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听裘文岩这般说便立即明白,八成那些商人被自己拒绝以后又回去找阮笙的晦气,却不知为何,竟是牵连了李运丰了。
“何止是牵连呢。”裘文岩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听说啊,那个阮笙因为还不起钱就想跑,结果又被人给抓回来了,哎哟,那是好一阵打啊!结果你猜最后怎么着?阮笙竟然跟那些人说,这生意还有他大哥和姐夫的份子,他虽然拿不出钱,可是他姐夫马上要去做县太爷的人了,自然拿得出啊……”
“所以他们就热热闹闹的押着阮笙去了那位李进士家……听说李运丰当时就气得吐了血,一脚踹翻了老婆阮氏,他老婆又追着阮笙又抓又咬……”
最后一摊手,“眼瞧着就要出人命了,程大人没办法,只得赶过去……”
所以情形是真的发生变化了吗?上一世,阮笙可是一路顺风顺水,到得后来,声望之隆犹在裘家之上,若非裘家换了当家人裘文隽,说不好也会落个和陈家一样的下场也不一定……
“阿毓,咱们走吧。”手忽然被人牵起,陈毓抬头,却是娘亲和姐姐——李静文初为人妇,本就秀美的容貌之外更多了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风韵,至于陈秀,开始抽条的身形已经明显可以瞧出未来的娉婷身姿。
两人都未出过远门,这次离家虽是有些不舍,却更多了些兴味盎然。
陈毓反手握住两人的手,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责任感:
“好。”
有自己在,定然不会再让这两个最爱也最亲的人受丁点儿委屈。
一家人先上了车,裘家兄弟也跟了上去——
裘家生意做的大,又在方城设有货栈,来往路途很是熟悉,感念陈毓的好处之下,已是把一路上的舟车所需都安排妥当,便如这船只,也是裘家最好的。不独里面很是宽敞,更兼平稳的紧,便是李静文陈秀这等初出远门的人也没有晕船。
一家人正在船舱里说笑,喜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老爷,前面就是内江口了,船夫说水流有些大,许是会颠簸些。”
已经是内江口了吗?
陈毓起身走到舷窗边,探出头来往外瞧——
内江口是通往方城县的必经之路,走完这一段水路,陈家便要弃船上岸了。
熟料刚走到窗边,船猛的一个大旋转,亏得陈毓反应快,忙一把抓住窗棂,才不致跌倒。至于李静文和陈秀,虽是被陈清和拉了一把,还是齐齐跌坐在地。几人身前的茶几也翻倒,上面的碗杯茶盏摔得一地都是。
船上同时响起一片惊呼声。
好在李静文和陈秀虽是有些轻微擦伤,倒也并不严重。
安置好两人,陈毓和陈清和忙出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看两人走出来,那船夫忙忙的上前请罪,一旁同样摔倒的喜子也站了起来,恨恨的瞧着前面突兀出现的一艘大船:
“哪有这般开船的,要是晚一点儿,咱们的船这会儿就……”
“到底是怎么回事?”陈清和蹙眉道——一路行来,船夫的技术确实堪称精湛,怎么会在这里差点儿翻船?
“老爷赎罪。”那船夫也是惊魂甫定的样子,却又无可奈何,“实在是前面那艘大船突然插进来,小的猝不及防之下,只得转舵……”
这段水路最是湍急,又很狭窄,自来凡是过往的船只,一般不会这般抢道,或者有急事想要过去,也会事先让人知会一声,让前面船只放慢速度往岸旁靠些,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不打一声招呼,直接快速抢过去的。
若非船夫反应快,差点儿就被对方带起的水流引得撞到礁石上去。
“那船你们可熟悉?”陈清和沉吟片刻道——对方明显是故意的,难不成是有什么旧怨?只是这胆量也太大了吧,竟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不认识啊。”船夫也明显想到了这一点,却是叫起了撞天屈,“这艘大船是前儿个下的水,我们也就在昨儿个傍晚靠岸时说过几句话。”
船夫一说,陈毓才恍惚忆起,这两日那艘大船好像确然在左近,只是前两日好好的,缘何今日这般嚣张?
