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蔡泽……怎么会上长公主的车?
    蔡泽已经离开了国子监,他的去向也十分的明了。傅承宣问陆锦:“蔡泽和大公主很熟?”
    陆锦曾经在公主府上当过差,如果有访客,必然是有照面的。
    可是陆锦的目光却十分的疑惑,她皱着眉头,无声的摇摇头。
    从未见过有什么交集。
    傅承宣没有再就这件事情讨论,简单的打了个哈哈将事情盖过了。陆锦似乎也在思考这当中的关系,一直到回了府,还有些沉默寡言。
    事实上,真正进了家里大门之后,陆锦就没有机会再深思了,因为阿宝和银心回来了。
    陡然见到这两个消失多时的人,陆锦很是惊讶。可是阿宝的确是把银心好好的带回来了。陆锦还记得银心之前在府中病怏怏的样子,不知道阿宝给她灌了什么药,此番再见到,整个人都红润了不少。
    两人见到陆锦他们回来,也是兴奋的很。阿宝从行李里捞出一串腊肠,喜滋滋的就往陆锦面前凑:“少夫人!这是我娘亲手做的!可好吃了!”
    陆锦有些盛情难却。更加微妙的是,若是换在从前,银心应当以侍婢的身份为陆锦挡下,可是如今,她笑着与赫然长高许多的阿宝站在一起,竟然有些两人一同送出的意思在里头。
    傅承宣见到阿宝,并没有什么感人的主仆相会画面,只是简单地踹了阿宝两脚:“混蛋!终于知道死回来了吗!”
    阿宝吃痛,面上却依旧笑呵呵:“没有啊少爷,这不……这不家里亲戚多么……嘿嘿嘿嘿……”
    “滚去洗个澡,把自己收拾一下。看你们这个样子!”傅承宣十分嫌弃的看着两个人,搂着自己的夫人回房间了。
    两人忽然回来,在下人群里当真是闹开了。如今谁都知道少夫人的陪嫁丫头和少爷的贴身小厮眉来眼去的,如今连家长都见过了!只怕好事也进了。看着两人红光满面的样子,再看看忽然间就茁壮起来,甚至有些俊朗的阿宝,不少丫头都咬着被角,暗恨自己从前押错了宝!
    “银心真的跟着阿宝回去探亲?”陆锦在房间中梳头,从镜子里看着身后那个抄手而立的男人。
    傅承宣笑了笑:“那是自然,你忘记我先前怎么跟你说的了,叫你将红包准备好。如今他们看样子也是差不多了,要办事儿那还不快么!”
    陆锦正要开口,傅承宣忽然打断:“对了,明日我们该如何安排,需要我帮忙吗?”
    傅承宣提到这件事情,陆锦才想到明日是时候带着学生去到兵部,初步学习各种几本铸造常识,未免发生意外,总不能真的说去就去,说造就造。陆锦的注意力被转移,倒不是因为傅承宣的转移话题技能有多高明,而是这也是一件需要谨慎小心的事情。
    “并不用你帮什么忙,兵部那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去了之后只要不乱来,按部就班,应当也没有什么大的难度。更何况还有师傅在一旁守着,不必担心。”
    傅承宣似乎是来了兴趣:“阿锦,你自己做过吗?”
    陆锦怔了怔,旋即笑道:“做的很少,从前打首饰的时候,曾经做过几个模子,不过那种画样也没什么特别的,金叶子倒是注了几片……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傅承宣笑呵呵:“好奇呗,少爷我可从来没有沾过这些东西。”
    也许傅承宣真的很好奇明日的安排,一连问了许多问题。陆锦能说的都说了,最后终于有些受不了他,早早的睡下了。
    身边的呼吸渐渐地规律起来,傅承宣看着怀中的女人,轻轻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起身燃了一块香,随手扯了一件衣裳披着,起身出了门。
    书房没有人,库房的灯却亮着。傅承宣一路到了库房,里面银心和阿宝都已经等在那里。
    一旁摆了张椅子,傅承宣进去之后,直接坐下,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怎么样了?”
