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办谭主任慢声细语的说道，语气很缓和，没有疾言厉色, 但几句话下来说的孙主任后脖梗子直流汗。
    自己还要和林院汇报！
    患者的事情解决了, 接下来就要面对怎么和林院解释。
    如果林院不知道周从文来做手术的事儿，那一切都还好说，自己上台做个急诊，又能把自己怎么地。
    一想到林院和隔壁的陈年恩怨, 一想到请法国专家是为了压隔壁一头, 自己却“投敌”，孙主任低头无语,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患者没事, 这就是底线。”院办主任连拉带打，宽慰了一句, “孙主任, 你说说周从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做ercp出事了么。”孙主任讪讪的回答道，完全没有解决了一个致命问题后的得意。
    “我也不懂这种手术的并发症，只能去……”
    “二院的院士工作站？”
    孙主任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听到院办主任这么说, 他点了点头。
    虽然实际情况不是这样, 但也差不多。
    “院士工作站, 院士工作站。”院办主任嘴里喃喃的念叨了两次, 缓缓的点了点头。
    事情解释到这里, 他基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楚院士在医大二院设立院士工作站, 这面波尔多的医生做ercp出事, 难怪孙主任会直接求助。
    这么说, 站在孙主任身后一直看手术的那位……
    “楚院士也来看手术了？”
    “嗯, 就在莪身后。”孙振华孙主任老老实实的都招了，没有一点保留。
    又一件事儿被印证。
    “这样吧。”院办主任沉思了一会, “我去和林院说一下。”
    “别！”孙主任下意识的制止。
    但他刚一抬头，便又低下头, 深深的叹了口气。
    自己只能做到问心无愧。
    之前面对患者五联症，危在旦夕, 谁他么能考虑那么多。
    “我和林院侧面说一下，这事儿不是你的问题, 主要是法国专家那里我们要解释。外国人的脾气大, 从前咱们没接触不知道，可是一旦接触就觉得真特么的操蛋。”
    院办主任骂了一句，孙主任心有戚戚。
    本来就是，术后患者有问题, 术者都不来看，手机关机, 有这么当医生的么！
    院办谭主任又了解了一些情况后安抚了孙主任几句, 最后夸了一下他当断则断，便离开了肝胆外科。
    他想了很久，在林院长家楼下守着，直到上班的时候才和林院长汇报了这件事。
    汇报问题连带着他的解决思路——把问题扔到医大二院的院士工作站头上。
    既然来自波尔多中心医院的洛朗·法比尤斯医生认为是一场阴谋，并不认为是他做手术做呲的原因，那就让他这么认为好了。
    林院长被院办主任的脑回路弄糊涂了，但仔细想, 的确是一个恶心对手的好办法。
    现在想要依靠波尔多中心医院来压制医大二院, 似乎已经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那就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林院长不置可否，但院办主任心领神会。
    领导涉及这种事儿, 是不可能表态的。做好了，领导会记住；做不好……反正也和自家医院没关系了。
    这招叫祸水东引，因势利导。
    院办主任见林院长默许, 便自行去办事。
    这件事情很烦，的确很烦，可擦屁股的事情总不能让领导亲自做吧。
    这都是办公室主任的本职工作。
    院办谭主任来到酒店，等了足足一个上午，洛朗·法比尤斯医生才起来。
    和洛朗·法比尤斯医生解释了昨天发生的事情，院办主任着重指出昨天比划手势的人的身份以及隔壁医院院士工作站主要开展ercp技术的事情。
    因势利导，至于狗咬狗能咬成什么样，那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院办主任仔细观察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听完自己的陈述，见他的表情有些错愕，随后有些许变化。
    他知道，自己成功的种下了种子。
    至于与波尔多中心医院合作，与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合作的事儿，想都不要再想。
    他们这种医生的做派和国内完全不合, 用粗俗的话说, 就是尿不到一个壶里。
    让波尔多中心医院和医大二院狗咬狗吧, 咬的越凶越好, 越凶越好。
