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趁大人不备对小孩下手,实在无耻,我忍不住道:“你究竟是哪个?报上名来!”
    白衣男子飘渺的嗓音透过忽起的山雾传来:“拜月教祭司,洞仙。”
    说完,便彻底消失了。
    千岁忧赶来时,天玑已在我怀里陷入了昏迷状态,小小的身体滚烫起来。
    ☆、第20章 小徒弟蜕变
    我抱着天玑坐在旺财身边,一直等到千岁忧到来。
    “小可爱找到了,旺财也在!册那你个慕小微,跑得比老子快那么多……”被甩下太远距离,因不服气还要继续聒噪的千岁忧忽见我这边情形不太对,“喂,发生什么事了?”
    我坐在地上,有气无力,“你是爬来的么?”
    “敢说老子的轻功是爬!”千岁忧大怒,“慕小微,老子跟你单挑!”感觉氛围有点不对劲,这货终于蹲下来仔细瞅瞅,戳戳我怀里的天玑,“小可爱睡着了?嗷,好烫!”
    我抬起一手,抓住千岁忧的衣襟。
    “慕小微你要干什么?老子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喂……你倒老子身上做什么?嗷……老子不要被压……”
    ※※※
    再醒来时,已在客栈房中。
    透支的体力又恢复了些动力,不再那么力不从心,醒来便要立即坐起,却被一只馨香玉手给按住了。
    “太微,别动,你还没有完全康复。”嗓音甜软,有些熟悉,响在耳畔。
    我最近没有吃糖啊,为什么腻得一抖,一转头,就见一个无限靠近的面孔,脂粉香郁。我头一仰,便又落回枕上了。
    “玉嵌?”拉开距离才看清。
    一袭罗衣的本镇花魁膝盖半跪床边,一手按在我肩头,一手撑在枕边,这样被她俯看,这样的角度,我正常视线一眼扫到她弯身而低垂的衣襟,春/色不堪掩,半泄罗衫外,我慢慢将头转到一边。
    玉嵌掩唇而笑,“你怎么这些年都没个长进?白长一把年纪!”待她看够笑够,终于肯起身,“饿了没有?都睡了两天了。”
    “啊,两天?”我一惊,“天玑呢?千岁忧呢?旺财呢?”
    玉嵌端起桌上一碗粥,又到床边,“我是问你饿了没有,你问一堆不相干的人做什么。这粥放了半罐子糖了,还是热的,快尝尝。”见我执意要起身,她补充道:“好了,我告诉你,你边吃边听我说。”
    我四下看一圈,房间仍是我们住过的那一间,包袱都还在,却不见其他人。玉嵌送来一勺粥到嘴边,我要接过汤勺,被她躲开。实在没法拒绝,我只好吃了,好甜。
    玉嵌这才道:“你在宝莲山上晕过去后,千公子和旺财把你带了回来……”
    “天玑呢?”我吃下一口甜粥后,抬头问。
    玉嵌白我一眼,“打什么岔,没见我正讲着呢?”狠狠灌了我一勺粥。
    “那你讲重点。”我好容易咽下去。
    “那小毛丫头就是重点?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根本不是你女儿!小丫头片子人小鬼大,那天坏我们好事,装得跟真的似的,我竟然还信了!”竟真的生起气来。
    “是我新收的徒弟……”
    “徒弟怎么样?小谎话精!我看她没安好心!”
    “她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就可以无法无天目无尊长?你打哪儿捡来的野丫头?这爱捡东西的毛病咋还没改?”
    “千岁忧呢?”我只好换话题。
    玉嵌这才缓和一下脸色,“千公子把晕倒的你带回来后,又给你运功疗伤,好像你也不是受伤,所以没效果,见你不醒,千公子又去找姬神捕帮忙。神捕给你扎了好几针,也没效果。掌柜的得知后,去镇西给请来了大夫,大夫把脉后,说你是过度耗神耗力,内虚外虚,体虚得要命,得静养进补。对了,太微,你想不想吃点鹿茸人参什么的?”
    我端住粥碗,“我不能补那些,麻烦你给我买些糖来。”
    “好吧,那你听话呆在这里,我去外面买糖,想要哪些?”
    “冰糖、果糖、麦芽糖、蜜糖、酥糖、水晶糖。”
    “……你个糖吃货!”
    玉嵌娇嗔地在我肩上轻拧了一把,一扭腰出去了,还把门给带上。听她脚步声下楼去远,我迅速起身,放下碗到桌上,开了门走出去。正不知向哪里打听好,隔着几个房间的一间房门忽地打开,一个人走出来。我一看,这不林公子么?他也看到我,面上一喜,快步走来。
    “小慕你醒了!你可昏迷了两天两夜呢!”
    “林公子,你可知小徒在何处么?”
