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一直隐于门后的银发宪兵献身,凑近公爵道:“这个程将军,怎么这样的脾气?他到底是站在殿下这一边,还是皇帝一边?”
    “自然是我这边。”公爵略微咳嗽了一声,“他不去告发我,已经很好了。”
    “那殿下差我游说他的时候,怎么知道他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程安与龙隐,结仇颇深,有这样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好了,不说这个了,关野先生那里准备的怎么样?”公爵倾身问。
    银发宪兵略一点头:“都安排妥当了。”
    “阅兵当天皇帝不会上阳台,会临时替换成皇太子,而他会经由镜厅退到书房中,这一点交代清楚了么?”
    “当然。”银发宪兵说完,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有话想问,说吧。”
    银发宪兵恭敬道:“关野先生什么时候变成了我们的人?以及……我们在帝后身边没有任何眼线,如何知道他们的计划?”
    “关野先生和我是故交。他一见到我,就什么都明白了。而且魔导师其实很单纯,他们向往强者,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如此。”公爵浅笑,“至于皇帝的行踪,我一清二楚有什么可奇怪的呢?毕竟,我现在可是和他们呆在一块儿呢。”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如此之轻,以至于连银发军官都没有听闻。
    ******
    白叶与帝后一同用完午膳,就先行告退了。他假装回房休息,其实绕了一下路,绕去了龙昀房间的方向。当那扇房门刚刚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时,龙昀就突然从背后窜出来,从身后一把将他抱住。
    “别在外面……他们会看到的。”白叶闪躲着他咬耳朵的动作,转身砸了他几拳。
    龙昀四顾无人,将他推入自己的房间里。待门一合上,两个人激烈的动作都静止了,互相凝视着,脸上是未退去的红晕。
    “皇子哥哥,你说你父母是不是知道呀。”白叶担心道,“每次吃饭都是你先走不久,我起身离座,他们应该晓得的吧。”
    “管他们呢。”龙昀急躁地朝他唇上咬去,“你反正是我妻子……”
    白叶被他咬得疼了,又忍不住推搡他几下,“没皮没脸的,事情可还没定呐。”
    “怎么没定呀?”龙昀在他屁股上坏心眼地捏了一把,“你哪儿不是我的。”
    “那天晚上被图拉真撞破,还不知道你父皇母后会怎么决断。还有,程旭那边也瞒不过去。”
    龙昀一听他的名字就垮下了脸,这也是他所担心的。他原本已经计划好如何让程旭闭嘴,但是因为机甲仓库里那一炸,把事情都耽搁了。即使白叶聪慧也没拦得住程旭向他父亲求救。虽然后来,程安面不变色地来到军校,将程旭领走,事后也没有对父皇和母后提起过一个字,但龙昀心里总归是没底。这不像是程家人的作风。
    “这两个人真是太让人头疼了,走一步看一步吧。”龙昀扶额,“不过你那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听说阅兵,就跟着我们登舰了?”
    “我也不知道啊,也许想看大场面吧。到时候如果不方便,我就陪她在下面看好了。”
    “这是什么话?”龙昀握住了他的手,“你是我的人,当然应该站在阳台上。我想这也是把你介绍给大众最好的机会。”
    第85章 刺杀
    “大众?”白叶咀嚼这两个字。
    “证明你是我的家人,是我们潘德拉贡家族的一份子。”
    白叶的目光变得遥远:“家人……我的家不在这里。”
    龙昀轻笑:“还在纠结这个?都过去了。”
    白叶将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在他心里,这件事从未过去。他永远都生活在那个夏天的阴影中,无法往前走,也无法承认失去。
    “我有心愿未了。”他说。
    龙昀却执意把手覆在他的手上:“说好的,我和你一起。”
    白叶沉默良久,默默地把脑袋抵在他的胳膊上。
    ******
    相对于银河帝国辽阔的疆域来说,阅兵典礼有些太过迷你。除了各个封地的总督派遣星际舰队展示最新的军事科技成果之外,便是陆军队伍在殿前广场列队走过。白叶走在龙昀身边观摩彩排的时候,觉得这一点十分可笑:“现在打仗哪里还派的上陆军。”
    “这你可说错了。不论科技点亮到哪个层级,最后发生在战场上的,还是人与人的比拼?”
    “哦?”
