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瑜不自觉放大了声音,他脸上的表情好似原地引爆了一颗原子弹一般惊悚。
王同学赶紧来捂他的嘴:“嘘嘘嘘嘘嘘!别吵醒别人!”
林瑾瑜猛然醒悟,拍开他的手,压低声音道:“侬港洒?(你说啥?)你脑子瓦特了?”
“侬脑子才瓦特了!”王同学道:“不就问问嘛。”
林瑾瑜说:“你说要追他,那个追的意思是……”
王同学说一脸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说:“就是搓、盘,谈恋爱的意思啊。”
“可……可是你们都是男的啊,而且跟教官谈恋爱……不好吧?”
“哈?”王同学说:“你不也是男的嘛,教官怎么了,又黑又高的很帅啊。”
林瑾瑜心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王同学接着说:“哦,我晓得了,他是直男,是伐?”
谁啊,张信礼吗?当然是啊。林瑾瑜说:“是啊。”
“唉,”王同学叹了口气,翘着兰花指拍了拍林瑾瑜的手,说:“我也喜欢过直男,谁还没喜欢过呢,别伤心。”
我有什么好伤心的?林瑾瑜懵逼:你别伤心就是了……
“不是,”他说:“你是怎么判断出我是……”
王同学看着他,说:“细节,我gay达可是很灵的厚~”
gay达又是个什么东西……林瑾瑜说:“啥gay达,你具体说说呗。”
王同学于是说:“你很爱干净,早上集合别人都是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胡乱糊两把脸就走了,你宁愿少睡也要收拾干净再集合,还有打电话那次,还有……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感觉。”
啥哟,林瑾瑜说:“男生爱干净也不一定是gay吧。”
“是不一定,但是比起直男,大部分gay会更注意外表呀,一个男生如果很爱很爱打扮,他是gay的可能性大过他是一个很爱打扮的直男。”王同学振振有词地说:“你是姐妹吗,你看起来不像纯0唉,你是0还是0.5啊?”
“0和0.5是什么?”
“不会吧,”王同学一脸提携后辈的神色:“你从来不交友的厚,0就是受,1就是攻啦。”
日漫盛行的今天,林瑾瑜还是知道攻和受是什么的,并且无师自通地领悟了什么是0.5……他瞬间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凭什么?凭什么只猜我是0或者0.5,但是却不猜我是1呢!
林瑾瑜说:“你是啥?”
王同学一脸发春的表情,道:“求求上天赐我一个大猛1吧!!”
林瑾瑜:“……”
那边王同学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要是可以跟总教官处对象就好了,不是总教官,别的也行呀,都是会武术的哎!身材好好哦,有腹肌。”
只是队列训练而已,谁说他们都会武术了,林瑾瑜说:“你看起来怎么是个男的都要啊。”
王同学道:“只要是个男的,是1,我都可以!”
林瑾瑜被这种活一天是一天,毫无责任感的及时行乐观念雷得外焦里嫩,殊不知这样的观念在同志圈里大行其道,有为数不少的人秉持。
其实仔细想想,一个成年人,假如不存在欺骗行为,怎么活还不是自己的事情,生活是自己的感受,不是他人的眼光。但对于初次接触这个世界的林瑾瑜来说,他暂时还没有办法接受这种只为追求身体快感而与无数不同的人发生关系的生活方式。
他问:“你……跟很多人那个过吗?你才高一吧?”
“以前因为成绩不好休学过一段时间啦,”王同学说:“也没有很多,通过软件认识过几个人。”
那是林瑾瑜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同志交友软件这个东西……王同学问:“所以你是1吗?”
林瑾瑜有些尴尬,他道:“其实我……”
然而他没机会说完这句话了,猝然响起的嘹亮哨声像一把尖锐的剪刀,划破了夜的宁静,在这乌漆嘛黑的凌晨一点多,居然吹集合哨了。
哨声就是命令,林瑾瑜和王同学一愣,四目相对三秒后他们同时蹦起来,救火一样冲下床,喊:“吹哨了吹哨了!快起来!”
寝室其他人都还迷迷糊糊的,个个一副要醒不醒的样子,林瑾瑜和王同学左右开弓,一个掀左边一个掀右边,一排被子掀过去,喊他们起床。
此时哨声已经响过了第二遍,响三遍还不到是要受罚的。林瑾瑜和王同学通力合作把所有人赶起来,自己火速穿鞋穿袜子下楼……临了还不忘摸两下自己的脑袋,好让发型看起来没有那么乱。
大半夜搞什么幺蛾子……简直胎神!(四川话,类似于神经病)林瑾瑜心里脏话狂飙,跟王同学一前一后以撞墙自杀的那种冲劲冲到作训场上时,别的反应得早的寝室才刚刚开门准备下楼。
四下漆黑,高草丛里传来虫子振翅的吱吱声,总教官脖子上挂着哨子,斜眼看着这两个气喘吁吁跑到他面前的学生,打雷一样吼:“不要乱动!到了就立正站好!”
