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地方偏远,贫穷落后,但地理位置加上少数民族众多,决定了在军事上的重要性,非圣上信任之人不可担任。
凌芸又问:“那叶徐氏是条疯狗,这几年我不在京城,可还安份?”
“上回在信上我不是说了么?你弟妹一回到京城,就来找小璐的茬,让小璐抽了回去,直到现在都不敢出现在你弟妹跟前呢。”
凌芸看着徐璐:“弟妹好生厉害。”
徐璐不好意思地道:“哪有夫人说得那么厉害?明明就是她自己作死的。”坚决不肯承认是自己的缘故。
武夫人又笑呵呵地说了徐梦雅最近的消息,“……叶恒此去贵州也不曾带她,反倒是把长子带在了身边。按理,圣上原意是想把叶恒长子留在京城。不过叶恒倒也干脆,直接面圣,称叶徐氏无论品性还是为人,都不配为人母。恐孩子毁在她手里,无论如何也要把长子带在身边,并恳请圣上怜悯他一片慈父之心,圣上对臣子一向仁厚,就准了。不但让叶恒带走了长子,还把叶恒的另两个孩子接到了景泰宫,做了二皇子殿下的侍读。”
京城好些得脸的世家子弟,成为太子殿下的侍读,而一些同样得脸的嫡次子,则成为二皇子的侍读,圣上用意很是明显,太子殿下是国之根本,身边的玩伴全是将来要继承家业的各世家嫡长子或文武大员长子。而嫡次子并不继承家业爵位,则陪在二皇子身边。
圣上这是明明白白告诉世人,君臣已定,不容许有任何僭越行为。
圣上把叶恒的两个儿子留在宫中陪二皇子,一来是恩宠,二来也是爱惜孩子,不忍孩子被无知妇人带残。三来,也是有作质子的可能。但不管如何,圣上这一招使得很是巧妙,即可以让叶恒安心效国,又给足了叶恒的脸面。又解决了叶恒的后顾之忧,外人提起来,只会说叶恒简在帝心。
凌芸惊讶至极,对于与自己义绝的前夫多年不衰的圣宠倒没什么妒忌或不平的,她只是高兴于徐梦雅被叶恒嫌弃,不但被留在京中,还让世人明明白白地知道,徐梦雅可是被自己的丈夫定性为不配为人母。这可是赤裸裸的打脸呢。
武夫人有些不满地看着得意忘形的女儿,忍不住泼她冷水:“叶徐氏虽然受叶恒嫌弃,可到底还是定国侯世子夫人。叶家无论出自何种考虑,也不会休了她的,你高兴过什么劲?”
凌芸笑着说:“叶恒休不休她,与我何相干?只要知道徐梦雅过得不好,我就高兴了。”
徐璐一直在暗中打量凌芸的神色,很是奇怪凌芸对前夫的反应。都与叶恒义绝了,连孩子都不给叶家养,应该是叶家对凌芸做了天怒人怨的事。可凌家上下,包括凌峰姐弟在内,对叶恒似乎并不怎么憎恨。
这倒是奇了。
只是涉及到大姑姐的隐私,她又不好问出来罢了,只能装在心底了。
所幸凌芸在高兴过后,又对武夫人说:“其实,我们在回京城的途中,还曾遇到了叶恒。”
武夫人皱眉:“不可能吧,从山东回来,走水路。他去贵州走陆路,路线毫不相干的,你怎的还能够碰到他?”忽然她又皱起了眉头,“难不成,他是故意等你不成?”
徐璐远远见过叶恒,还是在镇国侯府垂花门处瞧到的。是个英武不凡的男子,三十来岁的年纪,冷酷深沉,镇日冷着一张脸,比凌峰还不苟言笑。凌峰在人前冷着张脸不过是维持着上位者的高高在上。但叶恒那张冷脸,却是打从内心散发出来的冷峻,似乎一旦靠近他,周身都要冷上两分似的。
凌芸脸上闪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是不忍,又似难过,更似欣慰,她迟疑了会,这才道:“在济南港口碰到的。虽未明说,但我知道他是刻意在那儿等我。不过也未曾说什么,只是想看看诺哥儿。”
武夫人问:“你让他见了诺哥儿?”