    阿宝早已经小心翼翼的把画放回了原处。他和银心对视一眼,小心翼翼道:“少爷,这幅画,我们已经仔仔细细的打听过了,甘州有一家最老的老字号,可他们说,这种纸已经堪称绝版,因为当时造出这种纸张的老师傅已经不在了,如今是决计没办法随随便便买到的。”
    银心补充道:“这种纸张是以特等青檀皮制出,各种配料混杂,共有一百四十多道工序,比起其他的宣纸,要更加的纯白西米,百折不损,且防腐防蛀,更有‘千寿’之称,甘州最老字号的掌柜说,这种纸张,从前是作为贡品进贡的,倘若说如今世上还有那个地方能看到,那也只能是皇宫之中了。”
    傅承宣皱起眉头:“贡品?”
    阿宝点点头:“不仅是这样,少爷,您知道么,我和银心去到了甘州,才知道原来之前蔡祭酒去的也是甘州。因为曾有村民说在山中发现了宝藏,蔡祭酒为了帮忙探寻事情真相,曾在官府表明过身份,还借了一批官差。只是后来似乎是个乌龙,不了了之了。”
    傅承宣的神色立马严肃起来:“蔡泽?他去找宝藏?他不是帮着皇帝寻珍本么?难不成这珍本孤本都是埋在山上?”
    银心和阿宝都不说话了。
    傅承宣:“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阿宝的脸红了红,银心也有些不自然。
    接下来……他们的确是回了家乡一趟。阿宝是卖身进来的,可也是因为乡下家里穷,没办法。如今他在绥国公府吃得好睡得好,少爷夫人们都对他好,还能休假,回去一趟,还带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大家都羡慕得很。爹娘也开心的很。
    傅承宣盯着两人看了看,扭过头望向一边:“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去吧。”
    银心和阿宝并没有立刻退下,反倒是各自犹豫了一下,然后银心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说道:“少爷……其实……银心可能知道,蔡祭酒是为何而去。”
    夜凉如水,库房中时不时的传来一些低语之声,而另一边,一个黑影从库房外的角落处出现,很快消失在院子中。
    付成轩回到房间时,香已经燃尽了。他将香炉撤掉,又打开了窗户通风散气。因为打开窗户的时候有凉风吹进来,傅承宣走到床边,为陆锦掖了掖被角。片刻后,他就这么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陆锦。
    陆锦睁开眼的时候,是被傅承宣给吓清醒的。
    天色已经大亮,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床边看着她。
    陆锦伸手握住他的手笔:“一大早的吓唬人?”
    傅承宣握着她的手臂,忽然一带,将她整个人都拉了起来。陆锦冲进他的怀抱中,只感觉到一股冷冽的气息。
    他的身上带着寒意,绝不是刚刚起床。
    “怎么了?”陆锦拍拍他的背。
    傅承宣抱着陆锦,唇不由自主的一点一点的亲吻她的脖颈,一点一点的,延伸到了后背。
    陆锦的右后肩伤口早已经结痂,傅承宣咬着衣领将那一片肌肤露出来时,目光灼灼的看着那个伤疤:“没有,我昨晚好像听到你喊疼了,我在猜是不是你的伤口疼。”
    陆锦只觉得肩头一阵酥麻湿热,想要推开傅承宣却推不开:“你是不是发梦了?这都多久了,早就该好了。”
    傅承宣松开陆锦,冲着她笑了笑:“快起来吧。”
    陆锦正欲起身,动作忽然一滞。她撩起自己的头发放在鼻尖嗅了嗅,眼中有冷色闪过。傅承宣将她这个动作收入眼中,轻笑道:“干什么?觉得头发有味道了?”
