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偃月听着这悲伤的曲笛声,抄手。
秦毅身上散发出来的悲伤气息,不是装的,他对母亲和这院子都爱得深沉。
但,这些又有什么用?
人已死,院子已毁,再悲伤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自我感动。
她嘱咐翡翠拿了一些酒来,倒了一杯给他。
秦毅捏着酒杯,沉默了半晌,一饮而尽。
秦偃月在他身边坐下来,声音幽幽,“十年前是尊前客,月白风清,忧患凋零,老去光阴速可惊。鬓华虽改心无改,试把金觥,旧曲重听,犹似当年醉里声。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物是人非,你不必介怀。”
“娶闵玉,是她要求的。”秦毅将短笛放到腰间,连续喝了三杯酒,声音悲伤,“那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
“什么?”秦偃月一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凤溪和闵玉是很要好的朋友,非常非常要好。”秦毅道,“我与凤溪一见钟情,苦苦追求许久,最终如愿以偿,结为连理,我做好了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妻子的打算。”
“我不想纳妾,不想要通房,只想与她在一起。但,某一天,凤溪却将闵玉带到我跟前来,试图说服我纳妾。我不同意,她用了各种方法说服我。”
秦偃月攥紧手,“可能么?”
将自己的男人拱手让给别人,这种事可能么?
秦毅苦笑,“是啊,我也觉得不可能。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绝不会答应她的要求。”
“凤溪性格爽朗,充满侠气,她答应的事一定要做到。闵玉跟她是最好的姐妹,她也曾说过,两个人嫁给同一个人,永不分离。我本以为这是一句玩笑话,谁知,她当了真,心心念念想要跟闵玉共侍一夫。”
“我不想答应,呵,这种事,我怎么能答应?凤溪和闵玉双双绝食,她们在短时间内消瘦了许多,还昏死过好几次去。闵玉的哥哥与我同朝为官,我引为知己,他不忍心妹妹就这么死了,也来求我。”
秦毅摇着头,“我依旧没有答应。后来,凤溪用和离来逼迫我,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决绝,恰逢此时,凤溪被查出有了身孕,我不敢让怀孕的她再绝食下去,所以,答应了娶闵玉进门。”
他喝了好几杯酒,用一种悲壮的语调讲述着过去的事。
秦偃月垂下眸子。
这些事,她并不知晓。
她只知道,闵玉是母亲的好友,这个好友从一开始就居心叵测。
兴许,从一开始,这就是闵玉的阴谋。
“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想告诉我,你没有错,错的是母亲?”秦偃月问。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两个人是真心相爱的,就再也融不进第三个、第四个人。”秦毅道,“我生平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坚持自己的想法。”
秦偃月在笑,“倘若你说的是真的,为何接二连三跟闵玉生那么多孩子?”
一口一个不情愿,一口一个后悔,孩子却一个接着一个生出来。
“我不知道。”秦毅垂下眼,“当年我娶闵玉,只是不得已的妥协,我不想让凤溪难过,所以,打定主意不碰闵玉,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眼前人是凤溪,醒来却是闵玉。”
他双手交叉,食指顶着额头,痛苦地摇着头,“那种事接二连三地出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特意避开,可,每每如此,每次我见到的人是凤溪,醒来后,身边人却变成闵玉。”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场梦。这种事发生的次数越来越多,闵玉接连怀孕,我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后来,我主动要求外调,不想再在家里待着,就是想避开这种事。”他似乎察觉到这些事不该跟女儿说,讪讪地闭了嘴。
秦偃月眉眼眯起。
她虽然对秦毅的做法不认同,但,并不觉得他会说谎。
闵玉接二连三生下孩子,的确很令人好奇。
“你没察觉到不同之处?”秦偃月问道。
秦毅想了想,“有是有,不过……”
“不同之处是什么?”秦偃月问。
“每每凤溪主动来书房找我,会格外热烈。”秦毅对女儿叙说这种事,脸红得很,“凤溪她性格豪爽,那方面却保守得很,很多事都是我哄很久才勉强同意。但,似梦非梦时,她会变得跟从前不太一样。不过那时我并没有多想,现在想来,兴许,那个人本就不是她。”
“哦?”秦偃月盯着他看了一会,“能不能请你伸出手?”
秦毅将手伸出来。
秦偃月给他把了把脉,眉头皱得厉害。
这脉象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但,从秦毅的描述来看,必定是闵玉用了什么手段。
最有可能的,就是香薰或者毒药,控制人的精神,让人产生幻觉或者错觉。
闵玉的手段,兴许比她想象中还要可怕。
“你不喜欢闵玉?”秦偃月确认了一遍。
秦毅点头,“自始至终,我喜欢的只有凤溪。偃月,你一定要记住,不管以后如何,两个人之间,是绝对不可能容得下第三个人的,根本没有所谓的齐人之福,有的只是痛苦。”
凤溪一心想让闵玉进门来。
可,闵玉真正进门后,她却越来越不开心,最后抑郁而终。
从凤溪死后,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若能重来一次,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秦偃月想起凤莲的事,垂下眸子,“我听舅舅说,母亲曾经被你和闵玉捉奸在床?”
“一派胡言。”秦毅突然激动起来,“凤城怎么能跟你说这种事?这种子虚乌有的事,凤溪怎么可能背叛我?是假的,凤溪才不会做那种事!”
秦偃月看着他的反应真诚,心底稍稍好受了一些。
秦毅对母亲的感情,是真的。
“你不要怪我。”她的声音软了一些,“不是我不给你留念想,是那院子已经被毁了个彻底,母亲那么干净,不该被如此玷污。”
秦毅苦笑着,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风冷,苦酒烈。
寒风吹起发丝,青丝中已有不少白发,衣冠似雪。
他低着头,喃喃,“大概吧,是我对不起她。是我没能看好她的一切,这些都是我咎由自取,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