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摇头:“这个奴才可不知,也不敢瞎扫听,不过瞧见韩妈妈也跟了去,还搬了箱笼,瞧着倒像是出远门儿的样儿。”
出远门?潘明成越听越糊涂,难不成惊鸿兄腻烦了,赶着一早把人送走,不能啊,真要腻烦了,哪还会自己亲自送,再有韩妈妈可是侯府的老人,颇有体面,真要把人送走,也断不会让韩妈妈跟去,更何况还有李顺儿呢,这么大阵仗出行,哪是腻烦了送走,倒有些像回门……
回门?潘明成福灵心至,难不成真是去了玉家,惊鸿兄这是被皎娘迷昏头了不成,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了,这么大张旗鼓的送皎娘回门,见了人家爹娘如何解释?要是他敢把强取豪夺人家闺女的事儿说出来,那玉老先生非得跟他拼老命不可,不,不可能,这都是自己瞎猜的,惊鸿兄再怎么想不开也不会上赶着找打吧。
潘明成却忘了梁惊鸿的心机手段跟那堪比城墙的脸皮,心机深便能先想在前头,手段高什么事干不出来,而最无敌的便是脸皮厚,只要脸皮厚就能睁着眼说瞎话,并且毫无压力。
皎娘却不知他心里的计量,本是怕梁惊鸿反悔,毕竟这两日他都缠着自己一刻未离开,皎娘心里还纳闷呢,不说北国的那位贤王殿下来了别院吗,他作为主人连头儿都不露,岂非怠慢,这可干系两国邦交,绝非小事。
倒是问了一句,梁惊鸿却没好气的说是那位不请自来,用不着礼数周到,若再问便被他揽在怀里亲上来……皎娘颇不适应这般亲近,在她想来便是夫妻也不该如此毫无节制的胡闹,偏梁惊鸿极霸道,根本不容自己反抗,若稍有不顺,虽不会打骂动粗,却会变本加厉的折腾,直到自己服了软方罢……
好在过了两日,他终是信守承诺让自己回家,却未等皎娘高兴,便说要亲自送自己回去,皎娘真被惊住了,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说是不用担心,他自有安排,断不会让自己难做,可皎娘仍是心中惴惴,越近家门越是不安。
第118章 不若亲我一下
玉家住在燕州城东的潘家巷, 皎娘的爹玉先生本是外乡人,赶上那年家乡闹瘟疫,一村子的人都死绝了, 玉先生因举试在外, 得了条活命,后屡试不中,囊中羞涩, 不得过活,得朋友帮忙,荐到燕州城潘府来做了蒙学的先生,方谋了个安稳生计, 横竖老家也没了亲人,便留在了燕州府娶妻生子安家落户。
潘府是燕州望族,对学里的先生颇为优待, 供奉之外赏拨了住处, 便在潘府后面的潘家巷内, 出了巷子不远便是潘府所设学塾, 这潘家巷子里都是一个个小独院, 住的人家也都是府里当差的,不是学里的先生便是有体面的管事,故此大都认识,平常也常串门子唠家常。
当日潘复上门提亲, 左邻右舍的可没少劝玉家二老, 都说是难得一门好亲事,这样的人才, 识文断字不说还谋了衙门里的差事, 虽是外乡人可已置下房产, 便不提这些,只人家不嫌弃咱大姑娘身子不好,这一样便是最难得的。
左邻右舍的一劝加上媒婆子舌灿莲花,便应了亲事,后成礼,吹吹打打的轿子从潘家巷抬出去,那些热闹到如今皎娘都不大记得了,只记得冬郎那几日闹脾气,成礼的时候也没见他露头,后来回门才见着人,低着脑袋叫阿姐,却怎么也不肯叫姐夫,便后来肯叫了,也并不热络,小孩子一样的别扭。
想起这些仿似昨儿才发生的一般,实则却已过去一年了,这一年里除了三朝回门那次,便再未回来过,出嫁的姑娘便是婆家的人了,想回娘家也得赶日子,爹娘过寿或是年节儿才成,偏赶上日子自己都病着,屋都出不去,更不用说回娘家了。
大约正因一年里都没回来过,马车走的越近越有些近乡情怯,时已近夏,车窗的厚帘换成了纱的,既透气又能瞧得见外头愈发熟悉的街景,皎娘知道前面便是潘家巷了,却不见马车有停的意思,心里有些慌,绞着手里的帕子,不知梁惊鸿又打什么主意,他这般送自己回家,莫说自己爹娘见了要吓住,便是街坊邻居也得炸了营。
越想越有些着急,不妨手里的帕子被梁惊鸿拿了去道:“再绞下去,这帕子便腰部成了,费了精神绣的,岂非可惜。”
皎娘咬了咬唇终是忍不住道:“你待如何?”
