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出在周从文的身上！
    加上遇见连自己都无法解决的问题时周从文表现出来的担当，张友一瞬间想明白了所有。
    “你来，要是我主持抢救患者必死无疑。放心做，出事是我手术的问题。”张友沉声道。
    周从文看了张友一眼，没有说什么。
    王成发却大惊，张主任这是准备倒戈？这不是开玩笑么！
    张友在危急时刻做的很光棍，放弃主持抢救的工作不说，出事还算他的，先把后路给周从文铺好，让他全心全力的进行抢救。
    可王成发的迷茫只有一瞬间，抬眼看见周从文转身离开手术台，双手平胸，快步绕了一个圈走向自己这面。
    “刘迪，去血库取血，大量！”周从文沉声交代。
    刘迪怔了一下，看了一眼王成发又看了一眼张友，见两位主任一言不发专心抢救，没有否定周从文的话，便转身下台，一溜小跑去血库。
    周从文站在王成发身边肩膀一顶，把王成发挤向患者头侧。
    “冰帽！”
    “肾上腺素、异丙肾、利多卡因再来一轮。”
    “体外组准备，是stockert3-型心肺机和美敦力-541型膜肺吧。”
    体外循环师怔了一下，给了个肯定的答复。
    这位年轻医生张嘴就问机器型号，问题在体外循环师耳朵里有别样的含义。
    机器型号对体外循环的操作没有决定性意义，只有极为牛逼、对体外循环熟悉到骨子里的医生才会根据各种不同型号的机器制定个性化方案。
    “准备勃脉力a液及林格氏液共1000ml，肝素90mg，库血2000ml，羟乙基淀粉200ml，甘露醇125ml，碳酸氢钠125ml，氯化钾4ml，硫酸镁4ml。”
    “全身肝素化。”
    “王主任，心脏按压，我和张主任做体外循环。”周从文沉声说道。
    王成发此时已经被挤到手术台靠近头架的边缘位置，正在用极为别扭的姿势做着心脏按压。
    他心里不服，但也有数，自己肯定救不活患者。怎么都是死，让周从文嚣张一下……又如何？
    王成发脑海里想的是让周从文试一试，但潜意识里早已经被上次食管癌手术周从文嚣张跋扈的指挥抢救空气栓塞的画面填满。
    或许……真的能行？
    他甚至都来不及想张友临阵倒戈的事儿，全神贯注的捏着患者的心脏。
    全身肝素化后行主动脉、上下腔静脉插管建立体外循环，全转流，降温至鼻温25c。
    张友终于体会到了陈厚坤的快乐，这是一种从没感受过的快乐。
    他不说做过上千例体外循环手术，最起码七八百例是有的。可是当对面站的是周从文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
    手术前所未有的顺利，上下腔静脉插管顺利的一逼，速度快到要飞起。
    无论张友需要什么，甚至只是一个念头的时候，东西就会递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张友有些恍惚，觉得对面站着的是自己从前的老师，只有他才最熟悉自己的手术习惯以及技术能力。
    甚至自己的老师都不行，配台能达到这种水平，手术至少碾压自己一个数量级才够。
    那天给耿浩然的儿子做法四手术的时候，陈厚坤就是这种感受吧。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建立体外循环的时间出乎意料的短，当刘迪抱着库血喘着粗气跑回来的时候体外循环已经成功。
    转流开始环辅助下张友对心脏进行探查，见心包腔内大量活动性出血。
    仔细检查发现就像是周从文说的一样，患者心脏右室游离壁及房室沟旁有两条裂口，分别长约6cm和3cm，大量活动性血液从裂口流出。
    两个伤口，其中右室游离壁裂口深及全层，达右室腔内。
    这眼神，真特么的准！
    张友心里感慨，说不服气是不可能的，不仅是服气，而且是五体投地的服气。
    人家在打开心脏前就已经看清楚伤口大小，要知道那时候术区满满的血。
    “甘露醇100ml，现在，全速。”周从文沉声道。
    他一边说，一边协助张友对心脏进行缝合。
    “体外，复温，28.5度。”
    体温达到周从文需要的温度时，他回头看了一眼体外循环师。
    “利多卡因200mg，准备除颤器，能量20j。”
    听到周从文这么说，张友和王成发的心都提起来。
    第172章 真相只有一个
