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国也跟着围观了一阵儿,没觉得有多好玩儿,他默默的起床穿好了衣服,默默的去院子里洗脸,然后走到了厨房。
这孩子不太爱说话,但这些天妈妈特别忙,他是看在了眼里的,昨天妈妈和晓梅小姨把所有的活儿都干完了,肯定是累到了,所以妈妈才不肯起床。
林大国决定,一个人给全家人做早饭。
虽然他之前很认真的看过妈妈做各种好吃的,比如各种面包油饼鸡蛋饼,当时看的时候明明记下了怎么做,但现在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动手,他敢下手的,也就唯有鸡蛋疙瘩汤了。
林大国先去角落的鸡窝去拿鸡蛋,没想到掏来掏去,啥也没掏到。
他不死心的把脑袋凑上去,整个脸都快伸到鸡窝里面了,他的眼睛很快适应了鸡窝里的光线,但里面的确啥也没有。
家里一共就三只鸡,妈妈嫌弃臭,总是不喂它们,大国想起来就喂,想不起来鸡就得饿着,不能天天下蛋也不奇怪,之前就经常不下蛋。
没有鸡蛋的疙瘩汤,林大国不久之前就吃过,当时吃得时候也觉得挺好吃的,但现在总觉得,疙瘩汤里不放鸡蛋的话,肯定不好吃,他不觉得不好吃,弟弟妹妹和妈妈肯定也觉得不好吃。
林大国的脸上蹭了一小块灰,站在鸡窝外面特别发愁。
从昨晚到现在已经睡足了十个小时,许沁觉得身体已经休息的足够好了,躺在床上反而特别不舒服,她伸了个懒腰穿好衣服起来了。
趁着洗脸的功夫她偷偷拿水盆当镜子,天天早睡早起,她俏生生的脸蛋似乎更加水灵了。
许沁洗了脸擦了百雀羚梳好头再次从屋里走出来,才发现了院子里傻站着的大国。
“大国,你喂鸡呢?”
在她的印象里,林大国似乎挺喜欢小动物的,那次去河东村原身的娘家,这孩子看到那小兔子稀罕的要命,家里这几只鸡平时也是大国喂的。
林大国垮着一张小脸,有点委屈的说道,“妈妈,鸡没下蛋!”
许沁笑着说道,“没下就没下呗,喏,给你五毛钱,你去你大伯家买十个鸡蛋!”
往常这种跑腿的活儿都是二强干的,大过其实也想,但不好跟弟弟争。
林大国高兴的说道,“好啊!”
许沁又笑道,“看这一脸灰!洗把脸再去,别忘了跟你大伯娘说,要这两天新鲜的鸡蛋啊!”
刘改芝习惯攒到鸡蛋攒到一百个才去卖,六只鸡怎么也要大半个月才能攒够,虽然鸡蛋能放的时间很长,坏是不会坏,但吃起来当然还是新鲜的鸡蛋更好。
林大国握着五毛钱去了,林大壮已经带着弟弟妹妹在院子里玩了,看到大国来很高兴,别看他这个堂弟不爱说话,但球踢得很好,比二贵和三虎这两个傻弟弟强。
林大壮一用力把球踢出老远,两个傻弟弟去追球了,他笑着喊道,“大国,过来一起玩儿!”
林大国举起手里的五毛钱,说道,“大壮哥,我妈妈让我来买鸡蛋!”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正在厨房洗蒸笼布的刘改芝还是听见了,连忙走出来说道,“大国,买鸡蛋啊,还是买十个?”
林大国点点头,说道,“对,要新鲜的!”
刘改芝匆忙在围裙上擦了又把手,小跑着去了自家的鸡窝,没一会儿手里抓着六个鸡蛋回来了,小心的放到了大国拿来的小筐里,说道,“今儿的全在这儿了,我再去坛子里拿四个,上头也都是新鲜的呢,都是两天的!”