梁惊鸿却忽的凑过来道:“怎么,皎娘是担心我这刚上门的姑爷被你爹乱棍打出来不成。”
见皎娘瞪着自己不吭声,一张小脸却涨得通红,明显是赌气呢,这模样倒越发娇俏了几分,不禁轻笑出声:“好了,莫气,莫气,我是看你紧张与你说笑罢了。”说着又道:“如今随了你的心愿,该担心的是我才对。”
皎娘:“你担心什么?”
梁惊鸿: “担心皎娘随了心愿,见了爹娘,就把我丢到脖子后头去了,如此,惊鸿岂非要伤心了。”
皎娘知他惯来如此,什么话都是随口就来,也便不理会他说了些什么,别开头瞧窗外的街景,想着再走两个街口便是潘家巷了吧,那些邻居瞧见一个陌生男人送自己家来,该怎么想,往后的闲言碎语爹娘如何应付。
正想着,却不妨梁惊鸿凑到她耳边来,笑眯眯的道:“不若打个商量,皎娘要是肯亲我一下,我便下车,让韩妈妈送你家去,如何?”
皎娘不想都这会儿了,他还有调笑的心思,饶是好脾气也不免有些恼上来,更是冷着脸不肯搭理他,却忘了梁惊鸿是个格外脸皮厚的,哪会管她冷不冷脸,横竖皎娘也没对自己笑过几次,大多数都是冷着一张脸,见了自己并无半分旁的女子的含羞带怯,倾慕就更不用想了,只不似看仇人一般,梁惊鸿就觉赚到了。
更何况,便冷着脸的皎娘他瞧着也是分外可心,梁惊鸿有时候自己都觉纳闷,遇上皎娘之前,便再美的美人,看几回也都厌烦了,偏到了皎娘这儿,越看越喜欢,要说皎娘哪里生的美,也说不上来,就是瞧着哪儿哪儿都顺眼,合该就是自己的人。
心尖子上人儿,哪里舍得真难为她呢,不过就是吓吓她罢了,免得这丫头一回了娘家,就真把自己忘了,想到此,梁惊鸿颇有些郁闷,这么个可心的人,偏生是个冷心肠的,自己对她如此呵护在意,不说别的,便是那事上,也多由着她,收着性子没怎么折腾,却也不见她领情。
虽郁闷到底也未反悔,送了她家来,想到此,心里忽有些恼恨她不解风情,开口道:“皎娘若不肯,便只能惊鸿代劳了。”说着扭了那张小脸过来,在那因惊讶微张的红唇上亲了下去……
待梁惊鸿心中郁气尽数散去,才饶过皎娘,吩咐停车,方道:“过几日我便来瞧你,不许你忘了我,若忘了可要罚的。”撂下话便跳下了车,临下去之前还在皎娘脸上摸了一把,十足的登徒子行径。
皎娘抬手摸着自己的脸,有些烫热,却见韩妈妈了妆匣上车,忙用帕子遮了遮,韩妈妈也未点破她的掩耳盗铃,只是打开妆匣取了梳子出来,给她抿了抿鬓发,抿好鬓发,又取了香粉胭脂与她重新整理妆容,那妆匣支开上面却是一面铜镜,窗外透进光亮落在镜面上,映出一张熟悉却又仿佛有些陌生的脸,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只是却没了过往的苍白,双颊晕红,如凝新荔,眸光似水,春意盎然,这样一张脸即便仍有些瘦弱,却瞧不出病态,故此,皎娘才会觉着有些陌生。
韩妈妈收拾好妆匣,方道:“ 大娘子不必忧心,六爷虽霸道了些,却是真心疼爱娘子,今日的事也早已安置妥当,一会儿大娘子不必说什么,只都交于老婆子应对便是。”
皎娘虽好奇她要如何应对,却知韩妈妈不比梁惊鸿,说话做事都是极靠谱的,若无把握,断不会如此大包大揽。
心里虽仍有些忐忑,却不似刚才那般慌乱,点点头道:“辛苦妈妈了。”
第119章 哪又来个新姑爷
玉家住在潘家巷第二户, 巷口的槐树下有一眼甜水井,附近的人家便也过来挑水,故此常有人在巷口, 等着挑水的功夫唠家常, 横竖就是谁家的闺女许了什么人家,小子订了谁家的姑娘,亦或是谁家媳妇好福气, 新媳妇头一胎便生了小子,又谁家连着生个几个都是丫头云云。老百姓的家长里短大致如此。
都是多少年相熟的老街坊,谁家什么样儿都知道,若忽然来了个生脸的, 自然惹人注目,更何况还不是一位脸生的,竟是来了两辆马车。
平常日子大家伙出门都是用走的, 横竖都是就近的营生, 非得赶上年节儿陪着媳妇回娘家, 道远儿了, 才雇个驴子来当脚力, 若是拉什么大件儿顶大了雇回牛车。
马车也不是没见过,毕竟这边守着潘家,潘家可是燕州府首屈一指的望族,府里的主子们出门都是坐马车的, 却都在前街上, 不会往潘家巷这边来。
这忽的来了两辆马车,真成了新鲜景儿, 男人们还好, 虽也好奇, 到底沉稳些,可槐树下的井台边,还有一早来洗衣裳的几个妇人,见了这么两辆马车,哪里还能忍得住,市井妇人多没多少讲究,扬声便问了一句:“你们找谁家?敢是走错了路吧。”
李顺儿让车夫停下,跳了下去,先是见了礼才道:“ 敢问这里可是潘家巷?”
