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婷婷简直要抱着脑袋尖叫了,她回来这大半年尤其是在雅芳升职之后,最讨厌听到的就是这句话,“你不是大学生么?”“你不是留过洋么?”“你不是耶鲁的么?”“你不是学经济的么?”
天煞的她是留过洋名校毕业是大学生啊那又怎么样?她又不是全能的什么都会!!再说上过大学和其他东西到底有什么联系?
韩婷婷呵呵干笑两声,诚恳道:“姐,这没什么关系,我也第一次炒股票,经济学和这个没什么关系。”再说咱们中国这还是第一次开始搞资本游戏,很多东西和她以前在国外学的不一样,尤其是现在股市的那新旧十几支股票,简直叫她相当无语。
她之前了解了下90年刚成立上海证券交易所时的情况,才真是叫她哭笑不得,竟然是赶鸭子上架弄了几个中小企业去上市,都没有大企业大公司,完全就是一穷二白地在搞股市。
如今两年一过,也不过才十五支股票,同样没有什么大企业,更加别谈那些国家扶植的国有企业。在她的认识里,股票是融资的一种形式,资本市场发展的必备要素之一,但显然现在的上海股市带着严重的“游戏”意识。
所有人蜂拥过来的人没人明白股市是什么,也没人看得懂那弯弯曲曲朝上朝下的线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股票要涨要涨,涨上去了就能赚钱。
韩婷婷心里叹气,因为有一定的知识层面所有觉得这样并不好,但她也能理解如今想要发展的迫切心情,郁闷了一下子也就不乱想了,反正国家要搞什么怎么搞她插不上手闲着操心也是白瞎工夫,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第二天,韩婷婷余秋带着两个孩子一大早就去了交易所,那时候门口已经有人在排队了,早上开门之后,一大波人拥进去,余秋排队去买股票,韩婷婷带着两个孩子去昨天的窗口给郑海洋买的那十本认购证对号码。
那十本认购证被韩一捏在手里,韩婷婷抱着他,让他自己亲手把认购证递到窗口,郑海洋在下面捏一把汗,祈祷着十本中五本就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那就真的是撞大运了。
结果一对号码,竟然中了六本!六本能买股票四本认购证没用,简直把郑海洋和韩婷婷乐疯了,郑海洋抱着孩子连亲了好几口,道:“就晓得你特别旺!!中了六本。”
韩一自己也很开心,以为是中了钱,不懂认购证的作用。
余秋还在排队,韩婷婷在旁边乐呵呵地和她说中了六本的时候,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嘴里一直念叨着:“早知道昨天不对号了,今天也让一一来对了,亏死了。咱们四十本才中了六本,他十本就中了六本,唉唉唉,悔死我了。”
余秋和韩婷婷买了小飞乐、凤凰,和最近一直在朝下跌的延中,郑海洋啥也不懂,脑海里一直飘着那句“买跌不买涨”,于是脑子一抽把所有钱都投进了“延中”,五千块明显不够,又问韩婷婷借了点钱买了可怜巴巴的一手100股总共两万八的股票。
反正韩婷婷也买了,就当是自己投的钱,亏了算她的,赚了就给两个小的,她出国这么几年花她哥的钱就不知道花了多少,如今也不在意这一万两万。
能在如今交易所里买卖股票几乎都可以算是这个年代的有钱人,买卖都是上千上万,还有些手里捏着几十万几百万人民币,根本是外面那些一个月赚着几百块的普通小老百姓没有办法比拟的。
钱恐怕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嫌少不嫌多的好东西。
这个天交易所的人不少,还有很多人在证券公司的营业点里买卖交割股票,申银、万通几个有资历的证券公司甚至在营业点旁边的一些饭店酒店开了“大户室”,让那些特别有钱的大老板能够享受到特别的待遇,在“大户室”喝喝茶,有专门的电话和专门的营业员服务,买卖都有优先权,至于散户就随意挤在大厅里买卖交割。
余秋带了二十万出来,韩婷婷带了多少钱没人知道,但郑海洋猜测韩治军可能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帮着炒股票,可能还不止二十万。
