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点了点头，抿着小嘴从爸爸怀里支棱出来，冲着张干部甜甜的挥手，“叔叔再见，叔叔要照顾好花花呀~”
    张干部一愣，随即笑道，“那盆九子兰叔叔暂时就不带走了，朝朝帮叔叔照顾她好不好？”
    他不过是逗孩子，哪里会真的要孩子的东西。
    朝朝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叔叔不喜欢花花了吗？”
    可她还喜欢肉肉啊，难道叔叔要反悔吗？
    孩子的心思在脸上写得清清楚楚，张干部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是，叔叔很喜欢花花，但是叔叔工作很忙，害怕照顾不好花花，所以就想请朝朝帮我照顾她，等以后叔叔有空了，就来看她，朝朝要不要帮叔叔这个忙呢？”
    这下朝朝明白了，只要不是把肉肉拿回去就好。
    她连忙点着小脑袋，拍着小胸脯保证，“叔叔放心，朝朝很行，朝朝可以照顾好花花的。”
    小孩一本正经保证的样子，看得人忍俊不禁，张干部上前一步，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和道，“叔叔相信你。”
    与孩子寒暄完，张干部就领着人在老宋等人的欢送下出了会议室，目送小汽车开出厂区大门后，厂里跟着过来的几位干部便围了过来。
    “华工恭喜啊，实至名归啊，下个月咱是不是就要改口叫部长啦。”
    华青连忙摇头，“你们都是我的老领导，哪能这么见外，还是叫我华工吧，听着顺口。”
    “你小子行啊，这么多年我们没看错你，等通知下来，可得请几个老哥哥下个馆子，好好喝一顿。”
    华青脸上挂笑，“请请请，一定请。”
    “请什么请，你那点工资不得养家啊。”
    他话刚说完，老宋就冒了出来，他冲一旁起哄的几人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去去去，一个个都当干部多少年了，还欺负人家华工，那你们提干的时候怎么没请我去喝酒，就知道占人家便宜，都给我回自己岗位上去，少在这里蹭吃蹭喝的！”
    大家共事多年，彼此都熟悉得很，见老宋赶人也没生气，嬉笑着又调侃了两句，便各自回去干活了。
    等人都走后，老宋这才一扭身，兴奋的对一旁抱着孩子的华青道，“老华，稳了，咱们这次肯定稳了！不说百分之百，至少百分之八十没问题了！”
    华青也很激动，从张代表说起提干的事情开始，他这颗心就一直砰砰跳着，这会儿也没消停下来，不过他面上比老宋冷静，甚至还能劝他，“虽说已经有把握了，但毕竟还没盖棺定论，咱们还是得稳当着点，别这个时候表现出来，小心遭人眼。”
    “闷声发大财。”一直窝着没吭声的小团子也奶声奶气的补了一句。
    “对！咱朝朝说得对，就是闷声发大财！”老宋喜盈盈的捏了捏朝朝的小脸，“我们朝朝可真是个小机灵，这次可帮了叔叔大忙了。”
    他们厂和隔壁茂山县那家厂子规模差不多，县人口数量差不多，每年的业绩也差不多，拿两个相似的物件去参加比拼，除了比物件本身，剩下的就要看物件的主人谁更能引起考官的注意。
    他们抢占了先机，那盆九子兰很好的为他们争取到了额外关注，虽说一开始引起了一些误解，可也正是因为有这些误解，才有了后续那一段看似随意的聊天和‘认亲’，老宋这个厂长也才有更多的机会让领导知道在这家厂子工作的人都是些什么憨厚老实又谦虚的人，甚至连小娃娃都比别家的小娃娃聪明。
    有了好感做基础，在相同的情况下，难道他们还不能赢吗？
    必须必啊！
    这么想着，老宋又激动了起来，一高兴就从袜子里掏出了一张肉票和一张糖票，一把就塞到了朝朝的小手里，“这个朝朝先拿去换肉肉和糖糖吃，等叔叔发了工资，就请咱朝朝下馆子去。”
    朝朝亲眼目睹了老宋这两张票是从哪里拿出来的，当即就嫌弃的想要扔掉，可一想到他们是肉肉，就又忍住了，她抽了抽小鼻子，伸出两根短短的指头，拈着边边递到了爸爸面前，征询的看向父亲，“爸爸？”
