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越宁道:“我会画画啊,铅笔画画得挺好的,水彩画和水墨画也会呢。”
    陈慧说完一句,就自悔失言。越宁那条件,学画?打小他也没钱学啊!也就美术课学点了。心里把人贩子骂了一万回了!小孩儿要是跟着亲生爹妈,怎么会受这么多苦啊?摸摸鼻子,陈慧也拧开一瓶水往嘴里灌。
    小教官们趁着休息的间隙,临阵磨枪,越宁干脆坐在他们中间,听他们有什么疑问,随时解答。周世文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去上个厕所什么的,考下一场。”
    小教官们集体跳了起来:“是。”又去列队。部队的规定,两人成排、三人成列,只要是在差不多的场合行进,都是这样。列队去上厕所了。
    周世文叹道:“也不知道这一次能考出多少,辅导老师有水平,还得看个人心理素质临场发挥啊。这要提不成干,挺好的苗子就要回家了,哎……”好一点转业给安排个武装部之类的打个杂,差一点的……复员回家就看自己本事了,养猪种地也得干。
    越宁略犯愁,周世文担忧的也对,总有那么一些学生,学得特别好,一上考场就怂。不过……想了一下,越宁笑道:“其实,提不了干,也不一定就回家的。”
    周世文道:“留帝都?搬砖头吗?”
    越宁笑道:“谁说那个啦?其实吧,您也别瞧不起农民和建筑工人啊,行行出状元的。比如您这儿的退伍兵,军事素质过硬吧?”
    “当然!”骄傲挺胸。
    “那就干本行啊。”
    “咝……”周世文倒吸一口冷气,“我说,养私兵啊?”
    越宁翻他一个白眼:“什么呀?不能当保全吗?”
    周世文不乐意了:“我的兵?给他这样的资本家看门?”指着郑熙行。
    “是保全!保全公司啊!”越宁简单讲了一下保全,他一提,郑、周二人就都明白了!原来乳齿!周世文摸着下巴道:“这个可以有。我查查规定去。”
    越宁道:“哎哎,我就胡乱一说,您可别胡乱干呐!单纯环境出来的人,应付花花肠子多的人,会吃亏的,真要干,可得找合适的代理人。”周世文有人脉有背影,小教官们,嗯,如果提干不成,至少也有业务能力呀。不止是小教官们,只要是退伍的兵,都可以试试嘛。源源不断的人哦!这事一般人搞还不一定能搞得成,周世文的人脉关系脑子,成功率大大提高,真是便宜他了!
    周世文道:“嗯嗯,我想想。这个确实可行。哎,你是钱耙子吗?”
    郑熙行得意地说:“怎么样,老周?宁宝宝厉害吧?他要干的事儿,我投资,绝对是眼光好,对吧?他说不定早就想好这招了。对不对啊?”
    越宁眼珠子一转,促狭地道:“是,郑叔叔。”
    周世文指着郑熙行大笑:“原来如此!”
    郑熙行气急败坏,扑过去把越宁脑袋按怀里一通揉:“你这小孩儿,熟了之后怎么这么叫人想揍呢?”
    越宁也不肯坐以待毙,挣扎要从他怀里把脑袋拱出来,郑熙行也不是吃素的,跟他对阵,什么招式都只能使到一半儿,就被暴力镇压了。偏偏周世文还不管,在一边叫好:“宁宁,揍他!”陈慧也在笑。
    好一阵儿,越宁才贴着郑熙行左胸往上钻出头来,双手拽着郑熙行的衬衫袖子,大头往人肩膀上一趴:“哎呀,不行了,闷死我你那投资就打水漂了,十四哥。”
    郑熙行双手也顺势环住了他的腰,嗯,少年的腰肢纤细柔韧又蕴含着力道,正好环在怀里,手感不错。毛茬头发刺得脸有点痒,郑熙行还蹭了蹭。周世文惋惜道:“宁宁,要不你过来我这里训练一阵儿吧,保证能干翻他……哎哟!我去!怎么开车……日!领导!”周世文火速整装,一个立正站好。
    一辆挂白底车牌的小汽车“吱”一个急刹车,横到了跟前,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老幺!!!”一声暴喝从车门处传了过来。一个跟郑熙行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正怒目圆瞪,看样子是想崩了郑熙行。挂着将军,没有将军肚,颇有威势的样子。
    然而没吓到什么人,郑熙行站直了身体,敛了笑:“大伯,您来啦?视察啊?”
