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莫惑瞬间看清他漆黑的瞳孔里透着些惊惧,微微一顿,联系方才的事,估摸这少年是怕蛇,便看向卫玄,接着目光下移扫了扫蛇煲。
    卫玄了然,立刻道:“楼主,这汤被砸了一下不能喝了,我拿去倒了。”
    “嗯,我不喜欢喝这个,换别的。”
    “是。”
    莫惑敏锐地察觉到某人不挣扎了,冷冷盯着他:“不跑了?你刚才发什么疯?”
    祁真自然不能把弱点告诉他,眨眨眼:“就是忽然想如厕,没事,我能忍的,”他说罢指着他的脸,“有东西。”
    莫惑早就不能忍了,顿时掏出手帕狠狠擦了擦:“去打水,我洗脸。”
    祁真没意见,立刻走人。
    莫惑转过身,平静地望着手下。
    风雨楼的人齐齐低头,暗道楼主方才只顾观察夫人而没躲开汤汁什么的……我们什么也没看见。花舵主则把头埋进碗里,分舵前些日子换了大厨,他好像忘记把楼主的喜好告诉人家了,他们楼主似乎是不常喝蛇煲。
    莫惑急着去洗脸,盯着姓花的看了一眼,一语不发离开了。
    卫玄处理完蛇煲便去找莫惑了,中途路过水井,见少年的手下在打水,忍不住笑了笑。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他们楼主看着冷心冷清,但其实并不残暴,虽然喜欢偶尔逗逗少年,可不会故意虐待人家,之前没动少年的手下也为的便是让他们照顾少年。
    实际上接下来的三个月,少年只需要听吩咐便行,不会受什么罪,大部分要卖力的活楼主都会提前找好人手,而少年却不会察觉到不对劲,感激的也永远是别人,不会清楚是楼主下的令。
    他是家仆,与莫惑一同长大,知道他们楼主的性格有点别扭,便又笑了笑,很快去向楼主复命:“厨房剩余的几条蛇都处理了。”
    莫惑点点头,余光一扫,见少年直到迈进小院才从手下那里接过盆,便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等着他,教育道:“下次快点。”
    “好,”祁真把盆放下,见他开始洗脸,忽然道,“楼主,你的洁癖严重到什么程度?”
    莫惑看向他:“怎么?”
    祁真一脸纯洁:“我得问清楚,刚刚来的路上有一只苍蝇掉进水里了,但我及时捞出来了,应该没事吧?”
    “……”莫惑快速拎过毛巾狠狠把脸上的水擦干,见少年用“我好无辜”的模样望着他,再次想揍这混小子一顿,他用力把毛巾扔进盆里,声音冷得掉渣,“给我重新去打!”
    “好哒!”祁真颠颠地端起盆就跑了。
    卫玄看看少年的背影,又看看寒着一张脸的楼主,沉默了,依少年有仇必报的性子,这三个月……到底是谁折腾谁?
    第25章 书童王爷4
    祁真端着铜盆再次进门时卫玄已经离开,而莫惑则换了件衣服,仍是一袭黑衣,只不过缎面与花纹有少许不同,和之前那件一样,具是上等的料子。他猜测这人兴许怀疑身上也溅了菜汤,为了以防万一干脆换了,便放好盆,乖巧道:“给。”
    脸颊沾着菜汤和苍蝇的洗澡水,莫惑浑身都不舒服,等待的这一小会儿功夫,他觉得整张脸都有点僵,冷冷问:“这次不会又掉了什么吧?”
    祁真漆黑的眸子显得很无害:“嗯?”
    “……”莫惑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凑近了点,“我告诉你,要是再有,你就再去给我换,何时换好何时回去吃饭,懂么?”
    祁真眨眨眼,沉默了。莫惑见他终于老实,满意地放开他,正要再问一遍是否有东西,只听他忽然喊了自己一声,便冷淡地看着他。
    “我有个问题。”
    “说。”
    祁真道:“打个比方,假如这水里刚刚掉了虫子,但我为了能尽快吃饭就把这事瞒下了,你会知道我在撒谎么?要是知道了我会有什么后果?”