    华青憋着笑，得亏孩子是背着老宋的，不然这么明显的嫌弃，老宋怕是又要心塞好一阵。
    他抿着嘴角将笑意压下，冲着女儿点点下巴，“拿着吧，这是宋叔叔的私房钱，朝朝可别告诉宋婶婶。”
    被他这么一提醒，老宋也连忙道，“对对对，这可不能告诉你宋婶婶，不然的话……”
    “什么不能告诉我，宋建平，你又背着我在外面干什么好事了？”
    老宋的话还没说完，宋秋秀就带着杨丽珠走了过来。
    她们是看到领导们都走了，午饭也没吃，便过来打探情况的，结果一走近就听到了老宋那句话，当即宋秋秀就绷不住了。
    看到她，老宋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你听错了。”
    宋秋秀显然不信，扭头看向朝朝，“朝朝，你告诉婶婶，刚才叔叔是不是说婶婶坏话了？”
    朝朝才把那两张带着味儿的‘赃款’藏到自己的小兜兜里，闻言便眨了眨眼睛，懵懂的看着宋秋秀，摇摇小脑袋，奶奶道，“没有呀~”
    “真的没有？”
    朝朝认真的点了点头，“真的没有。”
    婶婶问的是有没有说坏话，叔叔藏私房钱这个不算坏话。
    逻辑自洽后，小团子就一点也不心虚了，回答得十分坦然。
    宋秋秀本来也没有非要个答案的意思，见孩子嘟着脸认真的小模样，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好吧，婶婶相信你。”
    说罢，又温声问道，“刚才跟爸爸去见那么多叔叔，朝朝怕不怕呀？”
    朝朝摇摇头，“不怕。”
    叔叔有什么可怕的，叔叔还给她肉肉吃呢。
    对了，肉肉！
    她想起什么，高兴的扭过身去对着杨丽珠道，“妈妈，肉肉叔叔给了朝朝那么多那么多肉肉~”
    边说还边伸出小手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
    比划完了还不够，她还弯下身去从她爸口袋里将那几张肉票掏了出来，“妈妈看，全系肉肉~”
    杨丽珠上前接过，一看，顿时惊了，“这么大额度？！”
    这一张就够他们一家四口下两次馆子的了，还一共有四张，那盆九子兰这么值钱的吗。
    朝朝见妈妈惊讶，顿时得意的昂起了下巴，“系不系很多呀~”
    “可太多了。”杨丽珠惊讶过后，便把那几张肉票又塞回到了华青口袋里，“这么多肉肉，朝朝给叔叔说谢谢了吗？”
    朝朝点点头，“谢谢了，爸爸也谢谢了，朝朝还帮叔叔养花花，妈妈回家家的时候，记得帮朝朝抱花花呀。”
    杨丽珠一愣，扭头看向老宋，“那花领导没要吗？”
    老宋摇摇头，“哪能要啊，他们有规定的，连口便饭都不肯在我们这里吃呢，更别说花了，上边管得严，他们也守着规矩。”
    “那我们岂不是占了天大的便宜。”杨丽珠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老宋却不甚在意，“什么天大的便宜，领导给的就拿着呗，领导难道还能缺你那一两口吃的呀。”
    宋秋秀也在一旁帮腔，“就是，人家都说长者赐不能辞，这领导给的东西你也不能不要啊，那岂不是不给领导面子。”
    “就是就是，秀秀说的在理。”老宋连忙附和。
    杨丽珠眉头还是拧着，回头看向丈夫，“你也就这么收了？”
    华青也很无奈，“那有什么办法，大家都在那看着，我要是一直推辞，领导面上也不好看。”
    朝朝见妈妈在责怪爸爸，连忙拽过妈妈衣领，嘟着小嘴帮她爸，“那系叔叔给朝朝的，叔叔喜欢朝朝，妈妈不要怪爸爸。”
    杨丽珠无奈的看了女儿一眼，叹了口气，“行吧，反正收也收了，那就只能等下次有机会再回个礼了。只是不知道那位领导还会不会再来，我们又还见不见得到他。”
    “那肯定还能再见。”老宋说得掷地有声。
    宋秋秀狐疑的看向他，想起来意，说道，“我还正想问呢，领导来都说了什么呀，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是对我们有什么不满吗？”
    “那哪能有不满，必须没有不满啊。”老宋说着就咧开了嘴角，“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什么好事？”宋秋秀盯着他。