    郑大伯脸色十分难看,犹记当初这个小兔崽子跟老爷子说:“比起女人,我更喜欢干男人!”搞得老爷子追杀了他十里地。开始大家都没当回事儿,后来发现这货放完话之后,跑去读书创业了,没跟姑娘有什么纠缠,也没跟什么男人有什么纠葛,更放下心来了。
    直到现在!那是什么姿势?一个大写的暧昧!
    郑大伯脑内无限循环:比起女人,我更喜欢干男人。比起女人,我更喜欢干男人。比起女人,我更喜欢干男人……
    =囗=!郑大伯差点崩溃了!我就是来视察个考试啊!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种事情?老七!你死到哪里去了?你的儿子你要负责管教啊!他当众调戏和尚啊!
    虎着脸,郑大伯道:“你怎么过来了?”
    “哦,陪考,这不,老周,咳咳,世文的兵考试么……”
    我信你个球!“给我上车!你!还有……你也上来吧。”第一个你,说的是郑熙行,第二个你,忽然口气软了,说的是越宁。
    考虑到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跟侄子讨论他和他的和尚小男友之间的问题委实不妥,郑大伯黑着脸,坚持要让他回家一趟:“老幺,有俩月没着家了吧?”
    如果他再多看一眼,就会发现,越宁不是和尚。无奈郑熙行从小到大丰功伟绩实在是……全家只有老爷子能镇得住,郑大伯一眼扫过,就特别头疼——那是老爷子才能做得好的事儿,他把人带老爷子跟前去就得了。而且郑熙行不是他儿子,不好越俎代庖,不如交给老爷子去管,名正言顺。
    郑大伯略心塞,小和尚清清爽爽的样貌,怎么看怎么像是被他侄子给祸害了。他侄子那智商,坑个把美貌小和尚,说不定小和尚被卖了还在帮他数钱。可不敢把小和尚随意扔这儿,至少得把人带走,送回庙里吧?
    第57章 家人(二)
    郑熙行固然是天不怕地不怕,可也不能不讲理,尤其是对自己的长辈。何况,郑大伯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如果他出言邀请,那就一定会有他的考量。考虑了一下,郑熙行以眼神询问越宁:【怎么样?跟我去一趟?我大伯应该不会无事生非的。】越宁并不想现在就跑郑家去。
    阿米豆腐,想抱粗大腿,也得看看自己的小短胳膊能不能抱得住啊!胳膊不够长,扑上去跟扑墙上没两样,前头巴上了,不用三秒,也得biaji~滑下来——抱不住啊。他现在跟郑熙行打交道,慎重一点倒是能应付自对。对上郑熙行背后的整个家族……再有信心也不是这么个玩法的!
    但是,郑熙行的样子,好像是有事?这位郑大伯,好像也有比较严肃的话题?花了两秒种,越宁就想明白,他现在还站人家地盘儿上呢。郑大伯表情太严肃了,好像真有什么事儿,人家要是认真起来,自己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掰不过。再者,越宁也不是不好奇为什么郑大伯捉逃家的侄子回去彩衣娱亲,还要扯上自己,态度比对亲侄子还要和气。
    越宁回了一个眼神:【行。】
    这番动作,落郑大伯眼里就是个“眉来眼去”,郑大伯更心塞了。可怜郑大伯虽不是生在新中国,却是正经八百长在红旗下,几曾见过如此淫乱之事?!黑着脸咳嗽一声,郑大伯率先钻进了小汽车。这地方不能再呆了,还带着司机警卫员着,多留一秒,围观的人就多看一秒啊!郑家可不想出这样的风头!
    回头催促着:“快点啊!”
    他小侄子把小和尚塞进自己车里,俩人都坐后座!侄子给小和尚打开的车门,小和尚上车的时候,侄子左手护着小和尚的背,右掌挡在小和尚的毛茬脑袋上怕小和尚撞着了车框。摔!对亲妈也就这样了吧?!亲爹都得不到这样的待遇!
    郑大伯:……
    郑大伯眼不见为干净地上车了,后座上坐好,警卫员把车门一关,他就扯开了风纪扣:“挂个电话回家里,告诉老爷子,老幺……算了!电话给我!”
    接过电话,郑大伯自己跟亲爹郑老一通比较含蓄的告状:“老幺大概又出夭蛾子了,今天我去视察……”怎么怎么看到郑熙行跟个“好看的”(此处有重音)“小和尚”(继续重音)在一块儿“打闹”(还是重音),又怎么“护着人上车”(此处有具体细节描述),他又怎么把两人带过来了,请老爷子定夺。
    老爷子在电话那一头诡异地沉默了三十秒,郑大伯也耐心地等着老爷子发话。
    郑老七个子女、十四个孙辈,就这一个让他棘手。郑老的脑子里已经转了八百回,先是跟大儿子一样循环播放了一阵小孙子的宣言,再考虑一下“孙子和小和尚”的搭配,然后不得不承认,十有八、九,是小兔崽子祸害人家好好的出家人了。一想到“出家人”三个字,郑老又是一阵头疼,这是要跟佛教协会扛上了吗?要拆散吗?不不不,现在应该问:要怎么拯救一个被孙子祸害的小和尚?
