不起。
后来的这群兵士则催动马匹,向前奔去,欲去救援。
为首之人马鞭指向宁葭处道:“这儿还有一个!”
便有四五个兵士催马向宁葭处奔去,到得近前,下得马来,便向宁葭冲了过来。
宁葭紧紧捏了捏袖中匕首,终是未能取出。
匕首一出,只怕一切又要重来……
宁葭望着奔向自己的几人,突然拔足向黑衣人处奔去。
“站住!”几个兵士一边大喊着,一边追了过来。
宁葭向着黑衣人与僧人之处越跑越近,突然,原本围住黑衣人的两个兵士掉头向宁葭迎了过来。
宁葭忙住了脚步,转身看后面几人亦将追到,正是进退两难之际。
前面两个兵士先赶到,将手中□□同时刺向宁葭。
宁葭连忙避让,却被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倒在地,好在两支□□正好擦着她的衣襟滑了过去。
宁葭忙欲爬起身时,那两个兵士又将长□□来,宁葭连忙就地一滚,勉强避了开来。
后面追兵将至,两个兵士又将长□□来,忽见两支□□齐齐飞了出去,插在了一尺开外的树下。
黑衣人已站至宁葭身前,左手扯起她胳膊将她拽了起来,右手长鞭挥舞逼退围上来的兵士。
僧人亦立于他身旁。
后来的这一批兵士皆在近前了,黑衣人手中软鞭虽有些功夫,然而要想护住宁葭与僧人二人,并非易事。
“你们先走,城外等我。”黑衣人向僧人道。
“保重。”僧人亦不多话,只道了这一声,拉起宁葭转身奔出。
宁葭跟着他一路跑至城门处,好在此处尚未接到消息,一切如常。
僧人带着宁葭,顺利出了城门,在城外一处河岸边停了下来。
宁葭心神不宁,直向来处张望。
僧人却在树下盘腿静坐,一副泰然之相。
“大师,那位壮士他、很厉害吧?”宁葭顿道。
僧人却只闭目静坐,未回一言。
宁葭捏了捏袖中匕首,向来处走了几步,又顿住了脚步。
僧人睁眼看了看她,又闭上眼缓缓道:“既已出来了,何不坐下歇息一回?”
“我……”宁葭望了望静坐的僧人,又不安地张望着来路,一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袖子。
作者有话要说: 《梵莲封》 第148章 弦月西楼
☆、青云重会面目非
“你能救他吗?”僧人道。
“我……”宁葭顿道。
默然一回,又道:“大师为何也要逃,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心无挂碍,自得大法。”僧人道。
“可是他们人那么多,万一……”宁葭忧心道。
“他给了贫僧一命,贫僧自会还予他。”僧人道。
“还?”僧人道。
“我这条命本就是他的。”僧人只淡然道。
宁葭闻言,默然不语,半晌顿道:“大师,人死了以后,会去哪里?”
“人死之后,过接引之路,渡忘川,受阴司审判,若此生有孽,须于地狱中服刑了业、或化为游魂野鬼等候百年雷劫。”僧人道。
“何为孽?”宁葭道。
“背恩忘义、轻诺毁信、私利损人、甚者谋财害命、杀生夺魂、罔顾佛心。”僧人道。
“杀生夺魂、罔顾佛心……”宁葭轻低声道,那他岂不是……
一时心酸,滚下泪来。
“若此生无宿罪者,自可去终忆之城,忘却此生,重入轮回。”僧人道。
“忘却此生?”宁葭抬起泪眼望着僧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