    莫惑冷酷地盯着他:“我会把你拖出去抽一顿。”
    “好的,我懂了,”祁真默默想了想,又想了想,“这水是干净的,你洗吧。”
    莫惑:“……”
    祁真劝道:“快洗呀,洗完好去吃饭。”
    莫惑看看少年又看看这盆水,暗道若真有问题,少年大可以等他洗到一半再寻个理由出口提醒,而不是像这样故意要令他犹豫不决,便在心里冷笑一声,淡定地过去仔细将脸洗净,这才觉得舒坦。
    祁真见他不上钩,略有些失望,依然很乖巧地站着。
    莫惑忽略掉他眼底那一丝小寒光,率先离开,二人一前一后很快又回到了大厅。
    花舵主方才被楼主的眼神弄得心惊,总觉得自己要倒霉,为了将功赎罪便拉着主桌多余的人搬离,只留两副碗筷和两把椅子,也好让楼主与夫人独处。
    莫惑进门后看到这幅画面,顿时明白某个手下又犯蠢了,抬眼扫了过去。花舵主正要讨好地冲自家楼主笑笑,紧接着就对上他冷冰冰的眸子,立刻闭嘴,反应一下,简直困惑极了,慢慢又将头埋进了碗里。
    祁真左右看看,奇怪问:“他们为何都走了?”
    莫惑冷淡道:“兴许是怕你忽然又发疯。”
    祁真不愿提起自己的弱点,随便应付了一句,发现他没再让自己盛汤,便拿起筷子吃饭。
    两把椅子离得很近,莫惑只要一扫便能看见身边的人,只见他温顺地垂着眼,腮帮一动一动,似乎很满足的模样,不知是第几次觉得这少年有东西吃的时候确实很乖。
    “嗯?”祁真抬头,显然觉出了他的视线。
    莫惑回神,不想什么都不说,便冷淡地吩咐:“给我盛汤。”
    祁真忍了,起身乖顺地为他盛好,给自己也弄了一碗,坐下继续吃,很快眼底那一丝不爽的神色渐渐散开,再次吃得满足。
    莫惑看几眼,恍然想起初遇时奶娃娃抱着他不撒手一直哭,他哄了几句不见成效,便买了点吃的塞过去,这才让对方止住,抽噎一声,乖乖窝着吃零嘴,没想到十几年过去竟没有变。他瞬间有了几分熟悉感,忽然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祁真一怔,慢吞吞把嘴里的饭菜咽下:“怎么?”
    莫惑道:“你是我的书童,我自然要弄清楚些。”
    祁真对这件事其实一直有几分怀疑,因为虽然才认识不久,但他总觉得莫惑不太像是会干这种闲事的人,就算是他撒了谎,这人也不至于和他耗三个月,所以他猜测莫惑恐怕别有目的,此刻闻言便立刻了然,暗道莫惑兴许是想趁机打探他的底细,这混蛋嘴上说不想再找小金球的主人,实则换了办法?
    反正他也想知道小金球的事,并不隐瞒:“我还有两个哥哥。”
    当初几家一起吃饭,奶娃娃的娘曾说过她还有两个儿子,这也是三家多年来找人的线索之一,如今恰好对上,莫惑更加确定这少年是当初奶娃娃,问道:“你父母呢?”
    “去世了。”
    莫惑猛地怔住,只觉大出意外,见少年睁着漆黑的眸子望着自己,略微犹豫一下,没有追问是何事的事,道:“所以之后是你哥哥养的你?”
    “嗯,他们很疼我。”
    “疼你还放心让你出来?”
    “是我坚持要走的,”祁真道,“没办法,找人心切。”
    莫惑想到卫玄推测说这少年搞不好要找的是自己,顿了顿,觉得不能妄下论断,正要再问却忽然发现了什么,冷冷扫向旁边几桌,只见手下全都捏着筷子停在半空,低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菜,实则在默默偷听,不禁眯起眼。
    哎呦,楼主夫人要找人?我们最擅长了!找谁?风雨楼的人静静等了等,觉出那桌没了声音,便齐齐望过去,紧接着对上自家楼主的目光,迅速转回扒饭。
    祁真惦记着小金球的事,本还想通过莫惑的反应推测点什么,这时感觉气氛略有些诡异,茫然问:“怎么了?”
