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琦哥儿的男孩子撇了撇唇,一溜烟地跑了。
齐大奶奶尴尬地对徐璐说:“妹妹,小孩子不懂事,你可千万别放心上。”
徐璐淡淡一笑,说:“没事,早已习惯了。”那个琦哥儿徐璐也是知道的,不正是定国侯世子叶恒的儿子么?叶恒去年元月时就赴任贵州,只带了长子理哥儿一道前去,妻子徐梦雅和次子三子都没有跟着去。
琦哥儿虽是叶恒的嫡次子,但京城中哪个不知晓,琦哥儿只是妾室所生,让徐梦雅抱了过去充当了嫡子来养,并挽回叶恒那颗快要离去的心。
像团哥儿这样的情况,一般人不管心里如何想,却也不会当场给徐璐这样的难堪,这是起码的为人处世之道。所有绝大多数人都会严厉告诫自己的孩子,不得在凌家人面前说团哥儿半句不好听的话。
但琦哥儿却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年纪又还小,没有大人教他,如何说得出这样的话。
徐梦雅是故意拿琦哥儿当枪使了,顺道恶心下徐璐。
就算徐璐真的与她置气,她大可把琦哥儿推出来,反正琦哥儿并非她亲生的,自是不会心痛。
徐璐自然明白徐梦雅打的主意,才不屑去理会呢。以前她对徐梦雅是深恶痛绝的,不过后来得知了叶恒对她只有厌烦,并无半分感情后,就又同情起她来。
吃过午饭,徐璐就向齐大奶奶告辞离去。齐大奶奶挽留无果后,只得亲自相送。走到门口时,又瞧到琦哥儿,只见琦哥儿指着团哥儿又大叫:“大家快来看,凌家小怪物又出现了。”
不一会儿,琦哥儿身边就跟了几个七八岁的孩子,纷纷远远地指着团哥儿叫道:“小怪物,大怪物生小怪物。”
齐大奶奶豁然变色,因为其中也有她娘家亲戚的小孩子,她指着其中一个穿绘浅金双喜字的大红袄儿的男孩儿,厉声道:“混账东西,是谁这么教你的?赶紧过来向你凌世伯母道歉,不然我铁定告诉你爹去,让他收拾你。”
那个孩子冲齐大奶奶挤了个怪脸,一溜烟地跑了。
齐大奶奶气得脸色铁青,不好意思地对徐璐道:“妹妹千万别往心里去,刚才那孩子是我一个从兄弟的孩子,猪嫌狗烦的,又被长辈们宠坏了,没大没小的。不过心倒是不坏,肯定是受人撺缀了,还请妹妹看在姐姐的份上,恕了小孩子的无状。”
徐璐当然不至于对小孩子计较,说:“无事。我自然知道这些孩子是受人挑唆的。”
这时候,那琦哥儿依然领着一群孩子远远地指着她和团哥儿一边拍掌一边叫道:“大怪物生小怪物,小怪物长着蛇尾巴。”
“你些小混蛋。”齐大奶奶咬牙,吩咐左右:“把这些孩子统统抓起来,送到各自长辈身边,与他们照实说话吧。”凭借安国侯府的声威,想来这些小孩子肯定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的。
至于琦哥儿,齐大奶奶冷笑:她也不至于与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置气,这笔账,自然要算在叶徐氏身上的。
叶徐氏敢在齐家的地盘上闹事,也太不把齐家放眼里了。
……
徐璐回去后不久,就陆续接待了带着各自孩子登门道歉的人。这些人徐璐并不怎么认识,平时候也不怎么来往,面对这些妇人的忐忑紧张,徐璐越发和颜悦色,表示:“不过是小孩子罢了,我再怎么生气也犯不着与小孩子置气。”
不与小孩子置气,那这笔账,不就要算在大人身上了?