    林公子拉着我就走,“你先不要急,小天玑虽然还没醒,但是千公子与姬神捕一直在想办法,他们两个都是高人,轮流用内力打入小天玑身体……”
    说话间,林公子带我来到一间客房前,推开了门,让我轻轻进去,不要打扰。镇上百花楼发生命案后,选花魁活动不得不取消,前来捧场凑热闹的各地人士不得不打包散场,这间客栈也就渐渐空下来。千岁忧他们便将我与天玑隔开,两个昏迷的人一人一间房,分开治疗。
    我走进去,却发现不是轮流打入内力,而是一起!天玑闭着眼坐在床上,千岁忧与姬神捕两人分坐她后方,一人一掌抵在天玑肩背上。两人都面有倦色,显然未见起效。
    我在一边看着,只恨自己此刻内力未恢复,一点办法也没有。作为找回徒弟的交换条件,答应了神捕替他捉拿洞仙,可是却让那洞仙从眼前逃脱。收养了小徒弟,想着要教养她长大,不让她为祸武林,也不让武林之争波及于她,可如今却让她陷入昏迷,状况不明。
    “慕小微,你在那儿发什么呆?”
    似乎是这场治疗暂时告一段落,千岁忧与姬无常都收了手,爬下来喝茶歇息并交流体会。
    我到床边,摸着躺下的天玑额头,虽然没有当初那么烫手,但还是很烫的非正常体温。拿住她手腕,三指搭上,细嫩的皮肤抵在手下,脉搏跳得紊乱。再看她苍白的小脸,还没长开的五官小巧玲珑,此时却安静地仿佛没有生气。我又把她从头到脚检查一遍,解开小上衣,发现心口处一片赤红,应该就是被洞仙最后一击打中的地方。
    虽然我不了解,宝莲山一路横死的山匪,被斩杀的手法为什么那么像魔教所为。虽然我不知道,当时赶到时,她为什么在结奇怪的手印。虽然我不清楚,她天真烂漫不晓世故连话也说不清,为什么能对抗拜月教祭司。
    不知道的为什么太多了,懒得想。只想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挽救她,挽救我这个没尽责的不称职师父的承诺。
    我最害怕的不是自身功力的散失,不是自身寿命的迅速消磨,而是身边人一个个忽然的离去,一声招呼不打,一点准备不留。十五年前,我师父就是那样忽然没的。
    “慕小微你再不说话,老子就把你当失魂症抽醒!”
    我抽回手,给天玑盖好被子,可看她浑身发烫,又把被子掀了,担心受凉,又把被子较薄的一部分调过来。我起身坐到桌边,看住对面两人,“你们有办法么?”
    “废话!”千岁忧给我倒了杯茶重重搁下,“有办法还在这里愁眉苦脸叹气?”
    姬无常思索了许久,还是从办案方式入手,“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宝莲山被灭了一半贼寇,是谁干的?”
    我胡乱灌下茶,“洞仙。是他打伤的小徒。”
    “啊!”神捕面色一变,似是想到自己被一击昏迷的遭遇与自己不得不将其捉拿归案的天职。
    “什么?”千岁忧脑子转得快,“洞仙为什么要对小可爱出手?对了,小可爱究竟是自己跑去的宝莲山还是被洞仙抓去的宝莲山?”问完后,他自己又快速否定,“小可爱怎么会自己跑去呢,那么远,难道是洞仙趁我们睡着后把小可爱抓去?也不对啊,那洞仙又怎么抽空去把姬大人给打晕的呢?”
    姬无常愤怒地哼一声,“大爷的侦查手段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绝不可能出错!你们所在的房间没有外人进去的痕迹,是你们家小孩自己跳窗出去的,也是她一路只身一人上的宝莲山!大爷以人格担保!所以,洞仙出现在百花楼跟你们家小孩上宝莲山就是两件事,并没有时间上的冲突,如果沐微微的口供属实,那么就是洞仙打伤大爷后回山遇到了你们家的熊孩子,然后因为什么起了冲突,洞仙打伤了她。这样推理才对!”
    “虽然在理论上好像是成立的,但是——”千岁忧挠挠头皮,“不可能!绝不可能!小可爱跑那里去做什么?她不好好睡觉,翻窗上山野游?”
    姬无常指着脚边卧着的狐狸,“这就是原因!你不是说,你们从宝莲山带回的也有这只狐狸么?也就是说,这只狐狸就是你们家熊孩子上山的理由!”
    因果,一下子迷雾拂尽,都摆在眼前。
    千岁忧拍案:“原来如此!慕小微因为旺财走失,吃不下饭,小可爱就去找旺财,结果找到了宝莲山,然后与打晕姬大人回山的洞仙狭路相逢,洞仙觊觎旺财的美貌,想霸占我家旺财,小可爱拼命保护,还是被洞仙给打伤了。事情的原委就是这样的!”
