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已经不知道了自己生存的意义何在。
父亲死的时候告诉他:“好好活下去,一定会有人接受你。”
是,父亲说的不错。
的确是有人接受他,有人不但接受了他,而且还用自己的怀抱,保护了他。
可他呢?
他都做了什么好事!
悔恨的泪水不受控制自贺停云的眼角滴落,很快汇聚成一汪小小的水洼。饶是苏河,也从来没见过贺停云这个模样。
苏河替他止住了血,一抬头看他泣不成声,惊呆了:“不至于吧?”
贺停云摇摇头,哽咽说:“你不懂。”
苏河道:“我确实不懂,我只知道,若是早知有今天,你又何必说出那换血的法子凭空伤人心呢?宁晚晚那小姑娘这么倔,肯定生气了。”
贺停云心脏抽疼,他想。
是生气了。
不但生气了,还讨厌他了,再也不想认他了。
“要我说,你们都必须好好给她道歉。”
苏河认真地道。
贺停云怔住,一时没想到还有这种方式:“道歉……她会接受吗?”
他们还能和好如初吗?
苏河皱起眉头,正欲开口,忽然,门帘掀开,一脸怒容的谢子阳闯了进来。
“大师兄!我都听说了,你怎么能对晚晚动手呢!”
第58章 第五十八天
贺停云被骂懵了。
面对怒气冲冲, 兴师问罪的谢子阳,他一时竟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下意识地,他想反驳。
可转念又是一想, 谢子阳说的不错,他的确是对晚晚出手了,该骂。但问题是, 谢子阳何时也变得这么维护晚晚的?
这些年来, 他不是一直都是最恨宁晚晚的人吗?
当年宁晚晚不告而别。
几个师兄弟包括师尊在内, 或多或少对宁晚晚都有愤怒。
愤怒最明显的就是谢子阳。
在谢子阳的面前,几人甚至不敢再提起宁晚晚相关的任何事。
只要一提,谢子阳就一定会翻脸。
贺停云却是不知, 谢子阳的确是曾经恨宁晚晚入骨, 然而自十年前情丝秘境相见,谢子阳想通了从前多年都未想通的事。同时, 在漫长的时间中, 谢子阳不断自我反省,对宁晚晚的感情也从当年的仇恨、复杂、纠结, 转变成了愧疚,怀念。
再相见,谢子阳已经完全不恨宁晚晚了。
非但如此。
从弟子口中得知,问剑大会上宁晚晚或许被大师兄所伤后,心急的谢子阳甚至不顾一切地冲到了贺停云面前质问,要为宁晚晚讨个说法。
但谢子阳万万也没能想到的是。
这场比试中,贺停云的确是动手了, 然而, 结果与情丝秘境中的自己并无两样。
受伤更重的, 是贺停云。
眼下, 贺停云虚弱地躺倒在床榻上,胸口已经被血染透了。他的脸色远比往日更加苍白,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而他的眼角处,未干的泪痕也让此时此刻的他显得分外可怜。
“大师兄你也受伤了?”谢子阳没想到自己的质问会遇到这样一幕,登时尴尬地说不出话来,但他仍是支吾着:“可……就算是这样,大师兄你不该对晚晚动手的。”
贺停云眸光一沉,哑着嗓子:“我知道。”
不必谢子阳提醒,他已经不能更清楚。
而那代价,他也已经正在承受了。
谢子阳神色激动地道:“不,你不知道,你若是真的知道,该像那李和风一样,直接弃权的。”
贺停云皱起眉头:“李和风是你劝说他弃权的?”
谢子阳摇了摇头,说:“自然不是,我也不知为何他会弃权,但……”
谢子阳的眼神里透露出痛苦与懊悔,他无力地攥了攥拳:“我们身为晚晚的师兄,不该也不能,和外人一样,对晚晚动手。”
在谢子阳眼里,哪怕现在宁晚晚已经变强了,却永远都是那个需要他们去呵护去照顾的小师妹。
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至少贺停云,还有他不该。
晚晚曾经多么信任他们呀。
可他们已经伤了她的心。
现在的宁晚晚,再也经受不住任何伤害。
否则,谢子阳不敢想象,他们还有何颜面敢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贺停云双眼通红,吼:“你以为我想?”
可太迟了,他明白的太迟了。
当贺停云终于记起一切的时候,晚晚已经完全把他当做一个陌生人了。往日的兄妹情谊不再,再相见,只有那冰冷的长剑。
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留给他了。
拥抱,笑容……更加成为奢望。
“我说你们,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见到两人此刻失落的模样,苏河忍不住嘲讽。
当年贺停云提出换血的主意时,只有苏河反对,苏河还当这些人当真是铁了心;可没想到时隔多年,他们竟又后悔了。
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事情已经发生了十年。
对修士来说,十年其实算不上久。
但方才那问剑大会上,苏河遥遥地看了眼现如今的宁晚晚。
她长大了。
并非说她年龄、身体上的成长,而是整个人所散发出来的气场,那种自信坚定的信念。
苏河断定,这小姑娘现在一定非常坚强。
当年的事,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哪怕是再遇到什么打击,她也一定能迅速地爬起来。
这样的气场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一定是这十年的经历所塑造的。
可惜的是,偏偏是人生如此重要的十年,无论是贺停云还是谢子阳,都缺席了。所以无论他们现在怎样懊悔,怎样想弥补。
对宁晚晚来说,都不再重要。
贺停云抬起眼看苏河,那眼神茫然中又带着一丝无助,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他问苏河:“苏河长老,你方才说要我向晚晚道歉。你说,如果我道歉了,她会原谅我吗?”
苏河皱起眉心,面露为难:“这……”
他想说他不是宁晚晚,他怎么知道。
但若是换做苏河自己,定是不原谅的。
可他不好直说,眼下的贺停云受伤极重,就靠那些许的信念撑着。如果这个关卡他实话实说,他怕贺停云受到打击,可能自此一病不起。
平心而论,苏河并不愿见到这一幕。
毕竟贺停云是他生平所见,最有才能天赋的医修。
医修若少了他,定然是修真界一大损失。
但苏河忘了,谢子阳没那么多计较。贺停云问完,谢子阳便苦涩地笑了:“怎么会,大师兄你以为我没有做过吗?但晚晚她……”
谢子阳话没有说完,他实在是不想回忆那一日。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补偿晚晚。
可晚晚并不接受。
甚至,晚晚身旁的那个女魔修还委婉地赶他走人。
那天他在雪里等了整整一夜。
最后是被谢家的护卫看不下去,背回仙府的。
回到仙府后谢子阳便病了,高烧不退数天,至今还没有完全好转,还是听说了宁晚晚被贺停云所伤的消息,这才强撑着赶了过来。
而贺停云听完这话。
心更冷了。
原来,连这条路都被堵死了,那他还能怎么做?
要怎么做,才能让宁晚晚再回头看他一眼。
难道要等到他死的那天吗?
“咳咳——咳咳——”他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起来,原本已经被苏河缝合好的伤口也开始继续渗血,场面一时十分危急。
苏河赶忙上前,以银针封住他的周身穴位,喊道:“都什么时候了,先把自己的命保住再说!没了命,一切都是白瞎!”
谢子阳也急了,扶住贺停云:“大师兄,你没事吧,快快躺好让苏长老替你医治。”
贺停云咽下一大口血,苍白的唇色染上异样的血红。
事实上,作为妖兽,他清楚的感受到身体的伤势正在逐步复原。然而,心脏所在的地方,好像是被挖空了一样,无论怎样填补,都是一个黑黢黢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