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她似乎很专业似的，仔细打量了他一遍，而后便兀自点头，确定自己判断无误。
    见褚妖儿居然还能给人看病，参商大帝眸底血色更浓：“你变了。”
    “嗯？哪里变了。”
    “全都变了。”他认真的看她，分明还是同一张脸，同一个人，可偏生她的神情不再有着以前那样冷漠，虽冷，却不会让人感到极难靠近，“完全变了，你和以前一点也不一样了。”
    她听着，歪了歪头，这个动作竟很是可爱。
    有吗？
    她怎么不觉得。
    她从来都没觉得自己变过，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在东灵圣地里，他和她从来都是相距甚远，她守着她的至尊称号，他研究制作着他的宝贝，他从来不和她说话，也从来不和她一起睡觉，他就只终日的忙忙碌碌，从来不会多理会她一下。
    所以，他不了解她，以为她从来都是很冷漠的，却不知道这冷漠只是她的伪装而已，真正的她并不是他自以为的冷漠。
    “可我觉得我没变呢。”她说道，然后很随意的就忽略了这个话题，她和他实在没什么共同语言，“我很喜欢这里。你呢？你喜欢吗？”
    周身尽是层层叠叠一望无际的云海，这是在云间天更高的天上，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再没有别人。
    参商大帝看了一眼：“不喜欢。”
    全都是白色的，他很讨厌这种颜色。
    她听了，想了想：“哦对，你不喜欢这样的。那你喜欢哪样的，你喜欢大海吗？蓝色的，好漂亮呢，我刚从圣地里出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大海。”
    她说着，回想起当时第一眼看到的蓝，眼睛忍不住弯起，好似月牙。
    他沉默地看她。
    从来都没见过她居然能有着这样一种表情。
    这种表情，不该出现在她脸上的，和她实实在在不相称。
    于是在姬华三人到来的时候，便是看见，参商大帝伸出手来，摸上褚妖儿的脸，然后道：“我不喜欢看你这个样子。”他认真的说，“很丑，很难看，你还是不笑的时候最好看。”
    说着，他手指动了动，便要将她正上扬着的唇角给抚平。
    按理说，褚妖儿是很讨厌他的，对于他的触碰，她该立即躲开才是。
    可事实却是，直到他将她的嘴角真的给抚平了，她也没有动，只任由他动作着，将她的脸橡皮泥一样捏来捏去。
    良久，他收回手，满意的道：“你还是这样好看。”
    哪样？
    褚妖儿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却是什么也摸不出来，只能找了面镜子，对着照了照。
    这才发现，他所谓的好看，就是她面无表情，肌肉好像坏死一样没有任何变动，眼中没有任何内容的死寂，神情也是没有任何内容的死寂。
    就是她在遇到姬华之前，所一直表现出来的模样。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皱了皱眉。
    她不喜欢。
    于是她一把扔了镜子，直截了当道：“我不喜欢这个样子。”说着，她控制自己的嘴角向上扬了扬，“我还是喜欢我这个样子。”她看向他，“难道你不觉得，我笑起来很好看。”
    姬华他们都说她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
    她也觉得，自己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嘴巴也弯弯的，整个人的心情都会变得非常好，是以前她在东灵圣地里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
    参商大帝看着，眼角一扫，便是扫到正往这边走来的姬华三人，当即眼底陡然被血色给覆盖，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褚妖儿看了，没理会后面的人，只急忙跟上他：“你去哪？我带你去啊，我对这里蛮熟悉的。”
    “去参商海。”
    “参商海？那是哪里，我还没有去过呢。”
    “在无涯海那边。”
    “哦。你去参商海干什么？”
    问到这里，他停下来，转身看她。
    此时，他一双眼睛已经全然被血色给覆盖，这颜色看得褚妖儿眉头皱得更厉害，直觉她离开东灵圣地的这段时间里，他身上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改变。
    却只能听得他道：“你不是说你喜欢大海。参商海那里有东灵上最大的海，我要把参商海当做礼物送给你。然后，”他十分郑重的道，“然后，你就跟着我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回去？
    回圣地？
    不知怎的，东灵圣地分明是自己的诞生地，可这个时候的褚妖儿，下意识只想要拒绝。
    她摇摇头：“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351、前世记忆：被遗弃的
    “为什么不跟我回去？”
    参商大帝无法理解。
    东灵圣地是他们两人共同的诞生之地，他们在那里已经生存了很多很多年，和圣地早已有了怎样都无法分割的联系。
