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车祸十分惨烈，事后查看监控的时候，交警调查方说车辆在撞上货车之前方向盘应该是变动过，所以在那场重大车祸里，老林当场死亡，陈时明废了两条腿，但活下来了。由于车辆损坏严重，现场又出现过小规模火灾，对于车辆调查的进度一直很慢，到最后也没出结果。
    可重来一次，在无法确定人为还是意外的情况下，陈其昭不可能让陈时明重蹈覆辙，货车的问题如果是助理泄密行程提前安排，那造成人为还有可能是车辆被动手脚……司机老林可能有问题，但更大的可能是不是会在车场的定期维修上？
    那车场就必须得查了。
    张雅芝的画笔没动，看似注意力在画上，实际上她的注意力一直在斜前方坐着的陈其昭身上。
    陈其昭就坐在她的前方，视线停在手机上。
    可他的手指已经很久没动了。
    孩子看起来确实瘦了，原先带肉的脸孔棱角渐渐分明，即便穿着厚重的棉衣，她也觉得衣服底下的身体比以前瘦弱了很多。
    除此之外，还有孩子身上的变化，沉默的时间远多于以前，不像以前那样直接明了地表达自己的需求，有时候她看着这孩子，看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却不知道这孩子心里在想什么。
    陈其昭忽然注意到张雅芝的目光，“妈？”
    张雅芝回过神，“你出来怎么不多穿点，天气冷吗？妈去给你拿件衣服？”
    “不冷。”陈其昭注意到张雅芝的穿着，“我去给你拿一件。”
    “哎不用……”
    陈其昭已经走远。
    张雅芝微微抿嘴，到口的话咽下去，心里思绪万千。
    她觉得孩子身上好似压着一座山。
    第46章
    新年假没几天， 年初七后陈家人也就陆续开始上班。陈其昭原本是打算在家里混到开学，结果年初七后复工的时候，陈时明一大早把他叫起来， 让他去公司。
    直到上车的时候，陈其昭起床气都还没过去，整个人有点懵。这两天他全在看那个车场的资料，光是看还不够，他还让人查了车场师傅的社会经历，可从那些人的社会关系去排查，也没查出有谁跟林士忠及他的亲系有关系， 可以说毫无收获。
    陈其昭与前座的徐特助对上目光后收回，继而看向旁边一上车就开始看文件的陈时明：“你去上班跟我有什么事？”
    “我跟爸商量过了，非宏准备全权交给你。”陈时明头也没抬，“所以你年后要到总部来。”
    陈其昭莫名其妙：“那我去非宏不就好了？”
    陈时明：“非宏荣光项目是新季度重点打造的项目， 到时候你免不了经常跑总部，我让小徐在总部给你腾出一间办公室， 今天有开年第一场会议，你跟过去认认人。”
    陈其昭闻言微顿， 陈建鸿之前也跟他说过去总部磨炼，但他考虑过后觉得太快去总部会显得目标太大，不太利于他私下行动，原本是打算缓缓再说。
    可陈时明这么一做，倒是给了他一个合适的理由出入集团总部……
    陈其昭思索片刻，“重点打造？智能家居的事你考虑好了？”
    陈时明微微侧目，他原以为陈其昭还会多问， 没想到这么快就换了个话题，“对， 已经确定了合作方，确定之后让你去签合同。”
    他说完注意观察着陈其昭，发现后者偏头看着窗外，似乎对这些问题只是问问就过了。
    其实这件事他是经过考虑才跟陈建鸿提出建议，他不完全觉得当时签约聂辰骁的事是巧合，特别是之后付言雨的事情败露后带来的结果，总让他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可他再去细查，却查不到陈其昭跟付言雨事件有任何关联，一个巧合能说是运气，可太多的巧合就说不到是运气。
    他觉得陈其昭像是知道什么，但没有任何证据。
    很快，车到公司。
    陈时明还要去办公室准备会议，陈其昭就在徐特助的指引下来到了自己的新办公室。
    “二少，如果有其他问题你再叫我。”
    陈其昭没说话，兀自打量起这间办公室，隐私性还好，没有安装任何监控。
    但表面没有，不代表会不会有其他人私下在办公室内安装监听设备。
    虽然跟陈时明陈建鸿不在同一层楼，但这个地方玻璃墙外能看到行政办公区。对于陈其昭来说，这样的办公地点确实是方便他认人，陈时明是用心准备的地点，很显然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但是没有直接开口询问而是处处试探，就可以看出陈时明只是怀疑没有证据。