交易所之前是没有大户室的,四月底也开了大户室,要交一笔钱才能进,很多散户舍不得那几千块,但余秋韩婷婷舍得,尤其他们还带着两个孩子,挤在大厅里实在不方便,便交钱进了大户室。
大户室里一排排桌椅用隔板分割成一个个小区域,余秋和韩婷婷挨着坐,两个小的就坐在旁边,桌上有电视还有电话,还提供免费的茶水,空调都装的好好的,等天热了还能吹空调。
那几天大人孩子就呆在大户室里面看着电视屏幕,周围来来去去也进了不少有钱人,她们这一拨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尤为显眼。
男人多女人少,共通点就是全部都有钱。
郑海洋在大户室里第一次切身处在90年代有钱人的世界里,每天一大早就有一拨人过来,男人会在窗口抽烟,打电话给专线交割,也会用桌上的电话和朋友亲人脚力股市的情况。
郑海洋和韩一两个小孩子在大户室里跑来跑去也没人管,尤其两孩子还长得好看,身上的衣服鞋子也全是商场货,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偶尔还有人给他们拿糖果吃,郑海洋就偷偷看看他盯的那支股票,看看那人桌上放着的交割单,几乎都是三四万朝上,二十万三十万也很正常,倒是没见过谁会一口气买上百万的。
余秋每天早上过来都要开电视打电话,闹得她十分心烦,她和韩婷婷道:“来的时候还以为买了就能赚钱,现在一会儿跌一会儿涨简直把我烦死了。”
韩婷婷倒是十分淡定,他买的“延中”一路涨一路跌,最后跌到快230了,其他股票有涨有跌、外面散户每天都有人哭天抢地,尤其是延中这支股票,买的早一百多入的人如今两百三也还算赚,只是赚的不多,一个个都在后悔当初没卖掉,后面两百多买的人天天在外面骂娘,眼看着越亏越多,卖掉就是亏一笔钱,不卖掉就是眼看着一股的价格越来越低。
余秋一开始是跟着韩婷婷买的,结果韩婷婷只买不卖,可把她给急死了,最后她卖掉了那支一直在跌的延中,小松了一口气。
余秋对韩婷婷道:“你自己不卖,把洋洋的‘延中’卖了吧,要不然可得亏光了。”
韩婷婷特别淡定的喝着茶,淡淡道:“不卖。”
郑海洋这时候也急啊,他还和韩一承诺多存点娶媳妇的钱呢,现在好了,眼看着一路跌,简直要把内裤当掉了,韩一什么也不懂,就跟着郑海洋,捏着那张股票账户本,他只知道娶媳妇儿的钱全部都在那个小本本里,绝对不能丢。
五月,延中跌破200,外面散户是什么情况他们不知道,但大户室里一片嚎叫,有个北方的大老爷们摔了电话和玻璃杯,赔了两万多;一堆人在大户室里打电话要求专线员交割他们手里的延中股,韩婷婷继续稳稳坐着八风不动。
郑海洋心里已经哭成大海了,面上发白,对捏着小本子的韩一道:“一一啊,哥哥要破产了。”
周围的人听了这话都要笑死了,他们都知道这俩孩子还有三千块在股市里,韩一皱着眉头,不懂“破产”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郑海洋就解释道:“就是给你娶媳妇儿的钱要没了。”
韩一小脸瞬间就落了下来,哭丧道:“哥哥,那怎么办?”
郑海洋痛心疾首,“我们把姑姑卖了吧。”
韩一:“把姑姑卖了就有钱了么?”
郑海洋点点头,韩一立刻点头道:“嗯!好的!”
韩婷婷一巴掌拍郑海洋脑后:“乱说什么,你姑姑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小朋友,眼光要长远知不知道?不能只看眼前利益,要着眼未来。”
郑海洋心里滴血,想我不看眼前利益,我就看我兜里的钱。
“延中”股让当时的上海股市一度陷入恐慌,这支曾经大涨的股票如今跌破了两百,让当初想靠着这支股票发大财的人都被套了进去,人心一慌,越跌越多。
韩婷婷依旧很淡定,每天对着电视机喝茶,郑海洋心里盘算想着她为什么这么淡定?难道真的不怕?不,他想,只要是赔了钱都会恐慌,除非她从一开始就希望这支股票跌下去,但有这种可能么?
郑海洋越想越不对,总觉得韩婷婷沉着地太过了,似乎一点都不怕股票跌下去。
郑海洋终于忍不住了,问她:“姑姑,你不怕赔钱么?已经跌了好多。”
韩婷婷笑笑,拍拍他的小脸,道:“放心吧,咱们肯定会赚钱的,你不还得帮韩一存娶媳妇的钱,姑姑这次帮你们一把,多存一点。”
郑海洋:“可是跌了?”