    尤其是褚妖儿，她为造物主守护着圣地里的至尊称号，东灵上每诞生出一个新的至尊，新的至尊称号什么时候被创造出来，什么时候离开圣地，什么时候再携带着字迹回归圣地，回归后要被放在哪里，选择什么位置，这都是需要她来进行安排的，圣地不能没有她。
    虽然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至尊称号还是有条不紊的在圣地之中诞生驻扎，但参商大帝还是觉得，她还是不要呆在这人世间，她该跟他一起回去的好。
    这里的一切，都是不适合她的，也不该属于她。
    “因为我喜欢这里啊。”
    褚妖儿伸手探向飘过身边的一朵白云，触手竟好似棉花糖一样，柔软无比，指尖也是变得湿润了。她看着身边茫茫无际的云海，犹如白色的海洋一般，看得人心中安宁平静，声音也是变得平静：“难道你不觉得，这里比圣地好很多吗？圣地里除了至尊称号，就还是至尊称号，一点好玩的都没有，我……”
    她皱了皱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我，我不喜欢圣地。所以，我不会跟你回去。”
    在人世呆了这么久，她终于学会开口说“不”拒绝他人。她眸光有些复杂的看他：“要回去的话，你自己回去吧，我想留在这里，我不想再回圣地了。”
    回去的话，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圣地那么大，那么空旷，偌大的空间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只有她一个人在看守着至尊称号，他从来不会同她说话，也从来不会同她睡觉，更从来不会同她去这里去那里玩。
    他只会一直研究着他想要做出来的东西，日日夜夜的忙，年年月月的忙，她从没见过他有哪个时候是休息过的，明明他们两个几乎是同出本源，可偏生一个在这里一个在那里，他们之间相隔的距离太长太远，远到她已经记不得在此之前，上一次他们两个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是百年前，还是千年前？
    抑或是万年前？
    总之，太久远，已经记不得了。
    她看着他，道：“我是喜欢大海，但我不需要拥有它。所以你的礼物，我不要，你想要的话，你自己要就好了，参商海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大的话，你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弄个你自己喜欢的宗派，你以后就留在参商海吧，你也不用回圣地了。”
    说着，她微微低下头去，眼睛被额前碎发遮掩，他看不清她眸中神色。
    “反正，圣地一直都是个遗失之地，不是吗？”
    那里那样空旷，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就一个人都没有。
    如果不是姬华，如果不是姬华。
    如果不是姬华无意之中进入了圣地，或许她直到东灵湮灭，直到身体死亡，她也永远不会离开圣地。
    圣地是她的家，是她的根，是她的一切。
    可现在，她居然不想回到那个家，不想回到圣地里继续她的职责和使命。
    真的不想，一点都不想回去。
    看褚妖儿态度坚决，参商大帝沉默半晌，转身继续朝前走。
    他边走边道：“在你心中，圣地难道就没有一点值得你留念的地方？”
    “呵。”身后传来少女浅浅轻笑，笑声却好似催命的魔咒，传进他的耳中，让他身形都要为之停滞，“留念？好像没有呢。”
    因为不看重，因为不在乎。
    所以圣地如何，她一点都不关心，也一点都不留念。
    所以他亲自从圣地出来找她，如此卑微的放下身段让她跟他一起回去，她也直接拒绝，没有半点犹豫。
    他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朝前走。
    却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快到整个云海，都是因着他疯狂的速度而朝着周围两侧翻滚开来，只留他一道漆黑的身影，在其中瞬间掠过，快得让人肉眼都是跟不上。
    只是，他速度这样快，她却还是轻而易举便跟上了。
    “你要去哪？”
    她再问，似乎已经将他之前的回答给忘得一干二净。
    而他沉默片刻，方才极郑重的说出一句话来。
    便就是这句话，让得跟在褚妖儿身后的姬华三人，面色瞬间一变。
    他道：“你既然不想要参商海，那我将它毁了便是。只要没有你喜欢的，你应该就会和我回去了吧。”
    说完，速度陡然加快，竟是瞬间，便消失在了褚妖儿的视线之中。
    她没有再追上去。
    只倏然停了下来，目光难得深邃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果然啊。
    本质是毁灭，所以生性是毁灭，所以行为也是毁灭。
    他生来便是要进行毁灭的，怕是他身上所产生的那些改变，全是他为了毁灭所作出的努力吧。
    那么……
    他想要进行毁灭。
    他想要毁灭掉参商海，毁灭掉一切她所喜欢的东西。
    那她呢？
    她作为和他对立的生命，毁灭是她的仇敌，他要进行毁灭的话，她岂不是要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