    陈其昭微微沉思，心下却有了其他的主意。
    有一个敏锐的潜在队友，他该想的是如何利用现在的好机会，把蒋禹泽揪出来。
    蒋禹泽太能藏了，就连跟他关系密切的于杰也没能将他一同拖下水，只能说这个人做事处处小心，能利用别人的时候从不自己下手。陈其昭注意过集团里前段时间出的公告，非宏事件中牵出人员不少，再算上锐振电子事件的内部整改，一部分他熟悉的名字已经被雷厉风行的陈时明处理了。
    还有一些与林士忠没关系的，但影响集团利益的人也被一同清理。
    再核对集团里剩下的人员名单，最大的隐患还是蒋禹泽。
    其他的高层对外有联系，可到底行事不够大胆，而林士忠能安排的人有限，蒋禹泽未必有那么多个人手，更多的时候他是借用利益或其他煽动别人给他做事，不动声色地利用别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中间可能经过很多环，可说到底最大的问题点是在蒋禹泽身上。
    陈时明迟早会查到其他问题，也迟早会关注那些在集团内针对他的人。
    外贼难防，陈氏只要对外招人，不可能完全没有疏漏，但这些难以在短时间内打到陈氏。上辈子林士忠扳倒陈氏的手段无非是在短时间内制造多起人为项目事故，隔断陈氏的货源，从而使陈氏的资金链陷入困境。当时陈建鸿去世，陈时明瘫痪，陈氏外贼环伺内贼捣乱，才会倒得那么快。
    可现在的局面，林士忠少了几年的布局，一些潜在的隐患也被拔出……
    说到底，最主要也只剩下一个蒋禹泽。
    -
    陈其昭进总部不是秘密，当天公司内部就有人讨论起来。陈建鸿只有两个儿子，前者优秀后者废物早就传开，如今陈家小霸王空降集团总部，再有外部传闻兄弟不合，原先大部分人都是观望着，而自从去年非宏荣光项目大获全胜，有些人的心思就蠢蠢欲动起来。
    大部分高层不觉得陈其昭在荣光项目中发挥了多少作用，再加上荣光项目上还有个陈时明以及当时会议室的施压，他们更多地认为这件事有陈时明从中运作，才会取得一个完美结果。而陈其昭作为一个废物草包，只是一个项目取得成就多半是走了狗屎运。
    可无论陈其昭是侥幸还是有点本事，他来总部，欢迎的人那可太多了。
    陈时明的动作太大，高层里敢说自己完全干净的人没几个，虽没有枉顾集团利益勾结他人，但多多少少也徇私干过点事。陈时明在公司内雷厉风行许久，说不难受都是假话，现在有个陈其昭过来，他们巴不得看这兄弟两人闹起来，用陈其昭来牵制陈时明，这样陈时明才没闲心总是查这查那。
    会议在早上10点召开，陈其昭随着其他人进入会议室，一路上遇到不少人跟他打招呼。他微微挑眉，看着这些人热情的模样，若有所思地坐在会议室的后排，一个个地观察起来。
    熟人当然不少，只是从这角度看过去，还真有点奇妙。
    陈其昭想起上辈子破产后他挣扎的那段日子，陈氏集团破产太快，瓜分利益跑路的人确实有，但也有一部分陈建鸿陈时明的旧部留下来帮他，可惜早期他确实是扶不上墙，也认贼作父，浪费了一部分人的心血……现在想想陈时明后来对他失望也不是没有原因。
    但这辈子应该不一样了……
    陈时明都走到这地步了，只要把蒋禹泽揪出来……
    开年例行会议无非是总结过去跟展望未来，陈其昭觉得今天没白来一趟，至少这一年里集团内重点建设的项目都在这个会议上或多或少地提及了一些，方便他进行接下来的谋划，哪些项目要注意，哪些项目可以推进，也可方便看看蒋禹泽的动作。
    听了几个项目后，陈其昭一一排除，他不免向蒋禹泽的方向看去。
    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这个时间点应该有好几个项目开始筹备，那些项目也是林士忠后来操作的项目之一……除却一些部门因为陈时明的排查而丢失了部分棋子，林士忠不敢安排。而其他还有两个部门是尚未波及且林士忠好操作的，可林士忠依旧没安排。
    林士忠变谨慎了。
    他不敢在这个时间点大肆作为安插人员。
    陈其昭若有所思，陈时明的动作搞那么大吗？
    把那老狐狸都吓得夹起尾巴了。那可就难办了，蒋禹泽不动手，他怎么找证据……？
    这时候，屏幕上的ppt跳到了下一页。
