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端正得很,笑成却知道他有话要说,而且这话十有*还是自己不想听的。干脆就掏出手机,“我让王远东送你。”然后就让蒋郭泽拦住了胳膊,“别,我们刚好顺路,这个点了就不要压榨你的员工了。”
笑成笑脸都懒得给他一个,走过去拉开车门。
回头刚要招呼蒋郭泽一声,就看到他表情不对,随着“小心!”两个字落地,他肩膀迅速一闪,一道风擦着脸掠了过去。
对方眼看没击中,马上扬起球棍照头劈下来,笑成丝毫不惧,一边躲闪一边寻找机会去拿他手腕。这人有点下九流的身手,但显然没练过,笑成还是料理得了。没想到一阵脚步声,另外围了三个人上来,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刀,照后面就要给笑成一下子,被蒋郭泽用电脑挡住了。
蒋郭泽也专门练过,但身手比笑成差一点,手里电脑包是皮的,已经整个烂了,他拿着当盾牌一样护在身前,笑成手里则拿着刚抢来的棒球棍。对面四个人,三个人手里有武器,他们两个人手里像样的武器就只有个球棍。
只是那几个人也畏惧刚刚笑成那一下子,左右交换视线并没有立刻上来。
蒋郭泽斜眼看笑成,“你行不行啊。”
“你说呢?”他话音一落突然冲了出去,对着那个手里没东西的,一个虚晃,一脚踹上去,跟着照头给了一棒子。干净利落两三下料理了一个。
另外三人朝笑成扑过来。
笑成见把人吸引过来了立刻给蒋郭泽吼了一声:“报警。”
蒋郭泽早就准备好了,这时候迅速拨通电话。
之后就是一番混战。
警车过来时候地上躺了三个,拿刀的那个听见声音跑掉了,躺着的都是被球棍闷的头。蒋郭泽和笑成身上也都挂了彩。蒋郭泽胳膊大腿都被割伤了,笑成还好一点,只腰上给划了一刀,本来那刀子是朝着蒋郭泽捅过去的,笑成抓他胳膊拦了一下,刀子蹭着他衣服就过去了,虽然出血了,倒并不严重。
警察看他们这个样子直接开车拉到了医院。
说起来也是和医院有缘,昨天晚上刚来了一趟今天就又来了。
医生给包扎的时候蒋郭泽就给笑成眨眼,笑得那副样子,“运气不错啊,一会安排病房的时候让远东帮你打点一下,给你排到一间?”
王远东听见消息就过来了,这会正在下面挂号缴费。他们坐警车过来的,走的是急诊,先弄过来缝合上药了。
笑成倒还好,口子长,但是浅,养几天就行。蒋郭泽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尤其大腿上那个伤口有些严重,要等那边医生会诊之后进一步处理。
但这都拦不住他话多,跟笑成猜测了一下刚袭击他们的究竟是绑架抢劫还是有人买凶,这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也猜不出什么,加上公共场合,很多话不方便说,他也就放下了,把话头转到笑成身上,“你和人卫少是怎么回事?旧情复燃了?”
笑成直接没回答,关心了句,“伤口不疼了?”
“还行吧,有点。”
“那就少说点话。”
卫邵歌昨晚上就是药物反应,醒了没事儿就能回去,他自己伤得很轻,都没有住院的必要。过了会医生会诊结束,过来给蒋郭泽做手术,尽管蒋梦泽一再劝他先回去休息,笑成还是没有走,直到蒋郭泽手术结束,确定没问题。
一看时间十二点刚过,干脆再医院开一个病房睡一晚。医院虽然常常床位紧张,但vip加护病房大部分都空着,他愿意多掏点钱,医院也不会拒绝。
他今晚一天也很累,白天一直忙工作,晚上又跟人械斗一番,身上还放了点血,按道理一沾枕头就要睡着的,但他躺了半天都没有睡意。掏出手机看时间,一条生日提醒明晃晃挂在屏幕上,他表情一怔,关掉了,却又特意看了眼日期。
已经两点多了。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闭上了眼睛。
笑成睡觉并不轻,但有点认床,加上昨天一天折腾,晚上就没怎么睡好。他睁眼一看时间,还不到六点,就又重新闭上了眼睛。虽然没有睡意,权当闭目养神休息。
不知道过了多会,他听见开门的声音,估计是护士查房,一时没有睁开眼,就感觉有人快步走到床边,呼吸急促,动作却很轻,先伸手试了下额头温度,然后轻轻挪开他压在被子上的手,准备拉开被子。
笑成顿时睁开了眼睛,声音微哑,“你干什么?”