    陆锦放下头发,也笑了笑:“是啊,该洗一洗了。”
    今日,国子监中的学生要前往兵部正式开始战车的建造学习,因为太过隆重,随行的人也很多,所以这一次连唐亦清和另外两位临时被调过来的助教都一并去了。
    兵部尚书早已经收到了蔡泽传达的圣上口谕,该准备的材料和该配备的师父都已经到位,四个阵营为了各自避嫌,分在了四个不同的位置,相当于隔离开来。这当中,唯有陆锦和几位助教能看到四个阵营的战车分别是什么样子。
    唐亦清随行而来,似乎当真是对工学一科十分的感兴趣,每走到一处,必然会拿出随手带着的笔记将重要的东西记载一番。陆锦之前已i竞能为他们解决了大部分的问题,剩下的小问题,那些老师傅解决起来绰绰有余。相比较之下,陆锦反倒是成了最为悠闲地那一个。
    兵部尚书十分重视这件事情,见到陆锦之时更是十二万分的客气。
    “陆博士,这里就让学生们自行摸索,您只管移步去内堂喝茶便是。”兵部尚书客气的邀请,陆锦却是笑着摇摇头:“这几日似乎是课上的有些多,脑子有些晕晕的。好不容易不用上课可以出来走一走,不知尚书大人介不介意派个人带着下官四处走一走,下官教授工学一科,往后也免不了要在武器制造上与并不多打交道,对兵部一直以来也十分的好奇,十分想要瞻仰一番。”
    陆锦不是官场中人,说话也十分的直白,兵部尚书的脾气火爆,也是直来直去的人,听到陆锦这样说,当即一拍大腿,将一块令牌递给了陆锦:“陆博士说的极是!不过陆博士不必这般客气,本官也不是日日都会来这里,只怕哪一日陆博士需要用到这里,却因为出入限制而造成诸多不便,陆博士只管将这令牌收下,往后自然可以自由出入这里。”
    陆锦看了看那令牌,这一次没有客气,直接收下:“如此,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这一次的学习和练手出奇的顺利,以至于时间到了,所有人都还意犹未尽!战车的零件部位太过繁琐,十分的复杂,以至于根本没办法一次性将所有的东西都溶出来,而这当中的工序有极多。今日虽说是练手,但是已经开始简单的零件制造,一张张图纸和一个个吵的面红脖子粗的学生,足以证明这个过程的热火朝天。
    傅承宣整个人都像是迷进去了。男儿天生有血性。尤其是在陆锦说出这战车极有可能成为大陈正式战车的雏形,他们就越想做到最好。
    傅承宣其实做梦都想问一问有关于其他三个战营中的成果是什么样子。他倒不是想事先知道,作弊修改自己的,而是他极其想知道自己做出的各种应对方针是否有效。
    战车的建造已经开始,这一点,自然也得到了隆嘉帝的关注。只是隆嘉帝怎么也没想到,陆锦会忽然进宫面圣。
    “你说什么?这……这就是你定下的考核?”虞衡看着陆锦的上书,有些目瞪口呆……这……这未免太耍人了!
    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陆锦:“陆博士,你这般,会不会太过草率。”
    陆锦冷静的看着隆嘉帝,从容道:“战场之上也本就是瞬息万变,谁也没办法保证这一刻的消息就是最终的结果,不是吗?”
    隆嘉帝缓缓起身,沿着两层台阶走下来,站在陆锦面前。
    虞衡给陆锦的感觉,跟虞意或者傅承宣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并没有错,也许虞衡一开始就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虞衡静静地看着陆锦,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陆锦目光一冷,抬手打开虞衡的手,虞衡绝不是什么孱弱之辈,之间他猛地出手,顺着陆锦打开他的势头一把握住她细腻的手腕,往自己这边一拉,男人的气息瞬间萦绕,陆锦条件反射,另一只手想要去碰头上的发簪。
    可是就在这时候,虞衡却停了下来。
    两人保持着一个暧昧的距离,虞衡垂首垂眸看着眼前清丽的女人,声音低沉:“朕听闻,一个人的本能反应,总能看到他不一样的一面。陆博士看起来温婉贤淑,听说在国公府中也是贤妇。只是,方才陆博士看朕的眼神,是不是过于凶狠了一些。朕和你开个玩笑,是朕不对,可是陆博士一副想要和朕同归于尽的模样,当真是有些吓人。”
    一旁的太监宫女早就被虞衡退了下去。
    虞衡松开了陆锦,陆锦几乎是立刻退开好几步,和他保持了距离:“皇上,请自重。”
    这话的语气有些冷,甚至是不敬。然则虞衡似乎并没有被触怒。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陆锦,说到:“朕在这里,向陆博士配个不是。朕只是好奇,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好,一切就随陆博士安排的那样。”
    虞衡回到自己的龙椅上,施施然坐下,看着下方的陆锦淡淡一笑:“朕,拭目以待!”