那妇人目光在李顺儿跟后面两辆马车上来回打量了好几遭方道:“还真是来潘家巷的,是来串亲戚的?没听说谁家有这般亲戚啊。”
这妇人的声音皎娘听着有些熟悉,倒似隔邻的陈家婶子,皎娘透过纱窗往外一瞧,果真是陈家婶子,生怕李顺儿跟他主子一样胡说,忙开口唤了一声:“外头可是陈家婶子?”
皎娘一出声,那妇人愣了楞,不禁道:“怎么听着好像有人叫我似的?”
旁边跟着玩的小丫头指了指马车:“是玉家的大姐姐。”
那妇人呵道:“胡说,玉家姐姐去年就出门子了,这如今不年不节儿的,哪可能回来,再说玉家那女婿虽说衙门里当差,可也没这样的排场啊。”
小丫头却道:“娘不信,瞧啊,那不是玉姐姐是谁?”
都是老街坊,皎娘自然不好在车里不露面,便要下车,韩妈妈便吩咐了一声,让李顺儿放稳了凳子,自己先下去,再扶着皎娘下车。
皎娘这一下车,看清了脸,周围人都愣了,一时竟鸦雀无声,到底还是那个小丫头摇了摇她娘的胳膊:“娘,娘……”连着叫了几声,妇人都未回神,直愣愣盯着皎娘发呆。
皎娘只得走前几步,蹲身行了一礼叫了声婶子,那妇人方回过神来,蹭的站了起来:“哎呦天老爷,还真是皎娘回来了,我还当是眼花了呢,这可是昨儿去你家串门子,你娘还念叨呢,说这一程子听不见你的信儿,担心你身子弱,到了换季的时候,怕又病了,若不是你爹拦着非得瞧你去不可,不想你真不禁念叨,这就回来了。”
皎娘听了心里发酸,爹娘自是疼自己的,只是却碍于礼法,出门子的姑娘就是人家的人,便再担心也不能去探视,便如回娘家一般,非得等着年节儿或过寿才能回来。
那妇人见皎娘眼里似有水气,暗暗后悔自己不会说话,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忙道:“你这回来了就好,你娘瞧见你这般好,哪还有不放心的呢,快着家去吧。”
皎娘:“那皎娘先家去,待安置妥当再与各位街坊说话儿。”
那妇人:“哎哟,说话什么时候不成啊,快着去吧,去吧。”
皎娘这才进了巷子,韩妈妈自然跟了去,却留下李顺儿吩咐小厮从后面车上提了一个好几层的大提盒下来,打开来是一层层的精细点心,冲着巷口的孩子们招招手:“来,吃点心了。”
这潘家巷住的虽说不是穷的吃不上饭,却也都是寻常百姓,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一年到头,也就过年的时候舍得给孩子买块甜糕解解馋,甜糕哪是这样精细的点心可比,刚一打开盒子,光那股子香油味儿就把孩子们馋的直吞口水了,这会儿李顺儿一招呼,哪里还能忍的住,哄一下便跑了过来,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好几层的点心就分了个精光。
陈家婶子家的小丫头年纪小身子弱,挤不过那些小子,等到了她,点心盒子早空了,瘪瘪嘴委屈的直掉金豆子,陈家婶子心疼闺女,指着那些跑走的小子骂了几句。
李顺儿道:“哪些不过是个孩子们吃着玩的,各位邻居的也早预备好了,都在车上呢,我家六爷说了,玉家就两位老人,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往后指不定还得劳烦各位邻居帮扶看顾着些,这些担心权当一点儿心意了,各位邻居千万别嫌弃,这会儿拿着走也成,若不方便的,过会儿让小厮挨个给您送家去。”
众人谁能想到忽得了这样的好处,哪还能让人送家去啊,再说虽都吃这口井里的水,却不都是潘家巷里住的,有的离着好几条街呢,便再够也跟玉家够不上邻居啊,忙道,不劳烦了,自己拿回去也省的再劳动小哥们跑腿儿。