    “没事,吃你的饭。”
    “哦。”
    风雨楼在双缘城的分舵占地并不大,但院子很精致,划出最好的那间一直为楼主留着,常年派人打扫,很是干净。书房内放着软榻,莫惑吃过饭便过去看书,扫一眼少年,吩咐他泡茶。
    祁真眨眨眼:“我不会。”
    “不会就去学,”莫惑冷淡道,“这三个月的茶都你泡。”
    祁真磨磨牙,乖巧地道声是,转过身气咻咻地就走了,完全没发现某人在他身后下意识勾了勾嘴角。他大步冲出去,看着围上来的暗卫:“他说要泡茶。”
    暗卫顿时怒了,心疼地看着小王爷,伸手摸摸头,说他们去泡。卫玄此刻正站在附近,闻言便主动上前帮忙,带着少年走到旁边的屋子亲手泡了一壶,让他端过去。
    祁真暂时没动,一脸纯洁地望着他:“谢谢,你去忙吧。”
    卫玄总觉得这少年支开自己是要往里面下点别的料,干咳一声:“不忙,你快去吧,别让楼主等久了。”
    祁真看看他,惋惜地应了声,重新回到书房:“给。”
    莫惑只需一闻便知是卫玄泡的,点点头,端起喝了一口。
    祁真完全没有做书童的自觉,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窝在旁边静静喝起来,接着瞥见莫惑在看的东西,微微一怔:“上面说的是沐城机关会?”
    莫惑并不与他计较偷看的罪过,干脆递给了他。
    祁真便好奇地看两眼,发现是目前已知那天会去的几家,其中有一条被重点圈了圈,写着十年前的机关世家要卷土重来,不禁问:“这个机关世家和沐家谁厉害?”
    “还不清楚。”
    祁真思考一下:“你说如果沐家这次输了第一机关师的头衔,接着家主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三年后,沐家少主代表沐家再次对战机关世家,想要一雪前耻,结果又是大败而归,会忽然大受刺激做些惊骇世俗的疯狂事么?”
    莫惑挑眉:“比如?”
    比如跑去皇宫把皇上和王爷绑了……祁真严肃道:“自杀之类的。”
    这就叫惊骇世俗?莫惑抽出他手里的东西继续看,头也不抬:“不会。”
    “万一呢?”
    “不会,他不是受不住打击的人。”
    祁真打起精神:“可有凭证?”
    “没有。”
    “那你……”
    莫惑打断道:“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他是很冷静的一个人,输得再惨也不会发疯。”
    祁真沉默,他虽然看这人不爽,但还是相信对方的判断的,所以沐家少主是红衣疯子的可能应该不大。他出门前只从说书人那里得知两个人爱穿红衣,分别是红央与这个沐家少主,如今这二人都被排除在外,那便只剩后来听说的杀手与魔教头子。
    他问道:“我听说悬影的主人也爱穿红衣?”
    莫惑不清楚他的话题怎会跳得这么快,微微静了静,忽然联想到他方才在问沐家少主的事,便知这小子恐怕是想找人,淡淡道:“他也不会是你那朋友。”
    祁真不想与他理论可能性,而是问:“他叫什么名字?”
    莫惑霎那间有短暂的停顿,目中情绪渐深,但这变化实在太快,祁真刚要有所察觉地仔细打量,便见他仍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像是对谁都亲近不起来似的,只听他慢声开口:“他姓凤,凤随心。”
    凤随心……祁真默念这个名字,记下了。
    “说说你要找的人吧,”莫惑经他一提倒是想起午饭时要问的话,看向他,“那真是你朋友?”
    祁真犹豫地要点头。
    莫惑及时捏着他的下巴,微微凑近:“你可想好了,不说实话,我没办法给你找。”
    祁真便闭上嘴。
    莫惑一眨不眨盯住他:“其实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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