    郑老的脑筋转得很快,最后还是决定:“做得很好,我先见见人再说。”看有没有办法双赢。他孙子不是顾川那个怂货,恐吓不了,又不傻,只好寻求妥协之道,郑老又是骄傲又是……憋屈。
    我真是一个开明的好爷爷qaq
    后面一辆车上,别说越宁了,连郑熙行也不知道自己大伯这是为什么。跟周世文、陈慧道个别,爬上了车,两人也犯嘀咕。现在两人关系与以前又是不同,郑熙行在经过了“小孩儿不错留个好印象—拉过来公司帮忙—可以长久交往做好盆友”一系列心理变化之后,在越宁面前也特别放得开,嘀咕着:“奇了怪了,这是为了什么事呢?我也没听到风声。等会儿到了我家,别离我太远。”
    “什么都不知道还叫我一起?”
    “喂喂,振作一点啊,我家又不是什么魔窟。我爷爷可不是能经常见到的。”
    越宁一针见血地指出:“那是因为你俩月没着家,不然你天天见他。”
    郑熙行:……“咱能说点实在的么?来来来,跟你说说我爷爷,哎,你怎么不乐意的样子啊?”
    “并没有,”越宁没精打采地看了他一眼,“只是没做好心理准备。”
    “还是不乐意。又不是见岳父,要什么心理准备啊?你刚才不是同意的吗?”
    “……”越宁一头黑线,“你不觉得,你大伯刚才有点怪吗?”
    “嗯?”
    作为一个有着十数年在底层社会奋斗往上爬的经验的人,明显觉得郑大伯的样子不太对!那一刻,郑大伯的脑电波似乎跟正常人类不在一个波段上!尤其是那一声爆喝,特别像是对鬼子宣战的抗日英雄。问题是,不管是他,还是郑熙行,哪个都不是鬼子。
    郑家的事情,郑熙行扛得住,他就费劲了啊!怕是不太怕的,可它耽误事儿啊!【日!我还要去挣钱呢!现在不是没完没了周旋这些个事儿的时候,这是要抢我的钱啊!】“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越宁没有父母,但是忽然了这种感受。谁要在这节骨眼上分心啊(╯‵□′)╯︵┴─┴郑熙行回忆了一下:“应该,还好吧。”
    【你们家的日常都是打鬼子吗?哦,忘了,你爷爷就是打鬼子出身的。】好在郑熙行比较有良心,安慰越宁:“放心,我爷爷就是看起来凶巴巴,但是做事都是有分寸的。我家人多一点,也都有分寸,看我就知道了呀。咱不干出格的事儿。哎,其实吧,我家比你聪明的人,我还没发现呢,放心。实在不行,我还能带你跑呢。”
    越宁脸颊一抖:“跑?怎么听起来像形容狼窝啊?”
    意识到自己有点夸张了的郑熙行也缓了过来:“咳咳,一想到要见我爷爷,有点激动,词语的感情色彩浓了一点。”
    【你爷爷真不容易!】
    “就当到同学家去,看看老爷爷嘛。”
    “不然呢?难道是新生代企业家晋见大佬?”越宁诧异地道,“啥都还没做出来去显摆?这不丢人吗?哎,可不许提什么创业的事儿啊。”
    郑熙行秒懂:“行,过两年再告诉他们,吓他们一跳。”
    “你家人才不会被吓到呢,也不用你告诉他们,差不多了,他们自然就知道了。”
    “挺有自信啊。”
    “那是,不然也不敢拿你的钱啊。坑你还有命在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贫着,越宁的心境也平复了起来。将要见郑老这种“从历史课本上走下来”的人,说不激动,是假的。但是呢,因为“是郑熙行的爷爷”,又让这种高大上的庄重威严瞬间接地气了起来。去见个学长的爷爷,就没有什么好紧张的了lt( ̄︶ ̄)gt郑熙行道:“我家人口虽然不少,但是在家的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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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骗子!”越宁满心的血泪!眼含控诉,“这叫在家的并不多吗?”
    郑熙行也傻眼了:“你们怎么都在啊?”