    老宋嘿嘿笑了两声，指了指华青，“第一件就是咱们家老华下个月月初就要提干了。”
    “真的！”
    宋秋秀顿时惊喜起来，杨丽珠也满心欢喜，转头看向丈夫，华青点了点头，“张干部亲口说的，和老刘的退休公告一起下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
    宋秋秀推了推杨丽珠，“丽珠啊，这个老公嫁得值吧。”
    杨丽珠大方一笑，“我自己选的，那当然值了。”
    早先杨丽珠嫁给华青的时候，背地里有很多风言风语，有的说华青是个病秧子，她迟早要当寡妇，有的又说她的婆婆刻薄，偏心小儿子，她早晚得被婆婆磋磨死，还有的说跟着华青，她这辈子就只能吃糠咽菜，过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
    这些话杨丽珠从来都没放在心上过，因为她坚信，只要他们一家人齐心，只要他们努力，日子就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如今，不就是越过越好了吗。
    杨丽珠深深吐了口气，仿佛要将这些年压在心里的苦都吐出来。
    华青看着妻子，轻轻的用肩膀碰了碰她，在她看过来时，便冲她温柔的笑了笑。
    妻子这些年的辛苦付出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曾在心里暗暗发誓，终有一天，他会让她和两个孩子过上好日子。
    现在他想，这天不会太远了。
    提干以后，每个月会多十五块钱工资，各种票也会比普通工人多一些，他们厂收益好，年底还有分红。
    原本按照以往的提干流程，他预估的是要明年的这个时候才能提干，就估摸着，得等明年年底才能把债务还清，但现在提前了一年提干，那些债务就不用等到明年年底了，今年年底就行！
    这么想着，他看向妻子的眼神更加温柔。
    等还清了债务，妻子回娘家也能更有底气，她那刻薄的三嫂也不会再说她是回去掏空娘家的了。
    两人温情脉脉的对视着，看得一旁的老宋和宋秋秀都忍不住捂着腮帮子转过了身去，只有朝朝这个小电灯泡还直愣愣的窝在爸爸怀里，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然后捂着自己的小脸就嘿嘿的傻笑了起来。
    孩子的小动作惊醒了对视的两人，杨丽珠脸上飞起红霞，嗔怪的戳了下小家伙的脑门，“你傻笑什么呢？”
    朝朝从指缝中露出一双大眼睛，狡黠的眨了眨，“嘿嘿，没笑什么，继续，你们继续，朝朝什么都看不见~”
    那搞怪的样子顿时逗乐了几人。
    笑过之后，宋秋秀杵了下丈夫，“你刚才说那是第一件，那第二件呢？”
    老宋和华青对视一眼，随即将双手背在身后，昂着大背头，摆出一副高人的模样，“这第二件嘛，是关于我们厂的大事，事关机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
    宋秋秀一梗，白了他一眼，“德行！不说就不说，像是谁稀得听似的。”
    说罢，招呼着杨丽珠就走，“走丽珠，把朝朝带上，我去休息室叫那几个姐妹，咱去食堂吃饭去，让他两在这嘚瑟吧。”
    老宋一愣，赶紧追了上去，“唉，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你再问问呗。”
    宋秋秀冷哼一声，不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见状，华青也赶紧抱着女儿带着妻子跟了上去。
    ***
    等一行人到了食堂，几个女眷便去找各自的丈夫，老宋两口子和华青两口子自然坐在了一桌。
    安顿好后，华青和老宋去窗口排队取饭，朝朝就从妈妈怀里支出来，扯了下宋婶婶的衣袖，趴在桌子上，小声声道，“朝朝吉岛。”
    宋秋秀一愣，“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