李顺儿自然知道这些不都是玉家的邻居,也不点破,让小厮把备下的礼挨个送了,都是两层的一盒点心,加上一串簇新的铜钱,用红线串着下面结着平安扣,好看的紧。
这钱可比点心实用多了,如此意外之财谁不乐呢。
有远处的拿着就跑了,生怕李顺儿发现他们是浑水摸鱼的,把东西收回去,剩下的大都是潘家巷的邻居,那陈家婶子瞧了瞧手里的东西,心里纳闷啊,虽说燕州府新姑爷上门有给邻居送礼儿的习俗,可都是近处常走动的邻居,大多是糕饼点心,却不过一个油纸包罢了,若是看见孩子,给个铜钱买糖吃,都算极体面大手的,哪见过这样大手笔的。
更何况,这位嘴里一句一个六爷,这六爷难不成是玉家那女婿,不对啊,且不说皎娘出门子已经一年了,新姑爷早上过门了,怎么又来了个送礼的,别人不知,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吗,皎娘那女婿叫潘复,虽说跟潘家沾了些亲戚,却是个早死了爹娘也没兄弟姊妹的,这六爷却是从哪儿算的?
再有,自己可是知道底细的,皎娘那女婿虽说再衙门里当差,日子过得是不差,却也这般富贵,好家伙就瞧今儿这场面,别说衙门里的当差了,就是知府老爷估摸着也没这台面啊。
第120章 戏文里的故事
却见李顺儿指挥着小子从马车上搬箱笼, 愈发疑惑,就算那潘复忽的腾达了,也没见谁家回娘家还带着箱笼行李的, 怎么瞧着倒像长住的, 想到此忍不住问了句:“你说的那位六爷可是姓潘?”
李顺儿目光一闪摇头:“我们六爷不姓潘姓梁。”
陈家婶子一拍大腿:“我说不对劲儿吗,这不果真闹拧了不是,就说瞧着不像玉家那姑老爷啊。”说着又觉不通:“不对啊, 若不是玉家姑爷,为何送了皎娘家来?”
李顺儿:“这事儿说来却有些长,其中更有许多曲折……”说着顿了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儿。
周围大多是妇人,平日里最喜欢家长里短的八卦, 没事儿都恨不能找点儿事儿,更何况这样明摆着稀罕事,哪能忍得住, 忙道:“长了怕什么, 我们几个横竖也没什么事儿, 有的是闲工夫, 你慢慢说便是。”
那陈家婶子也道:“是啊, 这里也没有外人,都是多少年的老街坊,瞧着皎娘丫头长起来的,跟自家的丫头一个样儿, 虽说如今出了门子, 也是潘家巷的姑娘,在外头遇上什么委屈了, 我们这些老街坊便帮不上大忙, 也能站个脚不是。”
李顺儿忙道:“怪道大娘子常提起家里的街坊邻居, 今儿小的算见识了,真真儿都是热心肠的好人,说起来也是大娘子跟我家六爷缘法……”
李顺儿照着自家六爷的吩咐的开讲了,大致意思就是六爷来燕州探望嫁到这边来的表姐,因心仪燕州美景,便留了下来,可巧表姐家跟潘家比邻而居,且表小姐跟大娘子相好,两家常走动来往,便免不得跟六爷碰上,先头只是照过两面,并未说话,后来那位潘大爷不知怎么总往戏班子跑,一来二去的竟和离了,那阵子大娘子可难着呢,不想回娘家让爹娘知道,恐二老忧心,又不知该怎么办,我家表小姐心疼的不行,便接到了府里住,权当多了个妹子,若非大娘子记挂着娘家二老,非要回来,表小姐可舍不得放人呢。
李顺儿口才了得,半真半假的故事,被他说的格外跌宕起伏,且虽未明说,可透出的意思,只要不傻都听出来了。
陈家婶子心道,这不活脱脱一出戏文吗,美人遭难却遇上了贵人相助,认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姐姐,姐姐家里偏偏有位未娶的公子,这边遭难正难过,那边有心怜惜,两下里凑到了一起,就成一对。
不然,这皎娘回娘家,怎么竟是这位姓梁的六爷派人护送打点,且还预备了礼,这可是燕州府新姑爷上门才会遵循的老礼,若不是瞧上了皎娘,哪可能这么做呢。