凌芸说:“出于种种考虑,我没有同意。但乐毅却说,虽说诺哥儿不曾养在叶家,但到底还是叶恒的骨肉。人论大纲,骨肉天性,哪能说断就断的?再说这些年,叶恒对诺哥儿也并非不闻不问。然后我就同意了。”
武夫人沉默了一会,忽然长长叹口气:“你的顾忌是对的,不过女婿说得也有道理。说起来,女婿虽然比不得那些白面书生,却是再好不过了。有担当,又有胸襟。你嫁了他,也算是你的福气了。”
凌芸温婉一笑,一脸的幸福:“那是自然,也多亏了峰弟,他眼光倒是不错。”
原来,官令宸与凌芸还是凌峰保的媒。
武夫人横她一眼:“这么说来,倒是指责我的眼光不好了?”
凌芸赶紧说:“娘的眼光也是很好的。只是我与叶恒……唉,罢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多说也无益。只是娘,虽说乐毅对诺哥儿很好,虽未拿他当亲生儿子疼,却也当子侄晚辈来教养的。只是,诺哥儿到底不是官家的骨肉,将来官家的一切还得由轩哥儿继承。诺哥儿那么优秀,反而最没着落的那一个,一想到这,我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徐璐明白凌芸的心思,诺哥儿明明是叶恒的长子,有着显赫的身份,却并未养在叶家。将来叶家官家的财产爵位恐怕都无法继承的。他虽是叶恒长子,却与叶家不再有相干。虽姓官,却又非官家骨肉。将来就算能够分得官家一些财产,但也不能与轩哥儿相比。
说起来,诺哥儿这样的身份,确实够尴尬就是了。
武夫人说:“傻丫头,诺哥儿是男子叹,男子汉本就该靠自己。成日惦记着父母那点子财产,又岂是大丈夫所为?就算他没法子继承叶家和官家的财产,你还怕他没饭吃不成?更何况,他有爹有娘,有外祖父,还有他舅舅,怎的就没靠山了?你呀你,操的这是什么心。就算将来你心疼他,大不了私下里多帮补些就是了。不过,也不能因为心疼诺哥儿就忽略了轩哥儿几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做父母的,要尽量一碗水端平了,方不至于让孩子心生怨恨不平。休要做出像燕家那样,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劫富济贫。”
燕家是朝中新贵,燕家六位爷们,其中大爷六爷最为有出息,燕大爷娶了平阳侯府的二房嫡长女钟氏,钟氏有个做正三品实权都指挥使的父亲,又有做实权鄱王妃及侯府二房夫人的姨母,还有三位舅舅也是位高权重,威名赫赫,一大堆的表哥表弟表姐妹们也都是出入显赫。燕大爷又能文能武,靠着岳家的人脉及家族力量,自然是前程似锦,三十来岁的年纪,已是稳稳当当的正五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品秩虽低,但前途无量。
燕六爷虽然被妻子梁氏坑得非常惨,几乎折戟在福建,但到底不是庸才,这才两年时光,又重新振作起来,如今已是从三品京卫指挥使司指挥同知。
但燕家其他几位爷就高不成低不就,燕夫人心疼混得不如意的儿子们,少不得对燕大爷和燕六爷劫富济贫,这天长日久的,谁心里没有一根刺?所以武夫人这才告诫凌芸。
凌芸点头,表示不会偏心的,尽量一碗水端平就是。
凌芸吃了晚饭才回的官家,明日,官令宸就要去兵部述职,而凌芸则进宫拜见皇后,还有得忙。武夫人心疼女儿怀着身孕,即要管家,又还要应酬,又还要进宫,又还要服侍老的,照顾小的,又把身边的几个婆子一并给了凌芸。
凌芸婉拒了,笑了笑说:“娘不必担心,我能应付的。你女儿的本事您还不清楚么?”官家虽然不愁吃穿,到底底蕴浅薄,光靠官令宸的奉禄,及官家那点子薄产,尽管能养活一大家子,但要应付人情往来应酬交际,可就捉襟见肘了。若非她嫁妆丰厚,又擅打理,估计也过不起佣仆成群的日子。加上官老太太又是个锱铢必较的人物,娘家若是送金银珠宝绝对举双手双脚欢迎,若只是送人,恐怕又要有闹腾了。
凌芸这才婉拒母亲的好意。
武夫人也知道,女儿为人媳妇,身边有多少人服侍,婆母那儿同样也要多配些人,否则让有心人一说,名声上可就不好听了,只好作罢,又私下里送了不少东西。