韩婷婷笑笑:“就是要他跌下去。”
五月中旬,大户室里的空调已经开了,人心浮躁,延中在很多人眼里显然已经救不回来了;郑海洋给韩一买了水果吃,正喂着,一抬眼,竟然看到了进门的林宴。
林宴穿着一身黑衣黑裤,表情比衣服的颜色还酷,走近之后看了看郑海洋又看了看韩一,几不可见的一挑眉,道:“好像瘦了点。”
韩一过了小半年已经有些不认识林宴了,悄悄问郑海洋:“哥哥,他是谁啊?”
林宴摸了他脑袋一把,故意道:“我是你存钱将来要娶的媳妇儿,你不记得我了么。”
凸(゜皿゜メ)靠! 郑海洋拍开林宴的手,站起来翻了个白眼道:“行了你,这么逗孩子有意思么?你来干嘛?你爸来炒股了?”
林宴越过他,朝韩婷婷点了点头,口袋里掏出一本股票账户,递给韩婷婷道:“我爸去海南了,暂时回不来,钱都在里面了。”
韩婷婷这次笑了,露出一个这么长时间以来格外明艳的笑容,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接着站起来,朝大户室里的营业员挥了挥手,去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林宴一屁股坐下来,捏韩一的小脸,对郑海洋道:“我爸没来,去海南炒房子了。”
郑海洋有点猜到林宴是来干嘛的了,他是来送钱给韩婷婷的,股票这玩意儿是买的人越多股价涨得越多,延中现在跌得不成样子,难道韩婷婷问林钧这个暴发户借了几百万打算做个大庄家?!
天啊,郑海洋反应过来之后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们家竟然有人能操纵股价!?这得砸多少钱啊!!
林钧似乎一直以来都在剑走偏锋地赚钱,之前是海南的地皮,现在是上海的股市,他似乎特别乐意赚这种钱。
林宴逗了逗韩一,韩一不理他,林宴道:“你怎么不理我,你存钱不就是为了以后娶我回家的么?”
郑海洋一屁股坐下,看着他道:“还能要点脸?”
林宴抬眸看了他一眼,韩一气鼓鼓的,道:“不是你,才不是你呢。”
林宴笑,转头对郑海洋道:“你还真有本事,这弟弟怎么养的,教教我,给我传点经。”
郑海洋:“怎么,你爸要给你生个弟弟了?”
林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冷冷一扬眉,道:“我打算从你这里吸收点经验,回去教育教育我老子。”
郑海洋:“……”
第44章 股市破千,大赚一笔
郑海洋总觉得韩婷婷他们这次是想要干一票大的,林钧这人他算是看出来一点,绝对不是那种会踏踏实实老老实实赚钱的人,他比高听泉的胆子大多了,什么来钱快就做什么,尤其像现在制度跟不上经济的发展,更加可以钻制度的空子。
林钧去了海南,林宴竟然也没去学校,自己一个人在上海呆着,他在交易所旁边的一家酒店住着,每天到了点都要来大户室里坐着。
余秋这两天因为生意暂时回省城去了,剩下韩婷婷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每天一大早,郑海洋便要带着韩一跟着过来,吃了早饭还要给孩子弄个苹果吃。
郑海洋那会儿拿了一把可以随身带的小组合刀具,小刀、勺子、叉子、剪刀一应俱全,要用了就掰出来,不用就弹回去特别方便。
他拿小刀给韩一切苹果吃,一块块塞进孩子嘴里,就跟个喂食的母鸡一样,林宴就像个混进鸡崽子里的小鹰,还时不时要把郑海洋递给韩一的苹果块抓过去自己吃了,一只苹果最后都被林宴和韩一分吃了,郑海洋没吃到一口苹果肉,最后可怜巴巴啃苹果核。
林宴从窗边一男人的桌子上拿牙签剔,边剔牙边对郑海洋道:“你就不能多带俩苹果?搞得好像我和小一一欺负你一样。”
郑海洋慢吞吞转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韩一就已经皱巴巴着一张包子脸回头,特别凶狠地回瞪他。
还趁着林宴不在的时候偷偷摸摸对郑海洋道:“我不喜欢那个哥哥。”
“为什么?”郑海洋问道。
韩一气呼呼的样子:“他抢我的苹果吃。”
郑海洋笑,那指头弹韩一的小脸道:“一个苹果而已,回头哥哥再给你买。”
