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朝着台上的人一个个扫过去。
沈万、陈若秋、沈贵、沈玥、沈老夫人……听闻常在青在狱中小产,等第二日狱卒发现将她抬出去的时候,身子都硬了。当是活活出血死的,倒也好,不会被人眼睁睁的瞧着砍头,留了个全尸。可那又有什么用,命都没了,满定京也都晓得她抛夫弃子的勾当。
“小表妹,你在想什么?”罗潭悄声问。
“想些以前的事情。”沈妙轻轻答。
她想到在后宫中同楣夫人争权斗利的时候,就是台上的这行人,在大房后面不留余地的捅刀子。他们害死了沈丘,害死了罗雪雁,害的沈信憔悴不已,害的婉瑜和傅明都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母家支持,只能牺牲在皇家的金銮殿中。明明有着最正统的血液,活的却像是低贱的庶子庶女。而这一切,都是败眼前这些人所赐。
沈玥说:“五妹妹,我们可不是一家人。”
不是一家人,是仇人。至少从现在开始,随着台上这一行人的死去,她和沈家的那些豺狼虎豹也就是真的再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了。
沈玥在台上慌乱的四处查看,却突然看向沈妙的方向,在瞧见沈妙的同时,目光猛地迸射出强烈的恨意来。若非身上有枷锁被人押着,沈玥只怕都要跨越人群扑到沈妙面前抓花沈妙的脸了。
沈妙隔着人群,冲她微微一笑,也不管沈玥能不能看清,却是微微抬了抬下巴,以一种挑剔而俯视的目光看她,就像是看一条狗。
沈玥被沈妙的目光激怒了,越发的乱叫起来,押着她的官差不耐烦的给了她一脚,沈玥似是被人踹疼了,暂时安静了一会儿。却又向另一个方向看去,表情极为愤怒。
沈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见在离自己不远处,正有熟悉的影子,那是一名妙龄女子,衣着富贵华丽,略略垂着眉眼,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不是沈冬菱又是谁?
沈冬菱也瞧见了沈妙,温柔一笑,竟是朝着沈妙走过来。待走的近了,对着沈妙福了一福,轻声道:“五妹妹。”又看向沈丘,道:“大哥。”
沈丘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沈妙却是仔细打量着沈冬菱。
沈冬菱本就长得好,随了万姨娘的相貌,三分娇俏几分娇媚,这样的长相其实很少有做正房的。大多都是些小妾才会有这样的相貌。娶妻娶贤,纳妾却要纳个千娇百媚的。从前沈冬菱在沈府里总是低眉顺眼,处处都忍让顺从,好的相貌也被那一身灰扑扑又宽大的衣裳蹉跎了。现在看来,也许是养得好,脸儿嫩的能掐出水来,目光也是水润润动人,穿着衣裳鲜艳,显出苗条的身段儿,活脱脱的能媚人的姿色。
再看看她身边跟着的随从,看来王弼待她也不错。否则不会让她一个嫁了人的女子这么随意在外头抛头露面。
因着沈冬菱在沈府里都很少出院子,更别说出外头了,因此周围的百姓却是没有一个认出她来的。罗潭有些好奇的打量沈冬菱。沈冬菱看着沈妙笑盈盈道:“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着五妹妹,真是缘分。”
沈妙微微一笑。
沈冬菱的态度十分自然,神情不见一丝哀戚。听闻万姨娘也被接了出来,都被王家给拿了卖身契。可是台上的沈贵却是沈冬菱的父亲,沈冬菱竟也是没有一丝动容,与沈妙攀谈间,竟像是在看一场赏花宴般随意,仔细看来,甚至有几分喜悦。
“我来,是来寻个痛快的。”沈妙看向沈冬菱:“三姐姐来,是为了什么?”