    “你看到的那些钢青铁冷的大家伙们,背后还不是由人类操纵么?当人工智能进化到路西法的层级,便有了七情六欲,也成了被欲望与恐惧驱策的动物。所以决定胜负的,往往不是科技层级,而是人心。”
    “人心?”白叶仄歪了脑袋。
    “对。历史上,往往流传着一个人扭转战局或者一个人祸国殃民的故事,可见有时候只要找准一个人,一个弱点,就抵过千军万马在前线的厮杀。”
    白叶轻笑起来:“哪儿有那么容易。”
    顿了顿又说:“所以这就是这儿布下那么多天罗地网的原因么?现在银河帝国最重要的人,可不就是皇帝陛下。”
    龙昀笑笑:“父皇不知从哪里听说有人正在谋划刺杀,这次似乎是打算生擒刺客。”
    白叶紧张起来:“有刺客?”
    “是啊。”龙昀勉强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安却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还听说刺客是……是路西法。”
    “天呐!怎么会!”白叶惊呼,“是我们释放的那个路西法么?”
    龙昀为难地点点头:“他和我家恩怨深重,说起来还与我母后有血缘上的兄弟关系……他很恨我父亲。”
    “什么?他不是台机甲么?而且他和皇后殿下有血缘关系,又怎么会恨皇帝?”
    龙昀难以启齿。
    白叶联想起梦里路西法假扮皇帝,幻想出一个皇后供他肆意淫亵,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你不用太过担心,父亲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他在阅兵当天不会出现,哥哥会作为皇太子取而代之。到时候我们一起在皇宫阳台上面对众人的质疑,你可不要怯场。”
    白叶温和地笑笑,心里有些打鼓,又觉得恍惚。
    自己要和龙昀一起,作为皇室家族的一份子,接受万民朝拜……
    对他来说,归属感要更胜于荣耀。
    龙昀对他怎样,他的家人对他怎样,他都看在眼里。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当有一天他需要下定决心去挽回父母的时候,能不能还有此刻的坚决。
    ******
    皮皮虾和父亲一道站在尖塔上,看着巨大的星舰缓缓划过天际,引得殿前广场上的人群人声鼎沸。在紫色的天空与十二个月亮的大背景上,这幅场景像是几多年前的科幻插画一样瑰丽磅礴。
    “真气派呀。”皮皮虾眼睛都亮了,盘算着如果搞一架最新型号的星舰去金银湾,那些老旧的海盗船长会多眼红。即使没有宙斯级星舰,次一点的小型运输机,都看起来很实用呢。
    “傻丫头,高精尖有什么用。再气派的军队,群龙无首也是一团粥,根本比不过型号老旧首领却老道的海盗军团。”劫懒散地站在高塔边缘,长发在夜风中肆意飞舞。
    皮皮虾瞥他一眼:“哼,别欺负我生得晚。我知道皇帝陛下也是军旅出身,征战沙场的时候非常英武!”
    劫眯着眼睛望着皇宫阳台,鹰隼一般的视力俯览一切。法律规定,帝都附近的房屋都不允许超过皇宫的高度,以免长距离狙击发生,不过他挑选的地点却是一般人无法攀登的古老尖塔,因为是历史遗物,所以成为方圆几公里之内最佳的观赏地点。此时此刻,他不禁感慨一声:“英武又能如何?人终有一死。”
    “咦?”皮皮虾向他投去了疑问的目光。在她记忆里,她爸爸可不曾那么伤春悲秋。
    这个时候,军乐启奏,皮皮虾重新被阅兵式吸引了注意。她扭过头去,发现阳台上,皇室成员一一现身。她的视力极好,跳起来指着对面:“看啊!小白!哇他穿得好好看!哼哼,那个程旭一定气死了吧!”
    劫却紧皱起了眉头:“皇帝呢?”
    “是哦,皇帝怎么不在呢?”
    “每年的阅兵仪式皇帝从来不曾缺席。”劫的心中突然腾起不祥的疑云,“莫非他已经提前知晓了刺杀计划?那路西法岂不是注定会失败?”
    皮皮虾再是粗枝大叶,此时也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不会吧!”她揪住了父亲的胳膊,“你千方百计把路西法整到帝都来,是为了刺杀皇帝?!怎么能这样?杀了皇帝,皇室群龙无首,小白怎么办?小白可是他家的三媳妇儿?”