卫邵歌见到他醒过来顿时一惊,手却没收回去,“看你伤得怎么样。”
笑成拂开他手臂,坐起来直接下了床穿鞋去洗漱,一边推开盥洗室的门一边说,“有什么好看的,就是划了个口子,都没有缝针。”
他快速低头洗了个脸,没看到牙刷,就用漱口水漱了口。出来看见卫邵歌一只手斜插兜站着,刚刚跳出来的太阳照在他身上一层绒绒暖光,看起来整个人都是亮的。
温暖,愉悦,光,和热,像是从来没变过。
只是走近之后,笑成却有些怔愣——
这亮光只是太阳的光,而不是由内而外所发出的光。
他身上的光不知被谁偷走了。
卫邵歌穿的非常简洁,低立领灰色上衣,配一条白色裤子,剪裁得体,显出他肩宽腿长,十分漂亮。头发也剪短了些,很利落。这时嘴角带笑,却并不热情亲切,反而和人拉开些距离,比之两年前更加成熟内敛。
笑成注视了几秒,微微一笑,“好像瘦了?”不等对方回答,他就又道,“在国外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联系我。”
如果第一句还有些不动声色的关切,后面两句则已经是全然的客气寒暄。
卫邵歌停顿了一下,“这两天才回来。”随即又漫不经心问了一句,“你换手机号了?”
“没,”笑成道,捡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怎么问这个,你给我打电话了?”
这会还没有护士过来,才想起自己好像昨晚交代过,不用查房晨检。抬头看见卫邵歌还站着,笑成就客气的让他坐下,问他一起吃早饭?问完反应过来,又问早饭有没有吃?
卫邵歌笑笑,说:“还没。”
笑成给王远东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时候多买份早餐。
王远东问要买什么?笑成就说买点包子豆浆,又说豆浆有一份不加糖。他这么说的时候放松靠在沙发上,目光随意飘向窗外,右手捻着病历本上的小夹子,转了两下。
卫邵歌放在膝盖上交错在一起的十指忽然收紧了。
笑成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一下子。但马上的,他的手机又震起来,是蒋梦泽的。
因为蒋郭泽,以及蒋梦泽对他们帮助的缘故,笑成对待对方一直客客气气,从来不曾怠慢,但这会看到来电,他却想都没想挂断了。
抬头看向卫邵歌,笑笑,“这两年你……”
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笑成眉头一簇,显出些明明白的不耐烦,但很快,那边自己挂断了。
接着就是轻轻的敲门声,门被推开,“笑成,你感觉……”蒋梦泽话语陡然一收,转而笑起来,“这是你朋友呀?”
笑成简单的“嗯”了声站起来,问她,“郭泽怎么样了?”
蒋梦泽就笑起来,“那点伤对他说算什么?他小时候可是港岛下九流混起来的……他一早就醒了,还有功夫跟你朋友开玩笑,我看是没什么了。”
“开玩笑?”
“是啊,跟你朋友说你伤得比他还要重,一直昏迷不醒,送到加护vip去了。他那样子,我都险些当真了。”
笑成心里一跳,看了眼卫邵歌。
卫邵歌目光微敛,显得有些沉默。
蒋梦泽笑了两声,说她买了早饭,让笑成下去蒋郭泽那里一起吃,笑成正准备拒绝,卫邵歌突然站起来,客气道,“就先不打扰了,改日来看你。”一侧身,绕过蒋梦泽就出去了。
笑成神色顿时淡了许多。
让蒋梦泽稍等片刻,转身走进盥洗室,扭开水龙头,给脸上浇了两下。水滴顺着额头,眉眼,鼻梁滴下来,他撑着水池埋下头,闭了闭眼,嘴角却勾起一点不自觉的笑。
只是笑意很快就消散了。
毕竟已经过去了。
他甚至没想过再一次见面。
直到李元彬破天荒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出来“喝一杯”。
他很快答应了。
到了之后却只有李元彬一个,已经先喝上了,见到他说些东拉西扯的东西。他们出来玩的时候,偶尔也会撞上对方,但这么单独出来喝酒却还是头一次。笑成以为对方要跟自己说点什么。
然而酒至半酣,却还没听到半个字。笑成终于忍不住提了句,“前几天还见到卫少,不知道他……”
只听到前半句,李元彬就瞬时酒醒了,诧异道,“你说什么?他怎么可能回来?”