补齐了四个鸡蛋,接过大国手里的五毛钱,刘改芝心情挺好,她这败家的妯娌最近鸡蛋也吃得太多了,不过要是老是这样,她家的鸡蛋都不用去镇上卖了。
去镇上卖鸡蛋一个也是卖五分钱,耽误工夫不说,还要时刻小心街上的巡逻队,被他们抓住了,不但鸡蛋要全部没收,还要给一个投机倒把的帽子呢。
作为西山村支书的媳妇,同时也是预备党员,她可不能有这样一顶帽子。
刘改芝刚蒸好一锅热气腾腾的玉米饼子,她蒸的玉米饼子不但松软,而且里面放了黄豆面,刚出锅也是挺好吃的,见大国望了一眼,连忙说道,“大国,你还没吃饭吧,来,我给你拿个饼子吃!”
要是以前,林大国肯定会高高兴兴的接过来了,但最近他吃得太好了,就不想再吃玉米饼子了,慌忙说道,“不了,大娘我走了!”
大国没拿,刘改芝更高兴了,一个玉米饼子不值啥钱,但老百姓一年到头也不挣下几个钱,省下一个是一个,省多了就有了,她压箱子底儿的两百多块钱,可不都是这样省出来的。
刘改芝切好咸菜,往上面娴熟的撒了一些炒熟的白芝麻。
这白芝麻是自家种的,厢房里还有大半袋子,她很大方的撒了厚厚一层。
林大国走后,刘改芝不知道为啥又被勾起了馋虫,她把咸菜拌好,把热腾腾的饼子摆上桌,把稀饭也盛上了,孩子们都迫不及待的吃上了,但她总觉得还少了点啥。
犹豫了几分钟,她终于从坛子里摸出三个鸡蛋,狠狠心又加了两个,切了一把子小葱,做了满满一瓷碗炒鸡蛋,这香味儿飘到了院子里,引得几个孩子跑到厨房门口来看。
林三虎猛吸了吸鼻子,“妈,真的是咱家的香味儿啊,我还以为是二婶又做好吃的了!”
林巧巧也馋的咽口水,“妈,你做的炒鸡蛋好香啊,好长时间没吃了!”
刘改芝最近看到自家闺女心里就一阵愧疚,缺啥想啥,她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好相貌,以前她总是很遗憾,觉得巧巧虽好,可惜就是长得丑了点。
她不光是这样想的,甚至当着巧巧和胡秋芳的面也说过,说巧巧要是长得能有胡秋芳一半好看就好了,而且她其实对胡秋芳一直很热情,也许正是她的这种做法,让胡秋芳产生了一种错觉。
竟然想害死巧巧取而代之。
刘改芝想到这点就恨得不得掐死她,要不是看到胡老二已经把她打得浑身是伤了,事情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巧巧爱吃炒鸡蛋是吧,妈妈明天还做!”
刘改芝现在想明白了,对待别人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必须有区别,必须有分寸,别人的孩子再好,也不能跟自己的孩子比,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呢,不爱自己的孩子,那不是犯糊涂吗?
一个脑袋糊涂的人,别人不欺负才怪呢。
何况,那胡秋芳有什么好的,也不过就是长得漂亮点罢了,心肠比蛇蝎还毒。
林大壮不敢相信的问,“妈,以后咱家天天吃炒鸡蛋?”
刘改芝拍了一下大儿子的头,“都这么大了还天天想着吃,作业做完了吗?”
林大壮撇撇嘴,他早就发现了,爸爸妈妈都最喜欢妹妹,其次是二力和三虎,最后才是他。
早上吃过饭,许沁泡了一壶花茶,是她上山采了花蕾晒干的,还加了一点托林爷爷买的蜂蜜,有一股子甜香,放凉了也很好喝。
几个孩子都抢着喝,你一杯我一杯,很快就把一壶凉茶给喝光了。
三刚还没喝够,主动请缨,“妈妈,没热水了,我去烧一锅热水吧!”
