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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说我会遇见你 第8节

    “我有点理解那个……那个谁?高武了。”
    “怎么?”
    林瑾瑜枕着自己的手,半靠在床头:“要是我妈那个了,我爸想再娶一个,我也让他门都没有。”他说:“我也不接受我爸再婚,还想让别的女人带着儿子一起进门住我妈住过的地方,用我妈用过的东西,门都没有,我也揍得他叫爹。”
    “你觉得重组家庭不应该存在?”
    “倒……也没这么夸张,但是关键在于这个家庭里的儿子并不能接受重组,”林瑾瑜一下坐起来,对张信礼道:“如果我还爱那个人,爱我儿子,那么那个人不在了我会记得他,会好好养我跟他的儿子,让他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地长大,再领一个新妈回家给他添堵算怎么回事?”
    “不是这个问题……”张信礼不知道怎么说:“再娶一个女人,他在外面赚钱的时候家里才有人顾着,老人小孩也有人照顾。”
    “合着娶女人就为了做家务照顾孩子的呗,”林瑾瑜说:“哪来的这个道理。”
    “不是这个意思,”张信礼想了想,道:“是家庭模式的问题,这里的女人大多念到初中就不上了,也没什么出路,不是出去跟男人一起打工就是留在家里专心带孩子照顾老人,靠男人定期寄回来的钱过活,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所以拉龙的阿爸在外打工,没法顾家里,他需要一个女人,拉龙的阿妈死了男人,没有营生,她需要钱,两个人走到一起,就这样。”
    “我比较不能接受,”林瑾瑜设身处地地想这个事情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大概会更偏激,真的有点同情高武了:“我可以吃糠腌菜,但我不能接受另一个女人睡我妈睡过的地方。”
    “很多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就能下结论的,”张信礼说:“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有些人能做到的只是生活而已。”
    “我大概率不会,就算我真的因为某些原因想要再娶一个,小孩同意还好,如果小孩不同意,我就不会。”林瑾瑜瞟着光秃秃的房梁,信誓旦旦地说:“我会好好爱我的家人,爱他们的所有,有一天他们不在了我会记得这份爱。”
    他自言自语一样道:“我不会为了生存背弃我的爱情。”
    “有一天真到了那个地步,你会的。”张信礼说。
    “我不会。”林瑾瑜看着张信礼的背影,他褐色的双眼反射着暖黄色的灯光,语气郑重,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当真。
    第12章 打闹
    张信礼没再回他,俩人观点不同,就这个话题说不到一起去,屋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林瑾瑜眼珠子转了转,十分顺手地用脚小小踹了一下张信礼的腰眼:“喂,想不到你今儿白天还挺英勇的。”
    张信礼被他踹得一晃,他手里翻着一本什么东西,没回头,道:“比不上你。”
    “我这是真心实意地夸你好伐!”林瑾瑜扬起手想拍他,想起俩人还不太熟,又悻悻放下了。
    张信礼道:“我也是真心实意地夸你。”他眼睛盯着书,嘴里慢条斯理道:“对面那么多人,跟个豪猪一样不管不顾就冲出去了。”
    林瑾瑜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他还带着水珠的脊背上:“你说谁豪猪?”
    他这一巴掌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皮肉撞击的声音响彻云霄。
    张信礼“嘶”了一声,转过头来看他。
    林瑾瑜跟他对视了一眼就有点怂了,假装无事地甩甩手道:“……那什么,姑且当你夸我了。”
    “是在夸你。”张信礼转了回去:“勇气可嘉。”
    林瑾瑜说:“我以前都没发现,你普通话说得挺好的啊,跟他们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你说话怎么都没什么口音?”
    “你不是也没有口音么?”
    “我……”林瑾瑜感觉自己舌头打结了,他周围同学也一个个都一口流利的上海话,他自己确实口音也不重:“我……语言天赋好。”他严肃地说。
    “我语言天赋不好。”张信礼说:“因为我在外面上学,大家不同的市方言也不一样,所以很多时候还是靠普通话交流。”他说:“练出来的。”
    “这样……”这个答案还算正常,林瑾瑜看张信礼一直低着头看什么东西,说话也不看他,觉得有一种被轻视之感。
    他凑过去道:“你在这里看些啥玩样?”