沈冬菱闻言,却是不紧不慢地掩嘴一笑。同从前截然不同,如今她的一举一动媚态横生,仿若当年年轻时候的万姨娘,哪里有从前的半分怯懦。
她道:“五妹妹寻痛快,我可不敢。”沈冬菱看向台上:“不过是听闻定京城这桩趣事儿,来看个乐子,图个开心罢了。”
正说完,就听见台上监斩官扔了个牌子下来,长声道:“时辰到,行刑——”
几道血色同时喷薄而出。
沈冬菱拿帕子掩着嘴,瞪大眼睛,颇为可惜的模样,轻声道:“真可怜。”
“是啊,”沈妙平静开口:“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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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这标题就是要死人的节奏_(:3ゝ∠)_
每逢佳节胖三斤,伐开心╭(╯^╰)╮
☆、第一百六十三章怀疑
“是啊,真可怜。”
彼此嘴里说着可怜的人,恰恰面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沈妙是对沈家大房仇恨已久,又有前世血债,这么做不足为过。而沈冬菱却不然,虽然早年间她和万姨娘被任婉云打压的在沈府里是个透明人儿,也沈冬菱却从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也正因如此,这般表现才越发的让人心寒。
几颗人头“咕噜噜”的顺着台上滚到了人群之中,人群中迸发出惊呼之声,胆小的女子便已经蒙着眼睛尖叫起来。而因为沈府这一家子人是罪臣,是不能被收尸的,得由上头吩咐着一道处理。说是处理,也不过是一把火烧了干净。
瞧着那些官差搬动尸体的动静,沈冬菱却像是失了兴致,瞧着沈妙笑道:“原先在府里的时候,因着我身子不好,倒是不曾与五妹妹走动。眼下出了嫁,更是不方便。不过我心里是惦记着五妹妹的,五妹妹改日要是有了兴致,也不放来王府里坐坐,我们姐妹二人说些知心话也好。”
沈丘在一边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本就说不得有多喜爱沈冬菱这个人,尤其是在沈万这头出了事,连沈玥和陈若秋都没能幸免,嫁出去的沈冬菱却是安然无恙。当然她一个庶女或许本身用不着这么斤斤计较,可似乎是王家那头的人周旋的。
一个胆子很小又怯懦的人,却让刚娶了她不久的夫家围着她团团转,沈丘又不是傻子,总觉得沈冬菱不是表面上瞧着的那般简单。尤其是眼下看沈冬菱娇娇媚媚,心性却凉薄得很,更是起了不喜之心,更别提让沈妙跟她亲近了。
沈妙闻言,也只是不甚在意的一笑,反是问道:“看三姐姐的模样,王少爷待三姐姐极好。”
沈冬菱有些羞赧的低下头:“王家人厚道。”
沈妙笑的泛冷,王家人厚道?怕也不尽然,不管王家人厚不厚道,沈冬菱总归是厚道不了哪里去的。沈冬菱前生她并没有太过关注,在任婉云的打压下想来沈冬菱也不敢如这般作妖,不过她当是个和傅修仪一样的性子,善于隐藏。也不知沈妙死了以后,在未来的斗争中,沈冬菱有没有占了上风。
“既然如此,都是你的福分。”沈妙轻描淡写道:“我们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三姐姐看乐子的雅兴了。”
沈冬菱连忙别过,道:“五妹妹好走。”
沈妙不欲与她多说,自己率先跨了一步离开,沈丘更是面色淡淡的点头别过。罗潭和罗凌赶紧跟上。待沈妙一行人走后,沈冬菱的贴身丫头杏花却是不忿的努了努嘴。原先杏花也是个有些蠢糯的性子,如今跟了沈冬菱进了王家,做了陪嫁大丫鬟,主子又是少奶奶,腰板挺直了些,便也不如从前那般谨小慎微,甚至有几分狂妄来。
杏花埋怨道:“夫人这般好声气儿的对五小姐,五小姐瞧着却不领情,真是好没道理。”
“她是嫡,我是庶,自然打心眼的瞧不起。”沈冬菱倒是没有如杏花那般生气。
“可您现在也是王家的少奶奶了呀,好歹也不能像原先一样吧。再说五小姐日后嫁人,连个姐妹都没有,指不定有多少人笑话。不巴着讨好夫人,却还如此冷漠,日后只怕求也求不来。”
沈冬菱淡淡一笑:“只是个王家少奶奶,在人家眼里不值一提,何必说什么巴结讨好?”
杏花没好气的道:“您可是正经的官家夫人,五小姐日后要嫁什么人呀,莫非还想嫁皇子不成?她自个儿那名声早在几年前就被毁成什么样了,好人家谁敢娶?”