徐璐倒是无比钦佩凌芸,这才是真正的世家嫡女,上要服侍不省心的婆母,下要管家理事管理庶务生儿育女,中还要交际应酬,替丈夫铺路,依然从从容容,游刃有余。徐璐扪心自问,若是换作自己,怕早就手忙脚乱了。
过了没两天,凌芸又差人回来报喜信,称官令宸已进宫面圣,又在兵部和吏部报了道,官令宸的世叔兵部左侍郎兼官令宸的举荐人向有为向他透露了些许口风,估计留京的可能大些,要官令宸作好心理准备。
武夫人就更高兴了,女婿不用外放,她就能时常见到女儿和外孙了,当然是好事一件。只是官令宸最终去哪任职,也是个未知数,武夫人只好去找凌宽父子。
凌宽说:“乐毅是武将,武将的事儿还是由圣上定夺吧,咱们静观其变就是了。”
意思是凌家如今越发势大,尽管圣宠不衰,但圣上英明神武,凌家更要安份守已,不能搞小动作而因小失大,还不如静观其变。
凌峰大致上也是如此。
武夫人这才不得不按耐下心思,静观其变。
之后,随着李骏,方孝淳方孝清两兄弟以及庆安侯等人的走马上任,京城武将勋贵格局似乎又有了新的变化。安国侯府虽然在这一场调整中没有任何变化,但凌峰进宫的次数多了起来。
而每年的除夕前夕,宫中内务府都会送出不少日常玩意或过节礼品给臣子们,以表圣心。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官员都有的。而是在这一年中,圣上觉得对朝廷有贡献,圣上才会令内务府送些礼品下来,虽然只是些日常用具,但总归是御赐之物,到底不同的。
安国侯府也得到了宫中不少赏赐,一整套白瓷红花官窑茶具,两双灰貂毛的手套,四盒吉祥如意五仁点心,几件桃木制的儿童玩具。
而紧接着的大年初一的朝会,外命妇们按品大妆,冒着凄寒风雪进宫向皇后娘娘磕头朝拜。
今年的朝拜与往年又有了些微的不同,皇后娘娘早在两天前就下了懿旨,但凡外命妇年迈体衰,或有病有孕在身者,娘娘体恤,免去朝拜之苦。
徐璐原以为那些年纪大的老封君或身娇体弱者应该不会来了,只是没承想,今年的外命妇依然与往年差不多的人数。
不过想来也是,再是年迈体弱,总得进宫向皇后面前打个照面才是,不然京中那么多外命妇,皇后娘娘如何记得住你?
等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才轮到国夫人们。京城的国夫人们最大年纪的是英国公张夫人,近六十岁的年纪。身体却还硬朗,其次是令国公夫人,成国公夫人,以及韩国公夫人。而武夫人是唯一以侯爵夫人晋封的国夫人,所以排在最末位。
衡国公夫人是皇亲国戚,自然排在第一位。她目光扫过徐璐,眼带不屑鄙视。
徐璐并不在意地笑了笑。
大顾氏冷哼一声,别开头,不再看徐璐,索先昂首进入大殿。
紧接着,便是衡国公府二房,皇后的庶弟媳妇严氏。严氏严肃而萧穆,其端庄的面容,挺得笔直的背脊,面无表情的脸,目不斜视的眼,让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看着徐璐唇角流淌出的笑意,皱起了描得精致的眉头,一脸的不赞同。
徐璐知道她端庄过余的性子,也并未放在心上,众目睽睽之下,礼貌而涵养地朝严氏颔首致意。
严氏目光微缩,很快就又面无表情而去。
六位国夫人一字排开,朝皇后磕头下拜,国夫人们带来的世子夫人及有品秩的小辈媳妇也有十三位。其中十二人刚好排成两排,而徐璐则尴尬地被挤到最后一排。
这一排,只有她一个人。
徐璐有些尴尬,刚才把她挤出来的不是别人,是韩国公府三奶奶,斐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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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斐氏是斐浩然之女,今年上半年才嫁入齐家,徐璐因有孕在身,只武夫人一人去了。后来凌峰与斐浩然交恶,徐璐也与斐浩然的太太袁氏短兵相接过,大获全胜,让袁氏大半年抬不起头来。斐氏恨徐璐也在情理当中。只是没料到,这斐氏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把她给挤了出来。