自己脑补了一通之后,陈家婶子是又气又羡慕,潘家巷里谁不知道玉家啊,祖坟好风水,出了个冬郎那样争气会念书的小子,如今都去京城进学了,将来中榜做官,眼望着光宗耀祖呢,倒是女儿这儿有些不顺心,模样虽好,身子却弱,自小便是个病秧子,三天两头的吃药,玉秀才两口子没少操心,邻居们嘴上不说,心里都明白,这丫头可惜了好样貌,这么个病身子不能生养,怕是没人上门提亲,这娶回去不就成了绝户吗。
不想这丫头自有造化,去年潘复竟然上门提亲了,这潘复虽说不是什么富家公子,却跟潘府沾亲,又念过书,还在衙门里谋了差事,房子也置下了,人也体面斯文,性子温和体贴,真真可是把潘家巷震了,谁家也没得这么个体面的好姑爷啊,当日出门子的时候那体面热闹,如今街坊们还常提呢。
也有那脏心烂肺见不得人好的娘们,乱嚼舌头说这男人啊最没出息,光瞧着脸蛋好看就什么都顾不得了,等日后就知道了光脸蛋好看,不能生养也没用,到时候瞧着吧,不定怎么折腾呢,别瞧这会儿风光,受罪在后头呢。
陈家婶子当时听了,气就不打一出来,一瓢水就泼了过去,插着腰骂道:“人家玉丫头见了你一句一个婶子叫着,这刚成婚的好日子,你不盼着好说句吉祥话也就罢了,却还这般恶毒的咒人,亏得还去庙里拜菩萨,仔细菩萨知道你的脏心,降个雷劈不死你。”
当时好多街坊也把那娘们数落了一顿,潘家巷住的虽不能说都是善人,可这样坏心的也极少见,众人不忿把那娘们数落跑了。
当日陈家婶子可没想到让那娘们说中了,那潘复瞧着挺斯文正派,却也是个没良心的,不用说必是嫌弃皎娘身子弱不生养,外头又迷上了戏子,才闹着和离,皎娘那性子,若那潘复要和离,必不会为难,那潘复正是知道皎娘的性子,才敢这样欺负人,若是换了个厉害的,哪会这么痛快答应和离,怎么也得要些大好处才行,想起来都让人生气。
可说气吧却又羡慕,皎娘自幼身子不好,又碰上潘复这么个混账男人,按说命是有些不济的,可若不是潘复这混账,又怎会被接到邻居府里里,进而有了这样一门好姻缘。
这位梁六爷,虽尚不知底细,可就瞧这排场也知道不是寻常人家,不过这样人家的公子会娶个和离了又不能生养的吗?
想到此不免又担起心来,便拉了李顺儿到一边儿问道:“你刚说你们家六爷是来探亲的,这探亲总归要家去的吧,不可能一直留在外乡。”
李顺儿道:“这个倒不知我家六爷怎么打算的,不过已在燕州置了宅院,瞧意思是要长住了。”
陈家婶子这才放了心,都置了宅院,自是不想走了,又问:“你们家六爷是做什么营生的?”
李顺儿:“我家六爷开过医馆。”
陈家婶子没把开过两字放在心上,一听开医馆的便道:“要说这燕州城里先头是开了一家医馆,可红火呢,里头的大夫一个比一个厉害,天天瞧病的都排大长龙,不会就是你家开的吧。”
李顺儿点点头:“正是。”
陈家婶子顿时激动起来:“真是你家开的?你小子可莫哄我?”
李顺儿:“不敢,先时是我家六爷开的,后来因春芝堂的东家求了人情,便卖与了春芝堂。”
陈家婶子:“怪不得前些日子忽的换成了春芝堂的招牌,我还纳闷呢,原来是这么个缘故,对了,听人说那医馆的东家是京里来的一位公子,祖上出过太医的,他自己也是位神医,说的可是你家六爷?”
李顺儿老实的道:“我家六爷的确通晓医术。”
陈家婶子听了恍然道:“怪道我刚瞧着玉家丫头比以往康健了许多,那气色精神都不一样了,想来是你家六爷的功劳了?”
李顺儿未直接说是,只道:“我家六爷常说,三分病七分养,大娘子身子虽弱了些,只方子对症,细心调养个一两年,便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