于是孩子的长辈赶紧起身,又一次陪礼道歉。
徐璐摆摆手,上位者的和蔼与恰到好处的纡尊降贵,很是得心应手,她说:“下不为例就是了。”她抱起团哥儿,捏着他的尾巴,笑道:“我们家团哥儿虽与众不同了些,可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求外人能够真心接受他,只求大家把他当成普通人对待就心满意足了。”
徐璐说话的同时,又诚挚地看着大家。
被这么一双清亮又诚意期待的目光一瞅,各人都在心里如此想:不就是孩子多了条尾巴么?也没啥大不了的嘛。
当然,登门请罪,礼物肯定是带足了的,徐璐也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众人的礼物,但自己也额外让人备了些礼物让大家带了回去。家中有小孩子的人家,就分了几样皇后赐的玩具。家中有老人的,让人送了两顶灰鼠皮暖帽。家中有病人的,则送了些补品出去。这样一来,反倒得了个谦逊心诚的美意,与这些人家也还拉近了不少距离。
一时间,皆大欢喜,
唯一让人心烦的就是叶恒那脑子有毛病的女人,她的赔罪方式倒是与众不同,她并不亲自登门,只是让人领着琦哥儿,大赤赤地跪在凌家大门外。
徐璐冷笑:“跪在大门外向我道歉?好你个叶徐氏,当真是好算盘。”
琦哥儿才多大的年纪,就被带来跪到凌家大门外,外人会怎么想?他们肯定不会说琦哥儿年纪小不懂事冒犯团哥儿之类的,只会说凌家刻薄心胸狭隘,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这徐梦雅还真是个人才,懂得以这样的方式来给徐璐下绊子。若徐璐当真让琦哥儿跪在大门外,不出三日,她先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只会给人跋扈刻薄的名声。
徐璐当然不可能让琦哥儿就那么大赤赤地跪在凌家大门外,赶紧让人把琦哥儿送回叶家去。
只是叶家的下人却死活不肯离去,依然赔着琦哥儿直直地跪着,并声称:“我们少夫人说,奴才们教坏了主子,以致于让主子说了不该说的话,得罪了贵府小公子,为了向小公子陪罪,奴才们只能陪着小主子在此跪着。以求凌少夫人原谅。”
死活不肯起来。
琦哥儿也不得知了什么指令,直挺挺地跪在那,大声嚷道:“是我开罪了贵府小公子,娘要我来向团哥儿赔罪。若是少夫人不同意,我就长跪不起。”
赵嬷嬷哪可能真让他跪着,赶紧去抚他,琦哥儿却是死活不肯起来,并说:“娘让我在这儿跪上半日才能起来,不然回去要打断我的腿。”
越嬷嬷没辙,只好去凛报徐璐。
徐璐冷笑一声,招手让墨香过来,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
墨香点头,领着人出去了。
这时候的凌家大门外,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琦哥儿一行人指指点点的,说什么的都有。
墨香拔开人群,来到琦哥儿面前,郎声道:“二公子快快请起,我们少夫人从未生过二公子的气的。二公子这样跪着,膝盖不痛么?”
琦哥儿大声说:“再痛也要跪着,不然你家主子不会原谅我的,我们叶家就要遭秧了。”
人群里响来一群嘘声,大都是针对墨香等人。
墨香并不动气,只是怜悯地看着琦哥儿:“可怜的二公子,您可是上了你母亲的血当了。”
“二公子应该明白,但凡向人赔罪的,都是登门向主人亲自赔罪。而不是就这么大赤赤跪在别人家大门口的道理。二公子,您这般,就不是赔罪了,而是故意添添堵的。二公子,您究竟是来赔罪的,还是来添堵的?”
人群里发出迷惑的质疑之声。
琦哥儿睁着大眼,一脸的迷茫。
叶家的下人又赶紧大声说:“姑娘,我们是真心来向您赔罪的。”
墨香也不理会众人,只是盯着琦哥儿:“回去吧,若是你嫡母因你没按她吩咐做就迫害你,就赶紧逃出来,找我们家少夫人。我家少夫人会替你作主的。”
琦哥儿今年七岁了,也还勉强懂些事儿的,听墨香这么一说,就默默地站起了身来。
叶家的奴才大惊,他们本来就是得了主子的吩咐的,若是没有完成任务,回去岂不要吃受挂落?于是又把琦哥儿按在地上跪着,嘴里说:“二公子,凌少夫人原谅您是一回事,但您特地赔罪又是另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的。还是好生跪着,不然夫人得知你没好生向凌少夫人赔罪,会生气的。”
琦哥儿果然又安份地跪了下来。
墨香看在眼里,怒斥:“我们少夫人就知道,你们叶家没安好心,果然如此。”她盯着为首那奴才,冷声质问:“叶家也是传承数代的世家大族,难道连基本的礼仪都不懂么?赔礼道歉就如你们这般,跪在别人家大门口的么?我看赔礼是假,给咱们家添填才是真的吧。你们也甭说什么赔礼不赔礼的,就这么一条敢作主子的主,就该打板子。既然叶夫人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懂,那咱们家少不得要替叶夫人教训你这刁奴才成。”然后让人把这群奴才全绑了,墨香亲自领着琦哥儿一起送回叶家。
当着徐梦雅的面,墨香微笑着说:“我们少夫人说了,就算叶夫人不是琦哥儿的亲生母亲,可到底是孩子的嫡母,哪能让孩子受这种罪?叶夫人未免太心狠了。虽说叶世子不在京城,可叶夫人还是悠着点儿。就算您不心疼琦哥儿,也要替大公子和三公子的名声着想,有一个恶毒刻薄的母亲,您要两位公子如何抬得起头?”