“杏花。”似是觉得丫鬟说的有些过了,沈冬菱眉头一皱,杏花连忙噤了声不敢多言,面上表情犹自不平。
“名声算得了什么,”沈冬菱轻声道:“背靠沈家军这颗大树,还有罗家军这片土壤,你就算嫁当今天子,也没人拦的着她。只是……”沈冬菱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不是嫁的高就是好的。”
另一头,罗潭正缠着沈妙问:“小表妹,那位就是你的那位庶妹么?我瞧着也不像是人说的那般懦弱跟个透明人儿似的呀。”
罗潭之前来定京之前怕是认不得沈府里的人,特意向下人们打听了一下各房主子是个什么性子。关于沈冬菱说的最少,因为这位三小姐就是这么个透明人儿的性子,整日不出院子又卑微的很。罗潭心中还很是唏嘘,因着罗家小辈们个个顽皮捣蛋,尤其是罗潭和罗千这对姐弟,因此实在是法想想沈冬菱这样的人生。
谁知道今日一看,根本不是下人说的那么回事。沈冬菱和她想象的截然不同。
沈妙笑笑:“人总是会变的。”
罗潭想了想,深以为然,道:“不错,想来她是如今嫁了人,颇得婆家喜欢,才改了性子。”随即又感叹道:“要做个一如既往地人可真难。”
沈妙被她那般作态弄得有些想笑,沈丘问:“妹妹,观完行刑,现在可以回府了吧?”到底是对之前沈妙莫名其妙被人劫走的事心有余悸。
沈妙正要回答,突然听得一个清脆的嗓音道:“沈家姐姐!”
沈妙回头一看。
来人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穿着松绿色的绸缎衣裳,那衣襟的滚边儿全是绣着松叶,倒是别致的很。这小公子大约十一二岁,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小小少年了,眉目也清俊的很,却不知为何总是带了几分奶气。明明是满二十才能及冠,他也像模像样的戴了个小小的玉冠,垂了两条丝带在耳边。腰间一个玉做的葫芦。白生生,水嫩嫩,真是可爱的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儿。
罗潭看的眼睛都直了,小春城里的孩子各个都是皮猴儿,哪里有这般可爱漂亮的,而且像模像样的动作,直教人心都化了。连罗潭这样对孩子没啥耐心的人都被这小少年吸引,就别说其他人了。
罗凌和沈丘有些诧异,看这少年对沈妙可是颇为熟络的模样。沈妙皱紧眉头,只觉得小少年的眉眼之间隐隐有几分熟悉,可却想不出来到底是谁。
那小少年本来以为沈妙会很快地喊出他的名字来,没想到沈妙只是看着他发呆,于是走到沈妙身边,他个子不及沈妙高,还得微微仰头,就这么和沈妙大眼瞪小眼。
就在沈妙想说点什么打断这沉默的时候,又听见身边传来一声轻笑,道:“沈五小姐,沈大少爷。”
来人一身湖蓝色长袍,衣裳的款式和面前这小少年一模一样,不过这人就比小少年大得多了,是个青年的模样,眉眼和小公子隐隐几分相似。眉目清俊,笑意风雅,这人沈妙和沈丘却是认识的。是平南伯府上的苏明枫。
“二弟顽劣,不懂事,还望没有冲撞了五小姐。”苏明枫笑道。
沈妙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那小公子有些生气的看着他,沈妙问:“苏明朗?”
“两年不见,你不认识我啦?”苏明朗怒道:“你不说回来后会给我带礼物吗?”
沈妙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两年前,苏明朗还是个胖成一团的糯米团子,清俊称不上,漂亮也称不上,最多也就是白生生水嫩嫩和眼前相似罢了。可两年一过,面前这个已经有几分清俊少年英姿的是谁?怎么瘦了这么多?都说女大十八变,男大也十八变?
苏明朗还在生闷气。一边的罗潭却是忍不住摸了摸苏明朗的头,罗潭最喜欢好看的东西,早前见了苏明朗这么好看的小公子都稀奇的不得了,眼下再看看苏明枫,她心直口快,就大大咧咧的开口道:“不愧是两兄弟,生的都一样好看。”
苏明朗一心在沈妙不认识他的事情上,倒是苏明朗,何曾遇到过这般率直的女子,被这么一通夸,偏又夸得是好看,不由得哭笑不得。
沈丘和罗凌也连忙向这兄弟二人问好。
沈妙看着苏明朗,笑道:“礼物在我府上,回头让人给你送来。”天可怜见,自从跟了沈信回到定京城以后,每日都是各种各样的破事儿,苏明朗还真的被她忘到脑后去了。她也没见苏明朗,这一下看苏明朗换了个人般,不由得倒是生出几分感慨。
小孩子或许就是长身子的时候,一天一个样,想想当初婉瑜和傅明,她离开的时候才点点大,回来的时候几乎快不认识了。
苏明朗倒是个不记仇的,闻言方才的不满就一扫而光。苏明朗问:“沈姐姐是来逛街的么?”
