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位置，其实看不清观众的脸，却突然莫名心悸了一下。
    但幕布已经垂下来，主持人在前面报幕。
    黎清壹下台，顾不得那些祝贺的声音，低声对冯楠楠道：“我离开一下。”
    她跑到前面入口，观众散场后有好几个出口，但这会儿表演还没结束，要离开只有这个口子。
    保安认识她，急忙迎上来：“黎小姐，您需要什么？”
    黎清壹答不上来，是啊，她这时候跑出来干什么？就算裴弦来看表演了，也要结束后再离开吧？
    她刚准备回去，身后的大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
    黎清壹下意识回头，就看到裴弦戴着细框眼镜，双手插兜，背对轻歌曼舞，踩碎一地光芒走了出来，光影将他和背后的热闹切割成两个世界。
    如果眼睛能照相，黎清壹想，将这一帧画面收藏，足可抵抗余生岁月漫长。
    第010章
    裴弦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黎清壹，脚步倏然一顿。
    她还穿着演出服，今天为了配合竹子的主题，她的衣服是竹青色曳地长裙。长发拉直，顺滑地垂下来，只将几缕刘海梳到头顶，用竹叶形的发卡固定住，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今天的妆容也偏素雅，凑近了才看到眼底贴了亮晶晶的碎钻，和她眼底的光交相辉映。
    都不用跳舞，只站在那儿，就足够惊艳。
    “裴医生。”黎清壹先反应过来，提着裙摆笑眯眯地上前打招呼，“来看表演啊？”
    “嗯。”裴弦顿了顿，补充道，“朋友送的票。”
    欲盖弥彰，黎清壹心里暗笑，却也不戳破，只是看着他：“那怎么不看完？后面还有更精彩的表演。”
    “刚接到医院的电话。”裴弦一脸平静，“院里有点事，必须赶回去。”
    “周六晚上还要回去加班……”黎清壹拖长语调，话锋一转，“医生可真辛苦，向你们致敬。”
    “职责如此。”裴弦还是很淡定，“黎小姐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好的。”黎清壹点点头，等裴弦跟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忽然又开口问道，“裴医生，你觉得我的舞蹈怎么样？”
    “贞姿曾冒雪,高节欲凌云……”裴弦顿了顿才转头道，“黎小姐就是天生的舞者。”
    他居然如此直白地夸她，黎清壹愣在原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裴弦已经离开。
    黎清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回到后台，帮点小忙。
    后面的节目都很顺利，方绍熹全国巡演渝城站圆满结束。
    现场还有一些收尾工作，黎清壹本来说留下帮忙，磊哥却过来找她，像是有急事。
    “你去吧。”冯楠楠知道她团里的情况，赶紧道，“这边我来帮忙。”
    黎清壹又跟方延臣打了个招呼，叮嘱他照顾好冯楠楠，才跟着磊哥到了他们入住的酒店。
    “大家回去把行李收拾好。”磊哥先打发团里其余人，“明天一早回家。”
    “方老师说明晚庆功宴……”黎清壹等大家离开后，没忍住问了句，“不参加了？”
    “你当然要参加。”磊哥将她带到僻静处，低声道，“但这不是马上七夕了吗？电视台的晚会，团里有好几个节目，得回去准备……对了，《雀灵》那个节目，团里想让你去表演。”
    “不是已经定了李茹昕？”黎清壹不解，《雀灵》是一支独舞，一个月前就定下来的。
    “当时只说是暂定……”磊哥挠挠头，“其实无论台里还是团里，都希望你来跳。”
    黎清壹盯着他看，磊哥表情渐渐变得不自然。
    艺术团和电视台合作很多，每年各种晚会，黎清壹都会参加。去年年底开始，她状态就不太好，主要是没有创作欲望，但应付晚会还是绰绰有余，团里却以状态不好为由，几次将她的节目拿给李茹昕，包括七夕晚会。
    今天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改变主意，但黎清壹已经没兴趣了。
    “我腿伤还没好，就不参加了。”黎清壹婉拒道，“还有，我一直没休过年假，想把今年的年假休了。”
    磊哥脸色微微一变：“一一，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
    “我心里是不舒服。”黎清壹打断他，“受伤的事，我只给你一个人说了，虽然没想瞒着谁，但似乎也没必要告诉李茹昕。”
    磊哥脸色越发尴尬，黎清壹点到为止：“我本来状态就不好，现在又受了伤，想把年假休了，可以吗？”
    “可以。”磊哥没有再说什么。