许沁笑了笑,“好,烧完让你大哥舀到盆里冷着!”
林大国赶紧说道,“妈,我知道了。”
今天是约好的上门来取衣服的日子,过了九点钟,陆陆续续有顾客上门了,都对做好的衣服很满意,而且有人看上样衣了。
以前很少有人敢穿花穿红,这两年穿的人很多了,最时兴的就是各种鲜艳的颜色。
黑灰都是岁数大的人穿的,偏偏许沁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短袖衬衫,不但显得皮肤白,看起来还十分别致漂亮。
“这些都是样衣,暂时不卖!”
一波人走了,一拨人又来了,这天一共来了六七波人,拿走了十九件衣服,许沁收到了五十一块钱。
她美滋滋的说道,“晓梅,明天你早点来,我一早去趟镇上,买几个猪蹄子,再买点排骨!”
以前肉店的大姐没说,原来买排骨竟然也是不要票的,排骨虽然好吃,但有骨头,骨头压秤,占了至少一半的重量,很多人觉得不如花肉实惠,不舍得用肉票买。
排骨不要票,价格和肉价一样,都是一斤八毛钱,但家里孩子多,再加上晓梅和大亮,至少得买三四斤才行。
经常在堂姐家蹭肉吃,许晓梅心里过意不去,“姐,咱不是前几天才吃了排骨吗,就买点猪蹄就行了,我给多泡点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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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秋芳身上的伤看着挺渗人的,虽然都是皮外伤,但后背一道道的鞭伤让人看了触目惊心,刘丽红带着女儿去找了南山村的赤脚医生,但人家说治不了,没办法只能领着闺女去了镇医院。
镇医院倒是给治,住了一周的医院之后,胡秋芳身上的伤基本上都收口结痂了,虽然有点痒,但至少不疼了。
胡秋芳这次住院,一共花了六块钱,刘丽红哪有这钱,武连方这人特别鸡贼,结婚前许诺把工资和供应票都交给刘丽红,结完婚却变卦了,刘丽红不短吃的,不短喝的,也不短穿的,武连方才给她做了一身新衣服,但她身上也不会超过一块钱。
这六块钱还是武连方出的,他倒是没有多问,出钱出的很痛快,胡秋芳要在家里养伤,他也没反对,刘丽红以为这是同意养胡秋芳了,心里特别高兴,继女再好,不是自己亲生的,人家跟她隔着肚皮呢,胡秋芳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不管咋说,还是亲闺女在身边比较好。
然而又过了几天,武连方突然在夜里跟她商量,要送胡秋芳去福利院。
刘丽红心里不高兴,但还是说道,“福利院,那是想去就能去的?”
武连方得意的笑道,“一般人当然去不了,你不知道吧,小枝她舅就管着福利院呢,这事儿我已经跟他说了,说只要每个月出两块钱,就能让胡秋芳去。”
他说的小枝,是他的前妻,武连方这人也是运气好,当初跟着村里的瓦工去镇上做活儿,被小枝看上了,这小枝是镇上人,在镇邮局工作,父母都是镇面粉厂的工人,小枝的父母本来是看不上武连方的,虽说外貌长得还行,高高大大的,但他是农村人,而且还没有工作,女儿嫁过去肯定要吃苦的。
但后来武连方运气好,面粉厂招工的时候他去了,因为有小枝的帮忙,小枝的姨夫,是镇上面粉厂的办公室主任,武连方很快也成了面粉厂的工人,和小枝顺利结了婚。
可惜有了孩子的第二年,小枝就生病了,还不是一般的病,是白血病,这病特别遭罪,小枝生了病就没法工作了,也照料不了家和孩子,武连方要上班,下班后还要做饭洗衣照顾孩子,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七八年。
小枝的父母一开始看不上女婿,闺女生病了却又老担心女婿把给闺女给扔下了,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镇上有个姓黄的人家,这家的女儿也是婚后查出来有肝病,女婿立马就要求离婚了,没隔几个月,立马就又娶了一个。
好在这武连方表现还不错,虽然照顾女儿有时候不太尽心,但作为一个男人,能熬上这么多年也算是不错了。
所以虽然小枝已经去世了,武连方也已经再娶了,但小枝那边的亲戚,都还是很愿意帮他的。
而且这事儿办成了,受益的其实还是小枝的孩子。
刘丽红还想争取一下,说道,“白白给人家两块钱做啥,秋芳就养在家里不行?这孩子可勤快了,什么活儿都能做,不要求别的,有她一口饭就行了!”