    张信礼却一下把手上翻着的东西藏了起来:“没什么。”
    此地无银三百两……林瑾瑜面无表情道:“你窗户没关。”
    张信礼下意识扭头看窗,乘着这刹那的空隙,林瑾瑜一个探身往前,眼疾手快就去捞他手上那本书。
    张信礼的反应却比他预计的更快,手一晃就躲开了林瑾瑜的魔爪,林瑾瑜眼见小聪明不顶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只手手撑在床上,上半身越过张信礼的膝盖,伸出另一只手继续追击。
    张信礼拿书的右手举着躲避他的扑腾,一手拦着他的腰,想把他掀开,又怕林瑾瑜摔下去,犹豫了一下没动。
    林瑾瑜得寸进尺,手撑在张信礼大腿上,探身去抢。
    张信礼原本比他高,但此刻他坐着而林瑾瑜跪着,林瑾瑜挺直上身比他要高出不少,眼看就要够到那本书了。
    已经不容再缓,张信礼下定决心,刚要动手把他掀开,林瑾瑜却突然手上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仰面向床下倒去。
    张信礼吓了一跳,后脑勺着地可不是好玩的,由不得多想,他下意识合拢两只手虚虚圈住林瑾瑜的背,就像强行给他套上了一条安全带。
    他原本左躲右闪的那只拿书的手正横在林瑾瑜腋下,林瑾瑜伸手一抽,轻而易举就把那本笼罩着神秘面纱的书弄到了手,接着整个人就势向右一滚,滚到床上。
    ……肩膀刚一挨到床单,他就像一只诡计得逞的兔子那样窜了出去,直蹿到与张信礼呈对角线的墙角,才转过身来,炫耀战利品一样冲他扬了扬手里的书。
    张信礼没料到他来这招,沉声道:“还我。”
    “偏不,”林瑾瑜说:“看看你藏了本啥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哗啦哗啦翻了一下,发现原来这是本硬壳横格本,并不是什么书。林瑾瑜随便翻开中间一页,清了清嗓子,大声朗读道:“我——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堂弟,他的兴趣爱好广泛……”
    张信礼扑过去想抢回来:“还我!”
    林瑾瑜想也不想,随手抄起一个枕头就扔过去阻挡他,同时接着念道:“……比如喂狗、放羊、游泳、打球。”
    张信礼一把拍开那个枕头,像只护食的鹰一样扑向林瑾瑜:“我叫你还我!”
    林瑾瑜一边左闪右偏地躲避他袭来的双手,一边锲而不舍地念到:“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很听我的话,小时候常搭着凳子帮我做饭,但总是办坏事,有一次做饭我让他帮我放一勺盐,于是他拿做饭的大铁勺铲空了盐罐子,然后跟我说‘哥盐不够了呀’……我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瑾瑜笑得浑身一抽一抽,眼泪都乐出来了,张信礼趁机把本子从他手里抽了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擦。”林瑾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这谁呀这么白痴。”
    张信礼跪坐在床上,把那本作文本远远扔到桌上,确保它离开了林瑾瑜魔爪的范围:“张信和。”他说:“我弟,堂弟。”
    林瑾瑜还在笑个不停,张信礼皱眉道:“谁让你动我东西的?”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看而已,又不会少块肉。”林瑾瑜一边哈哈哈哈一边说:“小气。”
    张信礼背对着他,盘腿坐在床上,静了几秒,说:“没让你看。”
    他赤裸的脊背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出好看的弧度,林瑾瑜觉得他稚嫩但又透着真诚的文笔很好玩,其实未必有太多嘲笑的意思……
    好吧还是有一点,这样直白而稚嫩的句子大概连初中生都写不出来,倒像是某“小学生满分作文”里的选段,还得是五年级的。
    这种肆无忌惮的笑声在张信礼耳朵里可能代表了另外一层意思。
    他撸了一把已经干得差不多的头发,穿着四角大裤衩站起来,跨过林瑾瑜,拉吊绳关了灯,然后什么也不说,摸黑又走回属于自己的那边床,直接搭着毛巾被躺下了。
    林瑾瑜刚把自己的枕头丢出去了,想睡也睡不下来,他踢了张信礼一脚想让他帮自己把枕头捡回来,张信礼也没理他。
    林瑾瑜撇撇嘴,在心里给在张信礼刚升上去的好感值旁边写了一个“-10”,然后迫不得已自己爬起来,在黑暗里抓瞎一样捞回了枕头……然后渐渐在“这家伙真特么小气”的想法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13章 恶作剧