    ☆、第82章
    银心回来之后,长公主那边很快就收到了消息,这一点根本不需要陆锦再亲自上门。陆锦找到了银心,将银铃给的那个银镯子给了银心。
    看到这个银镯子,银心先是一愣,然后似乎是有些不解的看着陆锦:“少、少夫人……您怎么会有这个镯子?”
    陆锦目光流转,望向一旁的园中景色,银心是个聪明的丫头,就算陆锦不说,只看这个镯子在陆锦手上,就足以证明银铃曾经和陆锦说过些什么。
    “你姐姐让我将这个送给你。她说这本就是你的。银心,我问你,你和阿宝……”陆锦说到最后,放慢了话语。
    银心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陆锦看着她不答,复又笑道:“还记得我先前和你说的话吗?女人总该有一个归宿的。尤其是你这个样子,做了人家小半辈子的奴才,操心还操的不够么。趁这个机会,既能得到一个好的夫君,也能和一个本该很好的姐妹冰释前嫌,这不是很好么。”
    “不是这样。”银心打断了陆锦的话。这一次,她脸上有关于男欢女爱的羞涩之色已经全然消失,一双水眸平静无波,仿佛再提起这些事情时,心中并没有什么波澜。
    “我从没有怪过她。”银心一字一句,清楚的说。
    “我们两个从小就相依为命,她是我唯一的姐姐,姐姐犯了错,出了一个亲妹妹,她还能找谁呢?她只是害怕而已。少夫人,长公主的性子您是清楚的,也许一开始,我们两个的确有在大公主面前争宠的势头。可是到了最后,为什么是我作为陪嫁,少夫人您知道吗?”
    伴君如伴虎。
    如果说从前的争宠是为了更好的得势。那么在那之后的争宠,是为了保护。
    银心和银铃从小一起长大,收到的是一模一样的训练,接触的人都是毫无差别。毫不夸张的说,哪怕两人不是完全相同,在许多事情上,都已经是相似七八分。
    也许当日陪嫁的是银铃,今日的一切都不属于银心。她不会有一个呵护着她的男人相伴,更不会有一个即将美满的未来。
    “比起之后的种种,那件事情只是一件小事。血亲姊妹,她犯了错,我为她遮掩,也是不是什么滔天大罪,我是心甘情愿。”
    银心的指尖摩挲着那银镯子,眼睛微微有些泛红:“少夫人,这个镯子本不该给我。还是还给姐……”
    银心的话戛然而止。
    陆锦递出一个锦盒,示意她打开。
    银心心中一颤,接过来打开,不由得一惊。
    锦盒中,光滑的绸缎上,躺着一对儿金手镯!除了材质不同,竟然和她手中的银手镯一模一样!
    “少夫人……你……”银心不可置信的看着陆锦。
    以陆锦的手艺,东西在她手上逗留几天,不可能做不出翻版。此刻这个金镯子,让银心有些不淡定。
    可是陆锦笑得很是随意:“既然要送,何必仅着一个成色不好的银镯子让来让去?你和银铃的年纪差不多了,从前我尚未出阁之前,来去于公主府中,多亏的你二人提点,而后也没有少帮我的忙。如今一对金镯子,只是我的小小心意。过去的已经过去,不如换掉那个旧的,让所有的一切都变成崭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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