林瑾瑜被他极具威严的大嗓门吓得一抖,赶紧手贴裤缝立正站好。
他们边上是一列站得整整齐齐的教官,虽然也都是从睡梦里惊醒,临时冲出来集合的,可他们全都穿戴整齐,帽子、腰带都扣得一丝不苟。
又过了一两分钟,开始陆陆续续有学生到操场,总教官几次抬手看表,最后哔哔吹哨说:“看看你们!稀稀拉拉的,已经过去八分钟了!爬都该爬到了吧?”
林瑾瑜翻了个很小的白眼,腹诽:爬怕是要爬十八分钟呢亲亲。
事实上一直到第十分钟,所有人才摸黑列队到齐站好。
结果不出所料,军训的学生有一个算一个,全被总教官大骂了一通。很多人明显不服气,觉得这纯粹是瞎折腾。
总教官骂完又表扬了林瑾瑜那个寝室,因为他们到得最早。这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谁让他们大晚上不睡觉去聊天呢。
完了各个教官带开训话,又让上去重来,底下悉悉索索颇有怨言,被总教官瞪着眼珠子一吼,各个都噤声了,一大帮人挤成一团往回走。
林瑾瑜听见有同寝的议论他们晚上不睡觉等集合图表扬。
这什么无稽之谈……林瑾瑜心想:幼稚。大家也不熟,他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虽然回来了,可这回没人敢睡觉了,都坐在各自床上屏息凝神等了大概十五分钟,哨声再次响了。
这次所有人闻声而动,争先恐后地往楼下冲。所有寝室的门在同一瞬间打开,绿色的人潮奔涌而出,全往狭窄的楼道钻。
林瑾瑜跟王同学一起,被人流挟裹着,也往外冲。军训要求统一着装,一时间走廊里楼梯间全是绿色的汗衫子,每个人都急着下楼急着往外挤。
王同学细胳膊细腿,本来就视运动如猛虎,还爱扭扭捏捏,这会儿被无数猴急的男生推搡着,不知被谁不小心踩了脚,霎时尖叫起来,下意识站在原地没走了。
在这种方向一致的拥挤人潮中第一忌讳的是逆行,第二忌讳的就是突然停步。大规模的人流就像奔涌向前的潮水,很容易把停步的人吞没,乃至于淹死。
王同学这一停立刻成了人潮中“坚定不移”的钉子户,后面的人来不及刹车,措不及防地撞在他身上,然后艰难地分向两边绕路走。一个两个还好,当越来越多的人推搡着、拥挤着撞在王同学身上的时候,他站不住了。
只见他打了一个趔趄,被人推挤得身不由己向后仰去,眼看就要摔跤的那档口,林瑾瑜探身,堪堪拉住了他。
王同学连连拍着自己的胸口,道:“吓死老娘了!好险!”
他是安全了,可现在堵路的一下变成了两个人,后面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门心思赶着去集合,便变本加厉地往前挤,朝前面喊:“怎么回事,走不走啊?”