韩一还是每天都要捏着那本股票账户的小本本,郑海洋就要每天哄他,钱都在里面,一分没少。
韩婷婷坐在大户室里越坐越气派,坐出一种天下舍我其谁的豪情万丈来。
当时沪市限制涨跌幅,延中之前要跌也是每天都跌得有个限度,但就是因为这种有限制的跌,跌得很多人心里都战战兢兢,从三月到四月再到五月,越来越多的人抛掉手里的延中股,并且心有戚戚。
但林宴来之后,延中股竟然就不跌了,跌破两百之后股价缓缓回升,两天时间重新上了到了两百多。
林宴那两天没来,不知道跑去了哪里,重新再回来的时候,面上有一种和韩婷婷一模一样的沉着淡定。
大户室里有时候烟味太浓,郑海洋便会带着韩一去外面晃晃,经过大厅的时候,和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又是一堆人在讨论“延中”股,但当时的氛围特别微妙,尤其当他听说原本地下卖五十的认购证突然翻了一倍开始卖一百的时候。
很多人都在讨论,说那些认购证为什么会突然涨价,疯言疯语传得很快,等郑海洋专门跑出去听的时候,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有人在传“月中之后股市会有大动向”,所以黑市的认购证又炒上来了。
交易所大厅是散户的聚集地、做梦发财的地方,消息在散户间一传开可不得了,尤其最近“延中”一直在缓缓朝上的涨,在大家都觉得这支股票可能撑不了几天又会跌的时候,第二天开盘之后股价依旧攀升。
讨论“延中”的人又开始多了起来,于此同时,一直表现平淡的“豫园”突然开始上窜;而到了五月十八号,交易所旁边那卖认购证的屋子竟然突然不声不响关门了,有人去打桩模子那里打听,发现地下黑市的认购证突然卖到了五百多!!
认购证怎么可能突然疯涨?难道有人一口气买了很多认购证?还是说股市真的像传闻中的那样马上就有大动向?
交易大厅里暗暗弥散着一股浓烈的焦虑,这股焦虑就像是流感一样在散户间感染开,大户室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有钱人的路子宽,能打听道散户打听不到的事情——原来有人把隔壁的认购证一口气全部买了!
认购证三月份第一次摇号,二月份中旬之后就停止对公众销售,能堂而皇之在交易所旁边弄个小屋子卖认购证,可想而知那小屋子的主人是有点来路背景的,并且可以肯定,他手里攥着大把的认购证。
上海是什么地方?整整六万多人干着打桩模子的活计,靠着倒买倒卖赚钱过日子,只要能卖的东西就都能倒,认购证关系着炒股,可自从一月份出来之后竟然就没炒得起来?一直就卖的五十块一本。
大户室里男人们把营业员支开凑在一起讨论,越讨论越觉得邪门儿,认购证当时怎么可能炒不起来?延中涨上来的那段时间竟然也卖的五十一本?还有凤凰化工,当时一路飙上四百多的时候,散户都买疯了,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候竟然也卖的是五十!
韩婷婷当时不在大户室里,她最近都不用电话,是跟着营业员直接去交割的,不用排队,去大厅后面的办公室。
郑海洋拉长耳朵听着那拨男人讨论,越说越邪乎,讨论到最后,所有人都觉得认购证不是没人炒,恰恰相反,是有人在二月份之后手里捏着大把的认购证,故意不让炒,地下黑市所有的认购证恐怕都不足那人手里的二十分之一,所以黑市涨不起来,只能跟着认栽。
捏着大把认购证的人是谁?就是当初交易所旁边的那个小屋子!!
郑海洋听得直发愣,他想难道真是这样?男人到底谁啊?捏着认购证不让炒,这他娘的是在造福全人类么?给股民铺好一条发财的康庄大道?
大户室里的爷们儿个个摩拳擦掌,如今更加肯定股市近期会有大动向,捏着认购证的人等到现在恐怕就是在等时机,五月份,沪市肯定有大动向。
林宴翘腿坐在一边吃水果,眼睛都没抬一个,从酒店里带了水果出来,拿郑海洋的勺子挖火龙果吃,旁边韩一就转着身体这么一直看着他吃,林宴吃两口给孩子挖一勺子,喂了几口,问道:“好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