    就算是咬不起来也无所谓, 最起码把锅扔给医大二院, 自家医院算是“止损”。
    直到把洛朗·法比尤斯医生送上飞机，院办主任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真没想到，洛朗·法比尤斯医生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信心十足，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但他的离开却是如此的仓皇。
    同声传译完成了工作，刚准备离开，院办主任叫住他。
    “小秦，你怎么看洛朗医生？”
    “外国人都那样。”同声传译也很轻松的与院办主任聊起来，“看着一个一个什么贵族贵族的，说穿了就是一伙子强盗。他们的逻辑和咱们不一样，想不懂的谭主任。”
    “那你认为洛朗·法比尤斯医生回国后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
    “随便说说么。”谭主任笑眯眯的打听着。
    “学术上的事情我不懂，但我感觉洛朗医生似乎对您这面和医大二院很不满意，说是要在下次学会上做点什么。”
    听同声传译这么说，谭主任开心的笑了。
    第1226章 弃医从文？开什么玩笑
    在周从文看来，这就是一件小事。
    ercp手术虽然微创，但它不是变魔术，也会有很多并发症，会有各种副作用。
    出血、血栓，导致急性重症胆管炎，这都是正常并发症，只要能解决就好。
    并发症也是病，把这个病治好，让患者赶紧出院，这在周从文旳世界里是天经地义的。
    至于医大一那面有什么反应，周从文也没太仔细的考虑。
    手头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何必还要考虑他们的心思呢。人活着已经很累了，周从文拎得清。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盛夏来临。
    办公室里的空调呼呼呼的吹着，周从文避开空调风直吹自己，坐在桌旁审阅着袁清遥积累的数据。
    7个半月的时间，完成了2323台楔切手术，包括医大二院院士工作站、包括白水市中心医院的工作量。
    周从文对此还是比较满意。
    毕竟是新成立的一个团队，能丝般顺滑的用半年时间做完从前张友一年多才能完成的手术量，已经很不容易，周从文没办法要求更多。
    这份成绩单里，肖凯功不可没。
    他是一名老医生，一名主管临床的副院长，拥有着寻常人没有的经验。
    要不是肖凯, 自己肯定要投入更大的精力不说, 而且效果还真就未必有肖凯做的那么好。
    肖凯最近直接闲下来。
    在从前，他还能做点什么，比如说在写病历写不过来的时候帮个忙。
    但自从上个月医大二院上了电子办公系统后，肖凯彻底歇菜。
    就连出门诊, 肖凯都没办法自己出, 必须拉着彭一鸣。
    电脑对于肖凯来讲太陌生。
    别说盲打，即便是双手看着键盘打字, 肖凯都做不到。
    他是典型的一指禅, 敲字速度那叫一个慢，让周从文觉得电脑系统对老专家来讲真是很不人道。
    但周从文毕竟在上一世见过老板用电脑, 再强的人, 他们也都有属于自己的时代，肖凯不习惯也是正常。
    不过自从上了电脑系统后，沈浪的工作效率大幅度提升。
    沈浪的业余爱好是码字，这属于他讨饭吃的本能, 要是码字的速度慢了, 还真就说不过去。
    “从文, 好累。”沈浪干完活, 跑到周从文身边抱怨道。
    周从文知道他是想去自己办公室抽烟了, 也没搭理他, 专心看着袁清遥积累下来的数字。
    “我和医大的医生聊起来, 说要发表一篇《柳叶刀》的文章, 一部分人根本不懂, 但懂的口水都要流出来。”沈浪也不在意周从文的“冷漠”，笑呵呵的说道。
    “当然。”周从文道, “省级医院的医生要是能发表一篇顶级期刊的论文，可以吹一辈子。”
    “更别说是清遥总结的这种, 数据翔实，还有术后随访的文章。”
    “我最近看清遥写文章, 手痒的很。”沈浪笑眯眯的说道。
    “别琢磨这个，好好当你的医生。”周从文劝戒道。
    “弃医从文, 你看你的名字。”沈浪玩笑道, “再说，鲁迅、冰心，可都是弃医从文。”
    “迅哥儿，你也配说人家。”周从文鄙夷道, “你知道鲁迅多厉害么。”
    “当然知道，要是莪写的东西能上课本……这可比黄老编纂教科书还牛逼。”沈浪心里有数。
    “不一样。”周从文道, “比如说啊, 人家鲁迅还是美工大师。”
    “扯淡，鲁迅是文学家。”
    “北大校徽，你见过么？”周从文瞥了沈浪一眼。
    “没。”沈浪老老实实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