    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陈其昭的面前。
    陈其昭的脸色忽然变了，眼睛直直盯向那个项目——“盛洺”。
    盛洺项目，是陈氏在收购盛洺公司之后开展的转型计划，作为房地产起家的陈氏会在未来面临市场等因素的冲击，谋求转型且扩大业务一直是陈氏的发展目标。盛洺就是其一，奈何这个项目是林士忠做的一个大局，这个局筹备的时间周期最长，从陈氏收购盛洺的时候开始，林士忠就一直在此间谋划，到最后定时引爆。
    会议的主讲人还在阐述着，陈其昭的心却沉下来了，不对劲，按照时间线推断，盛洺这个项目应该是两年后才会被提及安排……而不应该是现在。林士忠是在陈氏内部遍布大网之后才启动这个项目计划，而现在陈氏里他的棋子被拆得七七八八，林士忠怎么会突然想用这个？
    陈其昭眼睛转了转，目光四处巡视着，注意到陈建鸿正在看盛洺。
    盛洺确实是陈氏寻求业务扩张的好机会，陈建鸿原先就有这个打算，但现在收购盛洺需要付出比两年后更多的资金跟精力，想要成功收购并不是容易的事。如果不是未来想利用盛洺动手脚的话……这个时候提出这个计划，林士忠的想法应该是消耗陈氏。
    果然在盛洺之后，ppt上有多了几个收购目标。
    陈其昭更加确定了林士忠的计划，他不敢直接对陈氏下手，而是接连给陈氏抛出多个好钩子来进行消耗……从而给自己寻求其他机会，毕竟开展项目的次数越多，人员越混杂，他再想安插人手就变成了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会议还在进行着，多个方案被陆续提及。
    蒋禹泽在主讲人的话语声里悄无声息地看向陈其昭的位置，后者非常马虎，即便来这种场合也只是穿着一身闲适的时装，注意力没有持续停留在屏幕上，眼睛更是乱瞄，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更像是在走神。
    他想到接下来在陈氏里的安排，不由对陈其昭侧目。
    秦行风跟于杰先后栽在陈其昭这边，后续还有其他事要做，无论陈其昭的秉性如何，这个人还是得在眼皮底下更合适。
    这时候，非宏荣光项目出现在屏幕上。
    蒋禹泽忽然看到该项目底下负责人的名字，眼瞳稍稍一缩。
    “荣光智能家居方案初步拟定是这一季度的重点建设项目，该项目的负责方是非宏电器，主要负责人由陈时明交接到陈其昭。”
    主讲人的话刚说完，会议室里就有不少人纷纷讨论起来，齐齐看向坐在会议室最后端的陈其昭。
    陈其昭面前连记录本都没翻，更别说是会议桌上的笔，穿着一身与会议室里格格不入的衣服，外套上还破了两个洞，看起来十分不正经。这时候面对其他人的目光，他也没有半分拘谨，甚至还开了矿泉水，仿佛这个项目与他没有太大关系。
    有几个高层见状皱眉，似乎是完全没想到陈时明会把这个项目放给陈其昭。
    “荣光这个方案整体上没问题，只是我们技术储备足够吗？”有个高层提出意见。
    这时候，陈时明站起来，开口道：“这个你放心，非宏电器将与沈氏合作，技术问题我们双方会协力解决……”
    他的话刚说完，会议室里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陈其昭被水呛了下，他缓了过来，注意到会议室里的其他人的目光，扫到还站立着的陈时明。
    “不小心呛到了。”
    陈时明：“咳完了吗？”
    陈其昭：“没事，你继续吧。”
    陈时明：“……”
    有部分人纷纷看向陈时明，见到后者紧蹙的眉毛，心中更加确定两人不合的传闻。
    开年第一场会议，陈其昭就这么打断陈时明了！？
    其他人还在猜测两人的关系，说到陈其昭假咳打断陈时明的事。
    离开会议室之后，陈其昭马上就去了陈时明办公室。
    跟在后面出来的好几个高层不禁侧目，仿佛预料到一会办公室里会发生什么喜闻乐见的事。
    蒋禹泽与身边一个人道：“一会到陈时明办公那层看看，注意下他们什么动静。”
    陈其昭一开始是呛到了，谁能想到非宏电器那个项目，陈时明居然搬了沈家这尊大佛出来。但后面的是他故意咳的，项目从陈时明移交到他手里，有人不生疑那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