    患者心跳骤停后直接体外循环，两者看起来都差不多，心脏都是静止的。
    但一个能救回来，一个救不回来。
    患者在低温体外循环、呼吸机辅助呼吸下是死是活他们也不知道。除颤成功，那就活了；不成……
    除颤器能量20焦耳，周从文确定后直接按在心脏上。
    “等……”张友还想着稳定一下心神，但只说了一个字，周从文便按下除颤器的按键。
    “啪”的一声轻响。
    心脏开始重新跳动，虽然看起来不是很有力量，但它在跳动，满满的生命力。
    “吁~~~”张友长出一口气。
    “小周，为什么用体外循环？”张友问道。
    “采用体外循环一方面可以将失血从术野回收，减少患者自身血液的丢失，节约库血的用量，尽量避免患者术后dic的发生概率。
    另一方面采用人工泵可以快速地输血维持血容量及动脉压。”
    周从文淡淡回答到。
    “更主要的是在体外循环的支持下，能更加有效地采用控制性降压，甚至采用深低温停循环的方法，查找出血部位并加以修补。”
    “出血太多，手指按不住的情况低深低温体外循环是一种可以尝试下的手段。其他办法也行，但成功率不如这种。”
    张友没有看术区，而是默默的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年轻小医生。
    之前他视周从文为眼中钉、肉中刺，可是刚刚建立体外循环的过程让张友还在回味。
    错了，全都错了！
    陈厚坤的水平没那么高！
    之所以看起来比自己强了一个境界，是因为对面的这个周从文周医生。
    刚刚自己的感觉是对的，即便是自己这辈子见过最牛逼的心外科医生都没办法压制自己一个数量级，偏偏对面的小医生举重若轻做到了这一点。
    虽然难以接受，但是张友却知道这是唯一的可能。
    周从文，他的手术水平、甚至是眼界都碾压自己。
    “手术继续。”周从文忽然抬头，和张友四目相对，“手术继续么？”
    手术继续？！
    张友一下子恍惚了起来。
    深低温，复温，心脏已经开始跳动，手术还怎么继续？周从文说的是什么意思？
    “小周，手术……这就下去吧。过犹不及，过犹不及。”张友用商量的语气说道，甚至带着一点点的尊重。
    “患者失血性休克，术后很难保证冠脉不出问题。而且就这么下去，再要做手术就难喽。”周从文很平淡的说道。
    “……”
    张友无语。
    周从文说的他都知道。
    可是手术还怎么做？
    心脏被切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算是救回来了。这么下去，和患者家属好好交代已经是张友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
    要是不管不顾的还做手术，患者能承受么？
    而且这都不是主要的，关键是患者的心脏已经复跳，难道还要再来一次深低温停跳，体外循环下冠脉搭桥手术？
    不带这么作死的。
    张友皱眉看周从文，年轻的脸庞反射无影灯的光芒，仿佛整个人发着光似的。
    他的每一句话似乎是在询问自己，但张友很确定要是自己说个“不”字，今儿很难收场。
    这是一种古怪的“错觉”，但张友偏就认为自己的感觉没什么错误。至于自己要是不同意，强行下去，对面的小医生会做什么可真心不好说。
    “张主任，带八爪鱼了么？”周从文忽然问道。
    “……”张友一怔。
    八爪鱼是不停跳下冠脉搭桥手术必备的设备，形状类似于章鱼，所以被称之为八爪鱼。
    设备扣在心脏上，尽量降低心脏跳动对血管吻合的影响。
    张友没这个技术水平，停跳的冠脉搭桥手术他会做，不停跳的手术他从来都没做过。
    现在国内能做不停跳冠脉搭桥手术的医生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小周医生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想直接做不停跳的心脏搭桥手术？！
    看着周从文的眼睛，张友有些迷茫。
    这不可能。
    “试一试？反正下去也是死。”周从文淡淡问道。
    “我不行，你能行？”张友不再把周从文当做是一个小医生，而是平等、甚至用略带尊敬的口吻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