“你们都说了什么?”
“就是那家船老大问我们做什么营生的,我就说了是送老爷赴任——”那船夫想了半天依旧没有想出哪里不对。
陈毓心里却是一动——难不成,对方大船要针对的人,其实是自己一家?
☆、第45章 骄横衙内
“这些混账,可不要落到我们手里——”裘家商船上的护卫也赶了来,领头的是一个叫何方的拳师,一干人瞧着前面越去越远的大船气的不住咬牙——
为了确保能把陈家人安全送到方城,这些护卫全是裘文隽特意精选的。来时更是殷殷嘱咐,一切以陈家的安全为上,切不可让陈家人受一点儿委屈。
自己等人来时可是特意和主子打了包票的,这才不过数日,竟是就被人欺到门上了。若非船老大技术精湛,说不好这会儿船翻了都是有的。
内江口这里水流如此湍急,真是船翻了,别说陈家老小,就是自己等人怕也得九死一生。
陈清和却瞧着那大船蹙了下眉头——大船吃水很深,也不知上面都拉了些什么东西?
和陈家那边儿众人的愤怒相比,大船上这会儿却是言笑晏晏。
相较于裘家的商船而言,这艘船里面无疑更加奢华一些,甚而最中间的一间船舱里,还铺着厚厚的地毯。
船舱正中的一张桌子旁,正有两个十七八岁少年相对而坐,两人神情明显都很是愉悦。
“本想瞧场热闹呢,竟是一个落水的都没有。”说话的是坐在主位上的锦衣男子,骄横的语气中明显有些遗憾。
客位上的红衣男子则是叹了口气,郁郁道:“唉,都是我那叔叔不争气,竟是落到别人的圈套中。但凡有出息些何至于被人欺负成这样?还有我那小姑夫,平日里瞧着也是个有能为的,哪里知道真是碰到事了,也就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罢了。”
越说越是烦躁,索性起身来到舷窗边,狠灌了一口酒到肚里,看着后面裘家商船上的神情明显透着几分不善。
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阮筠的长子阮玉山。而和他对饮的锦衣男子则是方城府守备田青海的儿子田成武。
田成武的娘和阮玉山的娘都是出身潘家,正经是堂姐妹。
“不就是一个陈家吗,何至于把表弟你气成这样?尽管交给我,等到了方城,想要怎么收拾陈家,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田成武漫不经心的掷了手中的酒杯,满不在乎道。
一个小小的举人,就是做了县令又如何,在自己这样的人眼里,依旧是和蚂蚁一般,想要碾死他,可不是一般的容易。
就如同方才,别说陈家的船只追不上来,就是真的追上了,还敢跑来兴师问罪吗?自己就是欺负了他家又如何?
那陈清和还以为他做了方城县县令,是占了个大便宜呢,殊不知却是上赶着找虐来了!
方城县可是附郭方城府,别看他是堂堂县太爷,可入了方城府,也就只有处处作揖打拱的份儿。
“好了,不说那让人败兴的一家子了。”田青海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这些天坐船也乏了,待会儿船靠了岸,哥哥带你上去松快松快。
正说着呢,船的速度已然减缓,慢慢停了下来。
看田成武二人出来,就有管事模样的人忙忙跑了出来,笑嘻嘻的上前:
“两位爷这是要上岸?小的已经安排好了车马——”
两人转头去瞧,岸上可不停了一辆再华丽不过的马车?那管家又一挥手,早有人捧了满满一盘银子过来,银子的下面,还铺着几张银票:
“爷瞧瞧可够?”
这孔家人还真是大方,阮玉山不由腹诽,这一出手,怕不就有上千两银子?