毫不理会徐梦雅气得铁青的脸色,墨香又说起叶家那几个奴才来:“这等奴才,胆大包天,居然敢作起主子的主了。这还了得?我怕叶世子不在京城,叶夫人没法子驾驭他们,所以私自作主,把他们扭头到了顺天府,请严大人治他们的罪。”
至于琦哥儿,墨香笑得很是文雅:“叶世子已过而立之年,膝下也才得三子,子嗣未免凄凉。可自古以来,做嫡母的都不好管教庶子,为了琦哥儿的教养也为了让叶夫人轻省些,我们少夫人就私自作主,凛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我们少夫人特地把琦哥儿送到了贵州,到时候由叶世子亲自教养。这样一来,琦哥儿既得到了好的教养,叶夫人也能轻省不少,倒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只是未曾先凛告叶夫人,还望叶夫人不要怪我们少夫人多管闲事就好。”
也不管徐梦雅会作如何反应,墨香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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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挺肥的哦。
☆、第156章 风雨欲来
徐梦雅给徐璐添堵不成功,反被将了一军,一时成为帝都笑谈。
徐璐可没功夫去理会她,再一次把她伸出来的爪子给剁了,想来可以安份一段时日了。
紧接着,何北保定府官场发生哗变,似乎是某大富奸杀民女,一尸两命,被苦主未婚夫击鼓告发。而保定知府收受那大富的好处,反而诬苦主贼喊捉贼,敲诈勒索,对苦主屈打成招,致苦主撞壁而亡。苦主的小厮是个忠心护主的,并有武艺在身,一气之下,冲入知府衙门,欲击杀保定知府杨康。杨康有官差护卫,那小厮只杀了个同知仓惶朝京城方向逃去。
杨康生怕这小厮进京告御状,正要派人截杀,耐何那苦主家人纠集了上千老百姓,大闹官府。杨康被吓得不敢出门,后来河北省巡抚及何北总督派兵镇压,虽暂时压下此事,但那苦主虽非当地大族,却有大善人之称,乐善好施,造桥铺路,很受百姓爱戴。出了此事,当地百姓群起激昂,眼看一发不可收拾。河北布政使是个胆小怕事的,河北总督也怕一个处理不好,引起哗变,到时候第一个吃挂落,二人一合计,生怕处理不好官帽子弄丢,只好上达天听,请求上头定夺,把这烫手山宇丢出去。
圣上震怒,申斥了何北官员无能,特地指派官员前去保定府彻底此事。只是要派何人前去,则一时犯了难。
左佥都御史段琦文则第一个进言,举荐了凌峰。
紧接着,方阁老,沈阁老也同时举荐了凌峰。
内阁七位阁老也无异义。
凌峰也愿前往保定,替朝廷分忧。
圣上准许,特命凌峰为钦差,赐天子剑,领二百神机营,四百铁骑营部队前去镇压,并有斩杀三品以下官员的豁免权。
因事情紧急,凌峰连家都未回就直接开拔去了保定府。
而徐璐知道消息后,凌峰已离了京城百十里地了。遂担心不已,官场上,帮人擦屁股可不是那么好擦的呢。
于是徐璐又让人多方打听杨康的底细,以及那个贿赂杨康的大富的身份,以及河北布政使和总督的身份来历。
“……杨康出身寒族,倒是没多少背景,不过是运气好,抱了杨士清的大腿罢了。”
杨康是杨阁老的人,所以杨阁老在这事上,保持了沉默。
但是,就因杨康是杨士清的人,凌峰处理杨康轻了,不足以平民愤,重了,未免有公报私仇之嫌。
徐璐忧心忡忡,生怕这是个故意针对凌峰的陷阱。
她想到了头一个举荐凌峰的那个左佥都御史段琦文。
段家与凌家毫无交集,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举荐凌峰呢?
还有,方阁老沈阁老怎么也同意了呢?