按品秩划分,徐璐应该排在第二排第一位置的。只是英国公世子夫人李氏年纪比她大了一倍不止,徐璐就主动把位置让给了李氏。只是她才让了出去,紧挨着李氏的威国公世子夫人胡氏就紧紧挨了过来。宫中可比不得外头,徐璐不得已,只好退到第三排第一个位置。只是没想到,第三排第一个位置刚好是斐氏,这斐氏生得比她高比她壮,肩膀一挤,手肘一撞,就把她撞出来了。而那时候,她们已进入大殿,徐璐也不至于在宫中就与斐氏别苗头,也只能退到最末尾去,一个人孤零零地受着各宫人内侍惊讶的注目礼。
皇后着凤冠礼服,端坐于殿上,含笑受拜,这回倒不曾说什么话,只是颔首,示意平身,问侯了张夫人身体,便挥挥手,让大家退下。
徐璐包括所有人,皆倒退而行。徐璐更是退到大殿门口,这才避到一旁,先让大家出去后,自己才断后出来。
身后响来皇后的声音:“安国侯少夫人留下。”
皇后的语音不高,但诺大的殿内清丝雅静,声音倒是清晰入耳。
已走到大殿外的人则回头,看了徐璐一眼。
徐璐赶紧上前,朝皇后施礼。
“徐氏恭请娘娘赐教。”
皇后笑了下,单手撑在腰间,显然腰已比较酸了,不过仍然强撑着皇后的气度。
“别拘谨了,本宫不过是许久不曾见过你,想看看你罢了。”皇后打量徐璐,一品诰命的青色霞帔穿在身上并不显老气,反而端庄雍容。略施粉脂的脸儿,饱满圆润,眉宇间颇是艳丽色彩,神色柔和,眼神明亮,双唇自然含笑,皇后阔人无数,一看便知眼前女子小日子应是过得极其如意,方有这般玫丽而纯碎的气质。
皇后打量半晌,笑着说:“与以前倒是变化挺大的,团哥儿还好吧?乐毅可有欺负你。”
徐璐说:“劳娘娘关怀,夫君对臣妾很好,团哥儿好是好,就是有些调皮,”
皇后笑道:“想来也是如此。那小东西,一看就知是调皮的。本宫这儿还有些玩具,都是昔日皇子们玩过的,到底完好无损,扔了又可惜,也浪费匠人们一番心血。就一直留在那,以前也赏了不少出去,还剩下些放在库房里头。一直放在那也怪可惜了,就赏了你带回去给团哥儿玩罢。”
以凌家的富贵,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外,团哥儿什么样的玩具买不到?但皇后赏赐的可不一样呢。
徐璐叩头谢恩,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对皇后爱重的喜悦之情。
皇后又笑了起来,声音愉悦:“安国侯子嗣一向单薄,凌峰又爱重你,你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呀,光团哥儿一人还不够,争取早早养好身子,替凌家开枝散叶才是。”
徐璐恰到好处地表示出三分羞涩来。
皇后又赏了些补品给徐璐,这才让她退下。
国夫人们早已走光了,只剩下武夫人还在殿外头等侯。看到徐璐面带轻快神色,这才放下心来。婆媳俩相携出来。与其他等侯入殿的外命妇们颔笑打招呼,得到了不少热情回礼。
出了宫后,武夫人才问徐璐:“好端端的,你怎的走到最后头去了?”
徐璐说:“还不是齐家那个斐氏,故意把我挤出来。当时已经进入大殿了,倒是不好发作了。”
武夫人就问:“当时皇后娘娘可有瞧到?”
徐璐想了想:“当时我站在最后边,应该不曾瞧到吧。”
这倒也是,徐璐身量娇小,当时好些人都比她高出半个头。加上她又站在最后一排,皇后应该没有瞧到的。
不过当时殿内服侍的宫人应该是瞧到了。
只是瞧到了又如何?她总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儿就找皇后告状吧?
皇后就算对她有好感,也不会就无聊到跑去申饬斐氏。
徐璐虽然知道皇后对她颇有好感,但自知之明也还是有的。
这口气,也只能咽下了。
武夫人叹口气:“也亏得皇后娘娘又叫住你说了会子话,还赏赐了团哥儿不少玩具,补品。也算是替你圆了面子。”
徐璐点头,“是呀,指不定那斐氏现在正后悔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