    姬无常脸皮跳了跳,“你在叙述洞仙的时候能不能不给加上‘打晕姬大人’这个定语?”
    “我这不是为了点明时间先后顺序么,没有‘打晕姬大人’这个定语,就没有彼时洞仙不在宝莲山的不在场证明。”
    我被他们的推理弄得很是心烦,“天玑怎知旺财被洞仙抓去了宝莲山?我与洞仙交手过程中,被他用计耗尽了内力,似乎是预谋不让我最后阻止他伤天玑。洞仙被我打伤后,不惜损伤自己也要出手伤一个小孩,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以及最重要的,天玑究竟是什么情况,你们这两天查得如何?”
    “小可爱似乎也不是受伤,我们打入的内力溅不起一点水花,完全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起身到床边,把天玑抱了起来,抱回我们的房间。我来想办法,仔细想想有什么办法。
    玉嵌生了一场气,甩下一包糖就回了百花楼。姬无常继续去宝莲山查访现场,调查山贼死因,以及追踪洞仙留下的痕迹。宝莲山大半山贼在此之前就散了大半,山大王不知所踪。
    千岁忧买回一堆医书研究,甚至提议带天玑去长安城,凭他的关系可以找御医帮忙。我是觉得,这种江湖奇谲功法,非御医能医。也许,我只能去找那个始作俑者洞仙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令我们措手不及。
    就在我们准备第二天出发上路,我一觉醒来,大惊——
    身边躺着的少女是谁?!!
    ☆、第21章 愁死师父了
    因客栈空了下来,便不用再三人挤一张床了,我不放心天玑,担心夜里出什么情况,还是把她留在我们原先的房间,千岁忧带着旺财去了隔壁房,林公子与神捕也都一人一间,各有各的忙。
    天玑人小,当初拥挤的床榻如今显得格外宽敞舒适,但我夜里没敢睡踏实,半个时辰醒一次探查体温,一个时辰起身一次倒茶喂点水。这样折腾,上半夜还好,下半夜便有些力不从心,终于在凌晨时分,没坚持住,睡倒了。
    一睡睡到大天亮,还是有些乏力,起不来身,将就翻个身,拿手去探天玑额头。手没落下去,忽然感觉有些不对。汤圆和包子的不同,是很显然的,哪怕是在半睡半醒的时候,这个区别也能立即感觉出来。
    察觉到异样,所以我是被惊醒的。
    一个陌生少女沉睡在一边,半张脸陷在枕头里,露出来的半张脸被乌黑柔顺的发丝半挡着,却也能看出白皙的皮肤。
    我愣了一瞬间,难道我在做梦?可梦怎么会这么真实,连这陌生少女的睫毛都能一根根数清。不是梦,那她是谁?怎会睡在我旁边?我小徒弟天玑哪去了?
    满心被徒弟又不见了的事实充斥,以及我果然不是个好师父,连个小孩子都两度看丢了的悲怆笼罩。我一边发呆一边悲怆,不知过了多久,陌生少女在被子里动了动,脑袋在枕头上挪了挪,伸出手来揉揉眼睛,打个哈欠,眼睛慢慢睁开。
    明亮漆黑的眼睛暗室生辉,莹润欲滴,“师父。”
    我从呆愣中进入另一种呆愣,“啊?”
    陌生少女趴在枕头上,又叫了一声:“师父。”
    我彻底惊醒,“你是谁啊?”
    轮到她面上一愣,见我的确不认识她,她忙拿手摸摸脸,再掀了被子看自己。这一看,把我也吓到。天玑的小衣服怎么全跑她身上去了?明显不合身,都只遮了个半截,几乎是衣不蔽体。她又一愣,才想起用被子把自己遮住,抬起眼望着我,“师父,我是天玑呀。”
    “啊?”我看着裹成一团的她。
    两两相望了好久。
    “师父,我就是您的小徒弟,您捡回来的转世灵童,赐名天玑的三弟子呀!”她说得很认真。
    我起身去喝了口凉茶,让脑子清醒一点,深呼吸后回头问她:“你说,你是我小徒弟天玑?”
    “嗯嗯。”
    我脑子终于不浆糊了,“可我小徒弟是个五岁的小孩,你大概十四五岁吧?”
    “我长大了嘛。”
    “啊?”我又糊涂了。
    就在我们如此这般进行完全无法沟通的对话时,千岁忧来叫我起床,我没有心思回应,被他强行推开了门,“慕小微太阳晒屁股了,天玑昨晚怎么样……”房间内诡谲的情景也被他看到了,“嗷,慕小微你你你,你做了什么?”
    被子里团着的少女转了转眼睛,“千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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