    黎清壹目的达到，也不多留，用手机软件叫了辆车。
    刚上车就收到白溪发过来的消息。
    【一一，你上热搜了。】
    黎清壹点进她发过来的链接，原来是今晚有个百万粉丝的网红博主也在现场看表演，录了黎清壹那段舞蹈发到网上。
    好几年前，黎清壹的《狐狸精》就出圈过，有人认出她来，又翻出一些她以前的舞蹈片段，转来转去就上了热搜。
    【我的宝藏女孩终于要被发现了吗？】
    【啊啊啊啊，这一场我期待了好久，可惜没抢到票。】
    【这是什么神仙下凡，太美了。】
    【既然上了热搜，就安利一下《狐狸精》吧。】
    【你可以永远相信甜梨的舞蹈。】
    【这才叫舞蹈吧，是路人看了也要说句惊艳的水平。】
    【条件这么好，不进娱乐圈可惜了。】
    ……
    黎清壹终于明白，为什么磊哥他们又改了主意，想让她去七夕晚会，一瞬间真是有些心灰意懒。
    她能理解一个名人带来的益处，也能理解团里需要一些热度，可是……至于吗？
    然而仔细想想，李茹昕之所以这样，也可能就是前几年受她在团里优待的刺激。
    黎清壹更难过了，她一直觉得，自己在团里的地位，是因为业务能力。没想到只是因为她当时有热度，可能会红？
    丧了半天，黎清壹朝窗外一瞥，忽然发现不对。
    “师傅，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黎清壹问。
    他们现在在一座高架桥上，但她记得好像很早之前就上桥了。
    “我按导航走的。”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声音明显有些激动，面色紧绷。
    各种社会新闻看多了，黎清壹瞬间警惕起来。刚好导航提示左转，司机确实也跟着操作了，然而导航却提醒他已经偏航，几次下来，又回到了原地。
    司机有点暴躁了：“这是什么破导航！”
    黎清壹忽然想起之前方延臣说过，渝城交通复杂，导航不靠谱。
    “这里是高架桥，有好几层，导航地图是二维的，可能识别不了。”黎清壹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师傅你别信导航了，我们顺着一个方向走，先下桥再说吧。”
    司机紧紧皱眉，按照黎清壹的话做了。
    半晌，终于下了高架。
    黎清壹还没说话，司机将车停在路边，忽然趴在方向盘上崩溃大哭。
    黎清壹懵了：“大哥，你还好吧？”
    “你另外打辆车吧。”司机抽噎着道，“这单不收你钱……”
    说是这么说，却忘了开车门。
    黎清壹看他情绪不对，犹豫一下，给方延臣打了个电话。
    结果无人接听，再打冯楠楠也没接。
    黎清壹继续往下滑，看到裴医生的名字，一下停住。
    纠结了一会儿，黎清壹还是不打算麻烦裴弦，想要划走，却不小心点到名字，直接拨了出去。
    裴弦可能刚好在玩手机，也不小心点到了，居然秒接。
    黎清壹急忙挂断，裴弦的电话却很快打过来。
    “抱歉，裴医生，刚刚打错了。”黎清壹抢着解释。
    “出什么事了？”裴弦沉声问道，“你在哪里？”
    黎清壹意识到可能是司机大哥的哭声太响，让裴医生误会了。
    事已至此，她只好将事情简单说了。
    “定位发给我。”裴弦说，“我去接你。”
    黎清壹微微发愣，裴医生到底是菩萨心肠，还是对她有意思？
    微信提示音响起，是裴弦发的好友申请。
    黎清壹忙点了通过，将位置分享给他。
    “不好意思。”司机大哥估计也被这个电话打断了情绪，终于停了下来。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只在一瞬间，黎清壹能感受到他的难过，将纸巾递给他：“你不是渝城本地人吧？渝城地理环境特殊，外地人在渝城开车，确实难受。”
    “不是因为这个……”司机可能也是压抑太狠，急需一个情绪出口，跟黎清壹说了他的事。
    原来他老婆孩子都生了重病，来渝城是为治病，他今天只是顺便接一单，想着挣一点是一点，谁知道被渝城的交通搞崩溃了。
    “都会过去的。”话一出口，黎清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想了想，翻出刚才的视频，“大哥你看。”
    “跳舞的是你？好看。”司机显然并没有心情欣赏，只是礼貌夸赞。
    “512你知道吧？我当时在重灾区……”黎清壹含糊地说，“医生本来都叫我不要跳舞了，但是你看……不都过去了吗？”
    司机忽然想起她上车时，似乎是有点不方便，迟疑着问：“你的腿……”
    黎清壹点点头。
    司机又低头认真看了一遍那视频，眼里慢慢有了光：“能把视频发我一份吗？”
    黎清壹自然答应，刚传完就听到有人敲车窗。
    是裴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