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叔屋里的灯还亮着,他平日要操持家务,配合着连蓉儿倒是做的井井有条。
但现在连蓉儿出了事,一些开销和家中的账目也就落下一截,这几天倒也不打紧,再记上便是了。可是越看账目,就越觉得有问题。大半夜还在和账房先生对账目数额,支出收入,每笔都差一些,可常年日久下来,竟发现差了好几万两银子。
他坐在椅子上,拨弄着桌子上的算盘,摇摇头:“这一笔,府上购买燕窝的钱,这是上好的血燕,价格确实昂贵一些,可四月才购了五十斤,就算主子们每人每日都吃,若按照每人一年吃三斤,那余下的燕窝呢,银子也瞧不见。”
“这....”账房先生皱眉道:“会不会是府里的丫鬟们中饱私囊了?”
管家摇摇头:“这里记着老夫人那边分过去十斤,然而还不到半年就又来拿,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是谁在这中间做了手脚。”
萧尘霜走到门口敲了敲门,祥叔抬眼望去,却见是二小姐,和账房先生忙起身行礼。
“祥叔,我想看看账本。”
账房先生一脸为难道:“这.....您虽是主子可并不主事,这恐怕于理不合。”
“家里如今出了许多乱子,我身为二小姐自然有责任拨乱反正。方才听你二人言辞之间颇有难处,倒不如让我也看看,三个人清账起来,总比两个人要快。”
说完她便坐了下来,等着祥叔亲自将账本交到她手里。
这倒也是,家里最近乱,将来谁当家做主还是个未知数,三个人坐起事来确实要快很多。
她并没有看别的账目,只看了记载大房和老夫人那边每日的花销用度。
看着这些每日所支出的银子也是心惊,但这账面做的极好,若不是这次堆积太多,要仔细去核算,平日里也不会注意到。
从这些账面就能看出,这十几年,连蓉儿究竟贪了多少,原来人人都想当这家里主事,那小金库可是养的肥肠满肚啊。
这些事要细查下去,又会揪出多少这样中饱私囊的人。
老夫人房中每年用度也得小三万两,平日吃穿用度还是用的府中公银,而她平日里礼佛鲜少花费,那么这一年用度私银三万,所用何处?
看样子这柳嬷嬷可真是太过贪得无厌了。
她不动声色,看着上面字迹签署,乘二人不备时,暗中撕下一页,这才起身将账本交付,“我看了一些,确实数目不对,不过这是门大工程,一时半会也是核算不清楚,明日我会奏报父亲让他多加派两个人手,将这十几年的账目,都粗略核算一遍。”
“如此甚好啊。”祥叔拱了拱手表示谢意,萧尘霜也还了礼,这才和喜儿一道往老夫人房中走去。
经过长长的走廊,却见明轩独自坐在廊下,对着满池的锦鲤发呆,水面时时泛起涟漪,吐着气泡。
喜儿指了指明轩所在的方向,低声道:“小公子肯定伤心极了,以往每年中秋回来的时候,家里都是一团和气。”
“和气...”萧尘霜目光幽幽,淡淡道:“可自我来了之后便不再和气。”
喜儿急道:“那不是这么说的,小姐您回来是拨乱反正,嘿嘿,奴婢现学现卖,您可别笑话。”
“我何故要笑话你,能学东西是好事。”萧尘霜看着明轩的背影叹息一声:“这只是刚刚开始。”
察觉身后有人,明轩猛地回头看去,只见两个少女站在不远处的假山下,他起身走了两步,但想想又觉得无颜面对。
家里频频出事,老夫人遭受打击不小,大夫说是急火攻心,只要喝一两副药便也没什么大碍。
柳盈算是个有孝心的,从事发到现在也一直守在老夫人跟前,亲自煎药,亲自喂服,就连这每日的膳食,包括那些忌口的,也都记得一清二楚,全然将老太太当做自己亲娘伺候着。
本来老夫人是不怎么待见她的,总觉得那柳家虽是富商,却因家中争夺产业导致衰落,但再怎么说也只是富商之女,这身份是差了些。倒也是萧义心好,收留了这丫头,再后来二人生出感情,才纳为三房,
而现在每每自己有事,这柳盈总是在跟前伺候着,就算是石头做的心,也总有暖和的时候。
怕老夫人靠的不舒服,柳盈打算从柜子里拿出一床棉被,但刚一起身就觉得有些头晕。
老夫人见了,目光也柔和了几分,温声说:“你守了一天了,上次病着你也在守,回去吧,这里又不是没有下人。”
柳盈却是笑了笑说:“下人哪里有我仔细,人大夫说了,你这个病得静养,那些人毛手毛脚的,我放心不下。”
“要是你病倒了,那我也无人顾着了。”说到此,她转眼看向身旁的丫鬟,“带你家夫人回去歇着,我这里还有一些没吃完的人参也带上,据说是三百年的....也算罕见,快些去。”
柳嬷嬷照她所说去做,打算从库房拿出来,刚一开门就看到萧尘霜和喜儿一道过来,忙喊了一声二小姐,这才离去。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你怎么来了。”
“祖母病了,我当然要来看看,听说从大姐的事情到现在,都是三娘在照顾。”说到此,她上前接过柳盈手里的棉被,“三娘,我看你面色不好,应该注意身体,今夜让我守着祖母,你尽管放心。”
柳盈有些为难,但确实这身子有些吃不消,老夫人也希望她能回去好好睡一觉,在一旁劝着,拗不过二人的意思,便也只好先回去。
临走前还不忘絮絮叨叨一番,让萧尘霜注意这个主意那个的,十足一碎嘴老婆子。
待她走后,屋里也安静了下来,萧尘霜将棉被折叠一二,这才放到老夫人背后,这样靠着确实会舒服一些。
“老夫人,三夫人走了吗?”柳嬷嬷端着一个红色的盒子走了出来,见三夫人并不在屋内。
萧尘霜开口道:“三娘刚走没多久,你现在去还追的上。”
“那老奴先给三夫人送去。”说完便匆匆出了门。
大抵是看出萧尘霜的意思,老夫人也没有多说,直言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这件事确实你母亲做的不对,不过她到底为家里操持十几年,也算有些功劳,若是休了她,外人也只会说闲话。”
萧尘霜并未急着开口,只是缓缓吹着手里的汤药,直至不烫了之后这才又让喜儿去准备一些蜜饯,毕竟她自己就怕吃苦药。
喜儿出去找蜜饯了,屋里只剩下两个人,烛火明明灭灭,她起身去关了窗户,这才又坐到凳子前。
“祖母,有些事我本不想告诉你。”
老夫人疑惑道:“什么事?”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仍是不解,认为她故弄玄虚,敷衍的看了一眼,可当看到上面的用度银两以及签署时,也是震了一震。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忙问道:“这是什么,从何而来?”
萧尘霜道:“祖母,你该喝药了。”
老夫人却一把将药碗打翻,“到底从何而来!”
还不待她说话,只见汤药溅落在地,地毯冒起轻烟,立马灼了一个大洞。
老夫人双眼死瞪,遍布惊恐,坐起身来,不可置信的问:“这是....有人要害我?这药是柳盈熬的。”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传来,萧尘霜起身走到门外,板着一张面孔看着来人。
柳嬷嬷笑着道:“二小姐,您站在门口作甚?”
萧尘霜淡淡道:“我想陪祖母说会儿话,你先下去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