☆、第一百零一章
端起的酒杯堪堪被压到唇边。
“你说什么?”
李元彬突兀一顿,随即拖长了声音“哦”了一下,摩挲着杯子解释道,“不是他家里事情还没完么,这时候回来肯定不妥当。”
压在唇上的玻璃杯被仰起,酒液冲进了喉喽里,笑成“咣”一声放下杯子,在手里转着,慢慢道,“怎么我听着你好像并不是这个意思。”
李元彬略略有些尴尬,仍旧自若道,“什么这个意思那个意思,你们做生意的人就是喜欢话里藏话。”
这两年笑成身上气势越来越重,他竟都有些不能招架。初见时,还是以卫邵歌舍友的身份,对方不过是一个普通大学生,也只比一般人要沉稳老练些。而现在么……虽然只是些传言,他早就被惊得习惯了,也只能称赞一声卫少好眼光。
笑成提到邵歌回国,他第一反应是想深问的,但又怕对方揪着他话头不放,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抖搂出来,那可就不好了。尤其是,他还有点小事情想请人家帮忙。
他现在算是有点明白,他发起邀约,对方为什么答应的那么痛快。
邵歌回国的事他真一无所知,当然也挺想知道的。但他忍了忍,终究还是把话头一语带过。但心里总归是惦记着了。
如果邵歌真回来,为什么不联系他?
难不成还因为那时候争执了一下气儿没消?
李元彬一边和笑成喝酒说话,渐渐心不在焉起来。
他觉得自己没错。
他压根就不赞同卫邵歌出国。
就连他卫朝华知道卫邵歌出国是要结束强制性治疗的时候,脸色也都变了。
说句实话,卫朝华根本不了解卫邵歌。如果不是上大学之前,邵歌一次玩大了些,闹出事情来……卫朝华估计还要继续不以为然下去,觉得儿子不过是叛逆期到了。
他妈妈的事情李元彬知道的也不多,但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来,十有八/九是卫朝华辜负了人家,后面又跟第二任妻子家里人走得极近,直到那个女人去世都没淡了联系,反而合作更加紧密。就比如,卫少这次沾染上案子不得不避走国外,归根结底还是孟家换届欲要更进一步的缘故。
这事情人家家里都拍板决定了,他李元彬哪里有置喙的余地?也只能在心里给卫邵歌鸣个不平而已。
卫家手里明明握有切实的证据,更不要说后面笑成托人递来的那些,完全足以翻局,却没有拿出来,反而让卫邵歌去国外避一避。不过是为了把这事留成一招后手,放长线钓大鱼。
卫邵歌就不得不做出些牺牲。
但要他李元彬说,去国外也没什么,说不得还是别有一番潇洒恣意的天地,好过国内这些纷纷扰扰的拘束。然而他这好不容易梳理出的一番安慰鼓励之语还没给卫邵歌说出口,就得知对方要去国外接受强制性治疗。
李元彬当场就说不出话了。
他和卫邵歌虽然没有别人家兄弟死党那样无话不谈的亲密,心里的情分却丝毫不差。倒也不是他自以为是,但实话说,这么些年,真真正正让卫少能放进自个心腹的朋友,也就只有他一个。
他自然也将卫少看得极重,否则也不会好言相劝恶语相向非要对方接受治疗。
但那为数不多的几次毫无成效的心理咨询就已经是极限。
没谁比李元彬更清楚,卫邵歌有多厌恶将自个当成一个病人。尽管自己私下精研各种精神分析心理书籍,知之甚深到面对国内那些心理咨询师三言两语就让对方从理论到逻辑轰然崩塌,却从来不肯松口承认自己是一个……病人。
在这一点上,他格外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