苏明枫尴尬一笑,他自然知道今日是沈家抄斩的日子,原先沈家大房和二三房都不对盘,这里不远处就是刑场,想来沈妙是来观礼的。不过这话可不能给自家二弟说。
沈妙就道:“随意逛逛,现在要回府去了。”
苏明朗乖巧的点了点头,道:“那记得给我礼物呀。”
苏明枫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苏明朗捂着脑袋怒视着他。又转头看向沈妙,就要对沈妙道别,忽而目光一凝,指着沈妙腕上的镯子,道:“沈姐姐,你这个玉环,看着好像当初谢哥哥做的虎头环。”
此话一出,几人都是一愣。沈丘和罗凌是不晓得什么事虎头环,罗潭有些好奇,沈妙自是心虚。苏明朗说的天真,却见苏明枫眉头一皱。
但见那雪白的晧腕上头,果然挂着一只伶仃的玉环,那玉的玉质很好,通体是莹莹的翠绿色,好像一株长在深山中带了灵性的植物。而玉环却又不是一只,竟是被在头头处被分成了两支,就像是一对双环。上头没有雕琢的痕迹浑然天成,只是在头头处有些凸起的部分被刻了一只小小的虎头。
虽然沈妙觉得那很像是猫。
那是谢景行送来的满满一匣子首饰里的其中一只。沈妙本来觉得,那些首饰非富即贵,各个又都有所长处,若是可以的话,全部戴在身上也挺好的。谁知道后来谷雨一看就道:“姑娘可不能将这些全戴在身上,这些首饰都太贵重了。都要配华丽的衣裳才能衬得起,若是简单了,反倒显得不伦不类。”
沈妙气馁,谢景行是不差银子,可送了这么多看着就不菲的首饰,难道还要为了这些首饰去特意购置一批华丽的衣裳吗?便是买了她也穿起来觉得繁琐呀。
左思右想,觉得这个翡翠双环是最简单的,里头也是藏了针,看着已经比较“简朴”了。
虽然如此,还是被罗雪雁连连夸赞水头好。
只能说谢景行送的东西和他本人一样,一点儿也不懂得低调。
她自己这么微微走神的功夫,苏明枫却是神色沉肃下来,还不等沈妙反应,就一把握住沈妙的手,道:“得罪了。”
沈妙下意识的要抽回手,苏明枫却握得很紧。况且他倒不是直接握着沈妙的手腕,还隔了一层衣袖,这姿势古怪的紧。沈丘和罗凌同时眸光一冷,沈丘道:“苏公子,你太孟浪了!”
苏明朗瞪大眼睛。大约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大哥孟浪。
可是苏明枫已经飞快的松开手,对着沈妙拱手道:“方才是在下唐突,对不住。”
他说到底也没做什么事,沈妙不可能会介意这些,她只是不知道苏明枫发现了什么,下一刻,就听见苏明枫问道:“敢问五小姐,手上这虎头环从何而来?”
沈妙心中“咯噔”一下,罗潭几个人都已经傻了,苏明枫一个堂堂男儿,为何要问一个女子手上的饰物从何而来?
就连苏明朗看苏明枫的目光都有几分古怪。
苏明枫却不为所动,仍然认真的看着沈妙,似乎非常坚持的在等着沈妙一个答案。
沈妙回神,微笑道:“是从一个远洋而来的游商手中买下,只说是舶来品,没想到苏公子好似认识,这手环是叫虎头环么?”
苏明枫神情一瞬间有些失望,不过片刻他就打起精神道:“不错,是叫虎头环。五小姐可愿割爱,将这只虎头环卖与我?”
“咳咳”罗潭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这定京城里的人好生奇怪,面前生的清俊好看的青年竟然也喜欢买女人的首饰。听闻有些大户人家私下里都会有一些古怪的癖好,比如有的人喜欢搜集女人的肚兜,有的人喜欢抹女人的胭脂,看来这苏公子是喜欢女人的首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