    此时两人已经站在了郑家大厅入口处,里面十几双眼睛扫了过来。越宁倒是不怕这个,讨饭的时候围观的人可比这多多了,何况他现在身上还穿着衣服,没露着伤胳膊。可是,亲,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亲!
    郑老住的地方跟陈教授住的地方建筑风格颇为类似,只是郑老这里门外有站岗的,房子也比陈教授那个大一些——唔,大得并不夸张。陈教授家,老两口、一闺女、一孙子,住得特别宽敞。郑老儿孙满堂,房子虽大,却住不下这几十口人一大家子。
    七个儿女,也都争气,各谋各的住处去了,像郑大伯,那就是拖家带口住部队大院儿里。郑熙行他爹在帝都外任职,帝都内的房子也不在这边。孙子辈呢,也是,尤其是郑熙行,本就是做房地产的,他有多少套房子……除了他自己,大概没什么人清楚。
    这么一搞,郑老这里又没人陪他住了。好在郑二伯就住郑老家不远,同一个小区里的,抬脚就走到了,老人也不寂寞。郑老宅子里,常年给郑熙行留一个房间,无奈这厮闲不住,回来住的时间极少。家里哪个长辈见着他了,就逮他回来住两天。
    所以,郑熙行讲,郑老这里的人,通常并不多,并没有说谎。哪怕是逢年过节的,也难有聚全的时候,一般郑老及其子女是跟上头一起在朝廷台的整点新闻里参加团拜会,小辈儿们聚家里,从电视上找自己爹妈爷爷奶奶。
    谁知道今天怎么这么寸呢?
    郑熙行脸都僵了:到底怎么一回事啊?难道真出大事了?哎?我爹妈?有了奇怪的联想之后,郑熙行也有点慌神。
    实情是:今天他二伯家的三堂哥到爷爷这里当乖孙子,陪老子解决。遇上郑老吩咐准备饭菜,说老幺要带小和尚来,要有素的。嗯,郑家哥哥们比姐姐们还要八卦。大约是这些年受郑熙行的苦不少,三堂哥一个电话,把能招的都招来了:回来看老幺的热闹!
    郑熙行这人缘儿……得亏他家干正事儿的人很多,不在京的也不少,这才只是凑了一个班的围观团。
    人人心里都有那么点小心思的,主要还是在想:什么样的人能让老幺给带回家呢?可得好好看看。
    到了一看,都有点傻:我去!老幺这狗屎运!
    世上俊男美女何其多,但是郑家人保证,自己肯定见过最好看的那一档,即便如此,还被小和尚闪了一下。嗯,那种不止是精致漂亮,还带上一丝丝禁欲的气质,不冷,甚至有点暖。腰杆挺直,下巴微收,口角含笑,可就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调调。一下子被他带进敦煌壁画了有木有?!外貌满分再乘以最大系数。
    闪完了,众人依旧默不作声——等下文。如果开口死,那再漂亮也只是皮囊。
    郑老坐正中的沙发上,左边是现在得闲的四闺女和二儿媳妇,右边位子空着。
    郑熙行定了定神,捏捏越宁的手,领着他上前来,郑老眼珠子差点要瞪出来了!郑老自认是个相当开明的老人家,可也受不了他孙子牵着个漂亮男孩子走到自己面前来啊!你们好不好注意一点影响的?!
    同样围观的群众甲、乙、丙、丁表示:狗眼都要闪瞎了。然而他们自认是有涵养的文明人,一齐等着郑老的反应。
    “爷爷。我今天去陪考,遇到大伯,跟着一起回来。这是越宁,我学弟。宁宁,这是我爷爷。”
    越宁乖乖地:“爷爷好。”
    【=囗=!等等!不是小和尚吗?怎么会是你学弟啦?所以……你不是拐小和尚?只是你学弟喜欢剃光头?这什么破爱好啊?!】一同回家的郑大伯感受到了大宇宙的沉沉恶意。紧接着,亲爹扫过来的目光让他更崩溃了: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啊?!这事儿能怪我吗?刚才看他俩手拉手,您老脸色也变了啊!
    郑老也吃了一惊,可惜人老成精,没人能从他脸上读出这种表情来。咳嗽一声,郑老和气地对越宁道:“好好。今年几年级啦?这还是我们老幺头回带同学到家里来呢。”
    这说起来就都是泪了,看越宁自己作主的正常读书生活就知道了,三年跳两级,就没个固定的班级和同学!越到最后,跟同学的年龄差越大。小学跟人家一样红领巾,初中人家入团了,对不起,你还红领巾,你没到年龄。依次类推。哪里能交得到意气相投的同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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