带着这个疑惑和忧心,徐璐分别振访了方大夫人和新任的沈二夫人。
方大夫人一如以往慈爱端庄,拉着徐璐的手说:“伯母知道你的担忧,不过你放心,齐缘行事果决,有勇有谋。应对忽发状况很有经验,无论身份还是地位,他都是不二人选。你方伯父这才推荐齐缘的。”
齐大夫人又说起当年四皇子宫变一事来,“……当时谁也不会料到老实懦弱的四皇子居然会判变,与之响应的有除了三大世家外,居然还有厂卫在里头。所有人都被弄得人心惶惶。连我和你方伯父也忧心忡忡。乐毅临危授命,毫不慌张,指挥若定,在面对包围皇宫的厂卫和铁骑营,乐毅毫不慌张,拉弓搭箭,隔着三百步的距离,咻咻五下,连环箭居然射杀了九个人,全一箭穿喉。甚至有三箭不但穿喉而过,还把身后的人也射了个窟窿。四皇子主力就在乐毅那一射之下,全军覆没,这也奠定了太子殿下完胜的基屈。当时我们家老大也在场,亲眼见识到乐毅的百步穿杨的勇谋,都差点弃文习武了。”
“乐毅一口气射杀了四皇子的心腹主力,敌军立时骚乱。乐毅又举箭扬言:可还有人想见识凌某人的箭术?不怕死的尽管吱一声。叛军中果然就有人大喝‘放箭’,只是那人还未喊完,乐毅的箭就射了过去,仍然是连环五箭,射杀了六人。叛军阵形大乱。”
“叛军中也有人开始射箭,但隔得较远,并未射到乐毅身上。虽也有人拉得起五石弓,却让乐毅举刀避开。”方大夫人握着徐璐的手,激动道:“当时乐毅也才十八岁吧,居然就有一夫挡关万夫莫敌的气势,对方主将在乐毅百步穿杨的威力下,眨眼间就死去七八,乐毅又大喝一声‘放下武器,降者不杀。否则必被诛连九族。’这才竭制了千钧一发的叛变。”
徐璐也听得热血沸腾,难怪凌峰总会以“想当年”开头,徐璐一直不怎么相信,以为他吹牛了。就算后来听说了凌峰在当年四皇子叛变一事上立了首功,她也只认为凌峰只是运气好罢了。谁会想到他还有如此神勇的一面。
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家男人的昔日英勇事迹,自然是高兴且自豪的事。
加上从方大夫人嘴里,也得知了方阁老只是单纯地信任凌峰会把事情处理妥当,这才举荐的。徐璐稍稍放下了心思,但一想着杨康是杨士清的人,又怕这里头有阴谋。
方大夫人笑了笑说:“什么阴谋阳谋的,在绝对权势面前,也只有被碾压的份。就算有阴谋又怎样?河北布政使是个两不相沾的老油条,总督黄扬艺也是个滑不溜秋的。他们应该也知道杨康是杨士清的人,这才赶紧避开的。这种老奸巨滑的人,最是识时务的,哪儿有好处就往哪儿钻。给凌峰下绊子?哼,给他们十个胆子都不敢的。”
“至于杨康,那就更好办了。杨士清与乐毅有仇又如何?只要乐毅公平处决,谁会说三道四?”
方大夫人说得很有道理,可徐璐心头依然不安。总觉得这里头不简单。
在见了沈任行的新夫人顾芸儿后,顾芸儿睁着一双清灵的大眼说:“朝堂上的事,我不大明白的。只是姐姐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一会儿等老爷回来了,我问问老爷去。再派人给姐姐递消息,可好?”
顾芸儿穿着新婚妇人惯穿的大红色洒金刻丝鹿角海棠花长褙子,头戴赤金嵌绿石宝的点翠偏凤簪,数根攒珠梅花双脚钗挑出梳得齐整的桃心髻,额上垂着枚由多枚米粒大小的五彩宝石众星捧月地烘衬出正中那枚滴珠形的红宝石,光洁明亮。
与上次见面大为不同的是,顾芸儿神色端丽,脸上带着桃红颜色的自然红晕,眉宇间一派舒适温和,只是眼底下有些青影。徐璐邪恶地想:大概是沈阁老美人在怀,加上又是多年暗恋的心肝宝贝,老房子着火得厉害,必是夜夜笙歌不停。
徐璐也知道从顾芸儿这儿问不出什么来,只好压下心头的忧心,问顾芸儿:“妹妹在沈家应该是不错的。”
顾芸儿脸上飞过一抹红晕,越发娇艳动人,饶是见惯了美人的徐璐也不由痴目相望。直把顾芸儿盯得好生不自在。不由嗔道:“姐姐这么看我做什么呢?我脸上又没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