挨得近的皱眉,嘀咕他们挡路,离得远的不明白情况,榨油一样往前挤。正是狭窄陡峭的楼梯间,又黑灯瞎火的,本来就得小心着看路才能避免摔跤,这会儿乱起来就更危险了,旁边绕过他们的人挤作一团,混乱中不知谁脚下一空,惊呼一声滑了一跤,临了四处乱抓的手扯了一把林瑾瑜的袖子。
林瑾瑜的脚本身在凉山就受过伤,养了小半个月虽说没什么大碍了,可粘连的组织没那么容易就好全,还不太灵活,这一扯扯得他脚下跟着一崴,踩空楼梯,一下摔了下去。
现场一片乱哄哄,还好他们寝室本身楼层就不高,这会儿已经到了一楼,操场上站着的教官很快发现楼梯口出事了,赶紧围过来,叫所有人不要动,以免发生踩踏,然后分开人流过来查看情况。
林瑾瑜忍着痛扶着栏杆自己站了起来,抬头就看见一群教官围着他,跟呵护幼儿园小孩似的连声叫他先坐着,不要勉强动。
孔教官让他坐在楼梯台阶上,蹲下来卷起他裤腿查看了一下,说:“有点肿,得去医务室。”
可这还有一大帮子学生呢,一个教官带一个连,多少萝卜就多少坑的事,总不能为了林瑾瑜把其他人全撂这儿吧。
学生们全议论纷纷的,总教官也赶了过来,他拍了拍孔泉让他起来,道:“各连带开,按原计划集合训话。”
他一说话就没人敢出声了,学生们纷纷排好队,规规矩矩从林瑾瑜身边绕过去下楼,总教官则把林瑾瑜背了起来,带他去医务室。
其实就是轻微扭伤,没什么大碍,比在凉山那次轻。值班医生给开了瓶云南白药就没了,只说拿点冰块冷敷会好得快一些。
医务室也没冰块,总教官道:“我去弄吧,食堂有冰柜。”
林瑾瑜道:“不用了,其实也没什么事……”
总教官冲他摆手:“受伤了就坐着,走路也不知道看,你们伤了我们是有连带责任的。”
林瑾瑜就不说话了,等着他去拿冰块。医生倒是很和蔼,可能看他是个学生,一直问他痛不痛,说可以在医务室的床这儿躺着休息一下。
操场上其他人还没下训,林瑾瑜隐隐可以听见带队老师拿着扩音器给学生讲话的声音,估计有得一会儿讲。他脱了鞋上床,看了下自己脚踝,还真有点肿,消下去怕是要一两天。
医生也没打扰他,自己安安静静写病例记录。床这个东西就跟有魔力一样,又是凌晨时分,林瑾瑜坐着坐着就躺下了,躺着躺着就困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迷糊过去的,人陷入睡眠以后对时间的感知并不准确,不知过了多久,林瑾瑜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脚踝。
第82章 倾诉
……那是一只粗糙的、属于成年人的手,随着那种触感一起来的还有冰块冻人的凉。
林瑾瑜感觉火辣的脚踝扭伤处一下舒服了许多,那只手用布包着冰块,轻轻按压在他肿起来的地方,帮他祛瘀消肿。
林瑾瑜没睁眼也没有动……慢慢的,他开始感觉有点奇怪了,那双手不再仅仅只是包裹着冰块在他脚踝间磨动,而是真正接触到了他的皮肤,顺着他弧形的小腿肌肉慢慢往上。
林瑾瑜起先还以为这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可那只手总碰着他的腿,那是一种绝不可能出自于意外的触碰。
他开始惴惴不安起来……林瑾瑜睁开眼,乌漆嘛黑一片,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了,四下寂静,也不知道现在几点。操场上隐约的训话声也消失得一干二净,想来夜训早已结束。
那双手的主人并没有察觉到他醒了,依旧自顾自地往上……就在它即将碰到林瑾瑜大腿的时候,林瑾瑜一个猛子坐了起来,慌张地往后一缩。
黑暗里,总教官说:“你醒着?”
林瑾瑜感觉到他没有退开,反而在床边坐了下来,说:“你……”
由于害怕,林瑾瑜的呼吸开始稍稍急促起来,他问:“你在干什么?”
总教官往前倾了倾,林瑾瑜立刻说:“你别过来。”
总教官道:“我没过来。”他说:“你跟王秀玩在一起,你也是那个吗。”
林瑾瑜不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他感觉到总教官再次伸手握住了他的脚踝,低声问:“你愿不愿意……”
这种触摸让他觉得十分恶心,林瑾瑜感到孤单且害怕极了,他一把挣开那只手,同时大声说:“不愿意!我不是!”
他挣开后慌忙就要下床,慌乱间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差点又摔一跤。
总教官显然也有点被他的突然的动静吓到了,他说:“你别乱动,你脚没好……”
林瑾瑜厉声说:“你别过来!”
总教官只得道:“好,好,我不过来。”他说:“地上有架子,我去开灯,好吗?”
林瑾瑜看他确实没有要过来的意思,稍微镇静了一点,没出声,警惕地盯着他。
总教官面朝着他,一步步退到墙边,按开了灯。
刺目的灯光瞬间把屋里照得亮堂堂,林瑾瑜眯了一下眼睛,适应了光线后看见总教官站在墙边,手里还拿着冰块。
他上前一步似乎想要走过来跟他说话,林瑾瑜再次说:“你别过来!”
成年男人对付中学生是很容易的,这边本来就是郊区,这个点其他人都在宿舍里不能外出,如果他来强的,林瑾瑜绝无可能反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