    “我只不过是个海盗头子,过得是刀头舔血的日子,这些年来看那么多人人头点地,也没见这银河系少了谁就过不下去。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就是我的道理。既然有人出得起皇帝人头的价钱,我怎么可能不接。”劫顺势揽过皮皮虾的肩膀,“不过现在,你也不用太过伤心。还说不准是谁倒霉。我们还是快走吧,路西法若是失手,必定查到我们头上。”
    说完,带着女儿纵身一跳,消失在人海里。
    ******
    路西法在指定地点隐藏许久。当他发现阳台上没有龙隐·潘德拉贡的行踪时,就发现自己的任务失败了。他头脑中极为冷静的部分用机器般的精准告诉他,计划失败,那个老贼早有准备,必定退去了极为安全的角落;要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在偌大的宫殿中找到他的藏身之处,并突破重重守卫刺杀他,成功率接近于0.但是他现在拥有了碳基躯壳,各种腺体的作用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激情:就算身死,又一次回到蛰伏的关机状态,变成游荡在宇宙当中的电子流,他也要放手一搏,将这个夺走他全部幸福的人带入地狱。
    他从隐蔽的地方端着红酒现身,在熙熙攘攘的宫廷当中穿行。燕尾服、背头、内敛的眼神,组成了自网上下载而来的完美宫廷礼仪;手持餐盘不让酒液晃动超过5°的肌肉控制,又让他成为一个训练多年、毫无差错的侍从。
    四面八方的声音朝他涌来,千人万面从他眼前经过。他淡然地过滤着这其中的消息,留下可用的那些。
    两点钟方向的侍从正在对侍卫官吹牛逼,说他知道内幕,皇帝退入书房;侍卫官却道他已不在宫中,早已登上他的旗舰远离可能到来的威胁;八点钟方向的贵妇说阅兵完毕以后,要与皇后商量联姻,她鲜有地拥有两个女儿,许给皇太子和二皇子更合适,这件事如此重要以至于现在就要去书房抢个下脚的位置;三点钟方向一个小男孩正哭着被父亲带走,因为他折下一朵黄玫瑰,黄玫瑰只栽种在书房前的花坛中,皇后喜欢黄色,父亲生气道他的仕途都被毁了;有其他侍从官从他背后追上来,撞上了他还恶狠狠道不要挡路,手中托盘上是121年普林尼葡萄酒,空气中散布着酒液散发出的气味分子,浓烈到每盎司上百摩尔。
    路西法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改变方向朝书房走去。
    真相往往藏匿在流言的选项中;
    知道有人刺杀,阅兵结束皇后会率先与皇帝会和;小男孩摘了一朵玫瑰本不是大事,只是窗台有位高权重之人看见,父亲才会如此心焦,那位大人也没有苛责,心肠柔善;普林尼葡萄酒是古代佳酿,味道却淡,知道的人极少喜欢的人更是寥寥,只有大灾变之前的老古董才喜欢,那个人现在在趾高气昂的侍从官的行经路线上。
    那个人是皇帝龙隐·潘德拉贡。
    他在书房里。
    路西法每一步都极稳,自人群中行云流水地走过,中指轻触袖尖利刃。越往深宫中走,人越稀少,好似要故意做出他不在此的假象,然而路西法深知这只是障眼法。
    他离书房之门越来越近,他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响。
    然而他突然停住了。
    意想不到的人正在楼梯前等待他。
    路西法全身的戒备都在看到他背影的那一瞬间土崩瓦解。
    他的手松开,刀尖落地;他的瞳仁紧缩,眼里湿润。
    “哥哥——”
    第86章 庆典上的突发事件
    那人一头金色长发垂至腰际,一丝不苟,美得冷淡优雅。然而再是美也难以掩盖他精悍如刀锋的身体。他转过身,用那双杀人的眼打量着路西法。
    路西法心中狂喜,无视他那可怕的眼神,往前跌跌撞撞走了两步:“哥哥!”
    他见到他,就见不到其他,心里全是乱的,也不记得自己来这里是为了杀人,杀那人的丈夫,更没有想到此刻被发现应该尽快离开。他只想多看一眼,看得仔仔细细。毕竟离上次离别,又过了整整九千九百八十三天了。
    路西法将眼前人与记忆中的哥哥相比照着,激动又落寞道:“你老了。”多么愚蠢,为了一个人类放弃了永生。
    那人站在原地思量了片刻,朝他迎来。路西法本能地张开双臂,想去拥抱他。那段时间里,他屏住了呼吸,心却跳得厉害,皇宫前厅的喧闹一下子就远了,满心满眼只有他走近的脚步声。等手心触摸到他带着寒霜的外套,进而是透过外套传递出来的滚滚热气,再是连呼吸都近到纠缠在一起……路西法的睫毛轻颤着,低头朝他日思夜想的唇吻去。
    “当啷。”
    一把刀插进了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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