又往船舱里看一下,却也明白,孔家人必是借了表兄的名头,带了不少好货物!也不知都是些什么东西,竟是出手这般大方。
又转而想到自己这儿,竟是被个商人并举人弄得焦头烂额,越发觉得晦气。
那边田成武也并不客气,漫不经心的接过来:
“你们去馆驿便可,就说是我的人——”
那管家应了一声,神情明显很是喜悦。
等送走了田成武和阮玉山,便指挥人从船上抬下一坛又一坛的美酒来,那管家跑前跑后,很是小心的样子,很快装了满满一大车往内江驿而去。
虽然在前面被大船别了一下,裘家商船紧赶慢赶,还是在天色完全黑下来时泊了岸。
本来天色已晚,便是在船上休息一晚也未尝不可。只陈秀许是那日受了惊,竟是发起烧来。
虽然不爱劳烦别人,陈清和却也不欲委屈了女儿,当下带人上岸,便要往内江驿而去,想着怎么也要寻个郎中来给女儿瞧一下。
刚踏上陆地,便听见喜子惊“咦”了一声:
“这不是之前害的咱们差点儿翻船的那条船吗?”
还想着对方不定跑哪儿了呢,却不料,这么快就又碰面了。
陈清和顿了一下,脚步不停的吩咐喜子:
“你带人探问一下,这是谁家的船只。”
“机灵些,别让人发现了。”陈毓嘱咐道——别看喜子年纪不大,却是个人精。
果然,众人还没有到达内江驿,喜子就赶了过来,神情却是更加摸不着头脑:
“老爷,小的刚才已经打听过了,那艘船,据说是临海孔家的——”
“孔家?”跟在陈清和身后的裘府护卫就怔了一下,“竟是他家吗?”
“怎么,何大哥你认识?”陈毓好奇道。
“也算老熟人了。”何方点头——本身就是裘文隽的心腹,何方对生意上的事倒也清楚一二,那孔家可不正是今年裘家皇商的最有力竞争者?
“我知道的不算多,不过就是听三爷私下里曾说孔家是什么暴发户,其他地方也就罢了,方城那里,就是这孔家商行一家独大——”
相比于裘家这累世经商的人而言,孔家确然算是异数,竟是不过一两年间就名声鹊起,竟是独揽了江南将近两成的丝绸生意,竟是隐隐有压过裘家之势。
便是竞争皇商也是强势的紧,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一两年就能富可敌国?特别是何方话里坐大方城——明知道自己要去做方城县县令,这孔家还敢这般挑衅,身后怕是必然有什么后台。
这样看来,之前在江中,这孔家大船果然是故意的了?
还未上任便被人打压,对方还是个商人!陈清和眉头一下蹙紧。
陈毓无疑也想到了这一点——这孔家他倒是有印象,上一世确然做过几年皇商的,只是孔家倒台的时候,自己已是逃亡江湖,只听说好像是干犯了朝廷大忌,到底做了什么,却是不清楚了。只是商家自来是朝廷所遏制的,孔家能有这般发展势头,手脚定然不会干净的了。
正思索间,马车已是停了下来,外面响起何方的声音:
“老爷,前面就是内江驿了。”
众人下得车来,果然看到前面几排房子,里面灯火通明,明显馆驿中人还没有休息的模样。
陈清和打头,后面是李静文和陈秀,陈毓坠在最后,在后面就是何方等一干护卫,径直往内江驿站而去。
哪里知道还未靠近馆驿,就响起了一阵呼喝声:
“什么人?站住!”
却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举着灯笼就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刀。
陈清和顿时一怔——一个驿站罢了,怎么会雇有这般凶悍人物?只得站住脚:
“驿长何在?我是——”
话还没说完,却被人不耐烦的打断:
“李宏,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人赶出去!告诉他,这馆驿已是满了的,凭他是谁,都是不能住的,让他们快些离开。”却是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正探出头来,只是陈清和等人站在阴影处,他却看不清面目。
何方就愣了一下,又就着那人手中的灯笼细细辨认了下,忙扯了下陈清和的衣襟,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