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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节

    张永和刘瑾互看一眼,额头都开始冒汗。
    杨瓒知晓厉害,连声劝阻,嗓子说干,总算让朱厚照打消主意。
    不等杨御史松口气,又听天子道:“杨先生此番还京,带着侄儿?”
    “回陛下,正是。”
    “甚好。”朱厚照笑道,“杨先生大才榱槃,子侄定也班行秀出,为杞梓之才。不妨带进宫来,与皇子一同读书。”
    杨瓒石化当场,哑然无语。
    皇子公主才多大,读书?
    真不是陪玩陪爬?
    陛下,咱能靠谱点吗?
    这样的机会,换成旁人,定会喜不自胜。
    甭管几岁,也甭管读书还是陪玩,朱厚照口中的可是嫡长子!十有八九会是皇太子,下一任皇帝!
    自幼打下根基,培养友情,长成之后,无法科举做官,特许入国子监,授给闲散官职,照样一生无忧。不吝些,以武职晋身,照样前途坦荡。
    杨瓒想的却不是这些。
    既在祠堂前立誓,育侄成才,便要切实执行。
    七八岁的孩子,正是建立人生观的重要时期。入宫陪读倒也罢了,陪玩算怎么回事?
    稍有不慎,就会养出个纨绔。
    不行,绝对不行!
    “陛下,臣侄尚且年幼,刚刚进学,实无法担此重任。”
    翻译过来,陛下,三位殿下还没学会爬,就别折腾了。
    朱厚照皱眉,张永几个连连向杨瓒使眼色,杨佥宪哎,这么好的机会,旁人求都求不来,您老怎么还往外推?推不要紧,惹恼陛下怎生是好?
    万幸,张永担心的情况并未发生。
    朱厚照拧着眉头,许久不说话,非是恼怒,而是反省。
    “是朕心急了。”
    杨瓒拱手,道:“陛下爱护之心,臣铭感五内。”
    话落,又从袖中取出一袋玉米糖。
    “陛下,臣自北还,所带不多,这是最后十颗。”
    朱厚照嘴角咧开,双眼弯起。
    暖阁内的气氛为之一松。
    张永几人同时翘起大拇指,不愧是杨御史,高,实在是高!
    刘瑾不得不佩服,咱家被姓杨的几次狠抽,收拾得没脾气,当真不冤。
    咬着一块玉米糖,朱厚照心情大好。令张永铺开黄绢,提笔写下一封敕令。
    “以杨先生的功劳,升任一部侍郎绰绰有余。然适逢年尾,非最好时机。待到明年,再做计较。”
    杨瓒拱手行礼,心中猜测,敕令中是何内容。
    莫非不能升官,改发钱?
    “刘伴伴,你去长安伯府。”
    “奴婢遵旨。”
    刘瑾躬身,捧起敕令。依天子之意,先交杨瓒看过,其后往有司领腰牌,前往东城。
    敕令的内容不长,加起来不到百字。
    杨瓒却张口结舌,愕然当场,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授保安州杨廉锦衣卫百户,赐白银十两,宝钞万贯,绢布二十匹,绮衣一件。”
    八岁的孩子,竟成六品百户?
    不领俸,不视事,也是锦衣卫!
    再者言,挂职锦衣卫,岂不是要成军户。如侄子想科举晋身,必要费一番周折。
    早知道,不如进宫陪玩。
    “陛下厚恩,臣惶恐。”
    “杨先生放心,仅为挂职,户籍不改。”朱厚照笑道,“朕本想赏爵,可惜年岁不足。”
    朱厚照表情认真,半点不似说笑。
    杨瓒当场傻眼。
    左右衡量,只能再度谢恩。
    无论如何,挂职锦衣卫总好过封爵。
    后者好处多,风险更大。
    “陛下圣恩,万岁!”
    口称万岁,杨御史心中流泪。
    天子挥锹,当真是坑人不浅。
    少顷,宫中传膳,杨瓒心怀悲愤,连吃三碗。
    朱厚照看得稀奇,北疆一行,杨先生竟增加饭量?
    “刘伴伴,盛饭。”
    杨瓒放弃形象,筷子飞动。朱厚照被带动,突破性吃到八碗。
    刘瑾盛饭时,手都在抖。和张永互相看看,是不是该往太医院一趟,取些消食的丸药?
    晚膳之后,丘聚送上香茶。
    君臣一起吃撑,实在坐不住,只能走出暖阁,在月色下遛弯。
    由此经历,朱厚照对杨瓒更觉亲近。走着走着,许多压在心里的郁气,一股脑倾泻出口。
    “杨先生,朕想做明君,可做得越多,越感艰难……”
    走到廊下,朱厚照叹息一声,口鼻呼出的热气,凝成片片白雾。
    杨瓒静心聆听,少有出言。
    见朱厚照面现迷茫,方开口道:“陛下,事在人为。”
    “请杨先生教我。”
    “臣愚钝,不敢言教。刍荛之见,供陛下斟酌。”
    “先生请讲。”
    “臣斗胆,以登山做比。”
    “登山?”
    “对。”杨瓒道,“遇万丈高崖,攀援定难。然遇难便退,永无居山巅之高,遍览群山的机会。”
    “登顶观景,俯瞰苍生吗?”
    朱厚照喃喃念着,迷茫之色渐消,目光变得坚毅。
    “朕明白了。”
    话音落下,弯腰再行礼。
    杨瓒想躲,到底慢了一步,没能躲开。
    无奈苦笑一声,道:“陛下虚怀若谷,谦冲自牧,实乃苍生万民之福。臣得辅佐陛下,三生有幸。”
    被这般夸奖,朱厚照耳根发红,很有些不好意思。
    杨瓒点到即止,没有多说,继续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过犹不及,至理名言。
    小半个时辰,天子心情转好。
    杨瓒再得厚赏,运玉米的大车,装满银箱绸缎。
    离开宫门,向守卫递出腰牌。
    杨瓒跃身上马,搓搓脸颊,长舒一口气。
    安全过关,不枉他超长发挥,险些撑破肚子。
    可惜,杨御史这口气,委实松得太早。
    回到寝宫,朱厚照靠在榻上,突发奇想。
    “张伴伴。”
    “奴婢在。”
    张永上前,候天子吩咐。
    朱厚照掀开被子,道:“黄绢笔墨!”
    杨瓒领左谕德,是詹事府属官,并不显眼,也无实权。
    猛然想起,倒给朱厚照提了醒。
    “都察院佥都御使杨瓒,桂林一枝,抱玉握珠……王佐之才,干国之器……擢升少詹事,授太子宾客。
    皇长子长成,讲读文华殿,赞相礼仪,规诲过失,教授史经,咨访政事。”
    “钦此”二字之后,加盖印宝。
    放下笔,朱厚照十分满意。
    “张伴伴,收起来,暂存东暖阁。正月之后,交内阁吏部签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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