    出乎林瑾瑜意料的是,他以为那天晚上的事只是一场男生之间经常发生的打打闹闹抢作文本事件,张信礼却好像真的生气了。
    这之后已经过了三天,张信礼除了“嗯”和“哦”之外,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
    今天刚到中午,屋外就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
    来了快一个星期,林瑾瑜也算对凉山的气候有了点了解。这里湿气很重,十天里有七天会下牛毛样的小雨,晴天和阴天就穿插在这些间歇性的潮湿雨水中。
    不过好在倾盆大雨也很少见,绝大部分时候连绵的云层只温柔地洒下几小片温和的水花,短时十几分钟雨就停了,长也不过半个小时。
    下雨了不能出去玩,林瑾瑜连起床的动力也失去了,只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看小说。
    平时十点过,如果他还不起床,张信礼早敲门轰他了,可今天眼瞅都快十二点了,林瑾瑜左等又等,也没等见这个讨厌鬼来骚扰他。
    至于吗,林瑾瑜心说:不就当众念了你作文吗,屋里除了我跟你也没别人啊,芝麻大的仇还记三天,真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心胸狭窄锱铢必较……
    还有什么成语能形容这个来着……就在他沉浸在思索diss小作文的思绪里时,那扇有点掉漆的实木老房门传来“吱呀”一声动静。
    林瑾瑜浑身一激灵,立刻假装全心全意沉浸在看小说里。
    张信礼推门进来,拿走了那两件搭在床头的脏衣服。
    林瑾瑜看他目不斜视宛如天地之间唯我存在的样子,忍不住道:“洗衣服啊?”
    “嗯。”
    “要吃饭了吗不是?”
    “嗯。”
    “那你得记得做饭啊。”
    “哦。”
    得,又是俩字完美完成对话。张信礼见他没别的问题了,提着两件衣服出去了。不多时,院里传来井水顺着压杠井口哗啦啦里出来的声响。
    林瑾瑜从半开的房门向外斜斜望去,只见张信礼丢了老大一堆衣服在家里那个平时用来洗外衣袜子,偶尔用来腌腊鱼腊肉的巨无霸大红盆里,又撒了一堆洗衣粉进去,看来是真准备洗衣服。
    饭桌上已经摆好了简单的炒青菜与辣椒炒肉,只等林瑾瑜自己起来了装饭去吃。
    确定了张信礼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林瑾瑜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做贼一样走到角落里那张张信礼平时用来学习写作业的书桌旁,贼眉鼠眼地大略翻动了一下桌上的东西,最后精心挑选了一本看起来使用频率最高的语文练习册拿走。
    屋里的陈设简单到一览无余,林瑾瑜思考了一下,掀开床单与床单下垫着的厚厚棉絮,把练习册塞了进去,然后又原模原样地还原好,连灰白床单上的褶皱都一根根抚平了。
    做完这一切,他心满意足地往床上一躺,开心地看起小说来,心想这回不问我,我看你怎么写作业。
    林瑾瑜的心情因为这个小小的恶作剧而雀跃起来,他转了个方向,趴在床脚翻着书,透过半掩的门扉偷瞄院子里张信礼的身影,哼着歌等着待会他自己找上门来。
    屋外张信礼目不斜视地打水、抹洗衣粉、搓衣服、漂水,一刻不停,并没有注意到几十米外透过小小缝隙注视着他的这双眼睛。
    林瑾瑜等啊等,等到分针在表盘上走过了四个格子,等到窗外的雨声小了又大,等到他肚子饿得咕咕响了起来,张信礼还是没有回来。
    由于今天史无前例的赖床,他连早饭也没有吃。林瑾瑜腹中空空,觉得自己好像一具被掏空的木乃伊,饿得肚皮缩瘪进去贴在了脊椎骨上。
    屋里饭桌上那盘普普通通的辣椒炒肉在他眼里突然变得好吃了起来,林瑾瑜饥肠辘辘,很想冲过去大快朵颐。
    然而他怕自己吃饭时张信礼进房,这样他就没法第一时间看现场直播了。
    他总想着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再一会会儿他就会回来,再一会会儿他就能等到。
    抱着这种幼稚得不行的想法,林瑾瑜一直等一直等……等着等着上下眼皮却打起架来。
    本来昨儿就睡得有点晚,今早八点多他醒了就一直在玩手机,睡眠不足。林瑾瑜觉得自己脑袋越来越昏……最后终于一歪头,趴在床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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