武连方说道,“那不行,咱们之前可是说好了,不养胡秋芳,你也不用难过,赶明儿我先带你去福利院看看。”
第二天,刘丽红带着胡秋芳跟着武连方一起来到了福利院。
镇上的福利院,稍微有一点偏僻,从外面看房子也很旧了,但走进大门去了里面,又完全不一样了,里面收拾的很干净,地方也很宽敞,约有四五十个小朋友正在院子里做操,一个个穿的还算干净,小脸上都带着笑容。
武连方先领着母女俩去了住的地方,是一间挺大的屋子,应该是三间连在一起的,里面放了一张张小木床,上面的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然后又去了教室,刚才做操那些小孩儿现在坐在教室里了,有个年轻的老师正在给孩子们讲课。
最后去了厨房,有两个中年妇女正在做饭,一个在揉面,另外一个在切菜。
武连方笑呵呵的问人家,“大姐,这是在做啥饭?”
切菜的妇女笑着告诉他,“蒸馒头,炒小白菜。”
胡秋芳人小看不到,刘丽红却是已经看到了,案板旁边还放着另外一个大盆,里面是和好的玉米面,可见他们福利院蒸馒头,蒸得不是白面馒头,也不是二合一馒头,而是两掺的花卷,这种花卷玉米面加的很多,比二合一馒头还要多,吃着并不好吃,一层白面一层玉米面,那口感说软不软,说硬不硬的,刘丽红一点儿不喜欢吃。
出了厨房,武连方说道,“丽红,你看吃的住的都不错吧,还有老师给上课,秋芳要是能来了,就是掉进福窝里了!”
刘丽红当然知道他这是哄人咧,福利院这么好,他又有这么硬的关系,咋不把自己的闺女送进来呢?
但她不敢和武连方正面呛呛,而是说道,“看着是还行,他们能把孩子养到多大?”
武连方说道,“咱镇上的福利院,是政府办的,是县里拨款呢,一般养孩子都能养到十八岁,到那个时候秋芳都是大人了,咋着不能自己挣一口饭吃啊?”
刘丽红放了心,但还是嘟囔了一句,“我这亲妈不养孩子,要让人家福利院知道了,那不是骗取国家的福利吗?”
武连方听到这话,知道刘丽红是愿意了,就笑着说道,“怕啥呢,小枝的姨夫管着这福利院,旁人不敢说啥,即便是查出来了咱们也不怕,秋芳不算福利院的小孩,算是寄养,我每个月给两块钱呢!”
刘丽红点了点头,问自己的闺女,“秋芳,你想进福利院吗?”
胡秋芳咬着嘴唇,红着眼圈不肯回答。
武连方提议,“丽红,今天咱在外头吃吧,国营饭店的肉包子香着呢!”
武连方带着她们母女吃了一顿肉包子,敲定了胡秋芳去福利院的事儿,第二天一早,刘丽红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说是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胡二叔和胡三叔把胡秋芳送来的时候,把被褥和她的衣服都给拿来了,那被褥已经用了好多年了,又破又烂,衣服也没有几件好的,大部分穿着都小了。
刘丽红此时想起来继女的衣服了,这孩子自己占了一口箱子,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很全,而且每一季都不止一套,她长得快,也长得高,很多衣服小了不能穿了,白搁着也是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