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说道，“都吃饭了吗，没吃坐下来一起吃点？”
    许晓梅家条件好，大亮看到炒鸡蛋也不眼馋，倒是十几岁的许敏有点眼馋了，河东村都说她家的日子过得好，其实也就红砖瓦房盖得气派，吃得和一般人家差不多，甚至还不如一般人家好呢。
    她奶奶特别抠门，吃两天玉米饼子才会吃一天白面馒头，今年麦子大丰收，最近才改成了吃一天玉米饼子一天白面馒头，白面馒头都吃不上，更别提鸡蛋了。
    也就农忙，或者她三叔，四叔和小姑回去的时候，才能吃上一两顿好的。
    大亮不想吃，但许敏很想吃，她笑着说道，“姑，早上我起晚了，我没吃饭就来了！”
    她也不客气，看到桌子上有个空碗，就给自己盛了一碗小米粥，呼噜噜一口气就喝下去了，喝完粥又赶紧夹鸡蛋吃。
    这一系列动作，全程也就一两分钟，把抱着大亮的许晓梅看得一愣一愣的。
    许敏才不管别人的眼光呢，她抬脚去了东屋，抢先坐在了缝纫机前面，她现在剪子已经练得有模有样了，已经开始练习踩缝纫机了。
    许晓梅从兜里拿出一个铁斗鸡递给儿子，两岁的小男孩立即一个人玩起来了，她便也进了东屋，只有一个缝纫机，许敏用了，许晓梅就没得用了，不过她现在缝纫机已经用的不错了，锁边机也很熟练了，唯一没有任何进展的就是算尺寸了。
    许沁说过，不会算尺寸，永远当不来了裁缝。
    许晓梅叹了口气，她人长得好看，咋一看挺机灵的，其实从小读书不行，尤其是数学从来没及格过，磕磕绊绊念完小学，在镇上上了一年初中，回回考试倒数第一，实在是读不下去了，没想到现在学个裁缝，还是要跟数字打交道。
    她从斗柜里拿出自己买的一款布料，这料子还是许沁帮她挑的，底色是杏黄色，很适合她，一共有八尺，打算做一个荷叶领的连衣裙。
    许晓梅认真的算了两遍，还是弄不清领子大小，因为两次算出来的数不一样，她握着画粉踌躇半天，就是不敢下手。
    许敏忍不住，噗嗤冷笑了一声。
    许晓梅脸上挂不住了，要是外人她还可以说上一两句，许敏不行，也叫她姑姑呢，她是长辈，不能跟小辈计较。
    好在许沁吃过饭之后，看到许敏缝出来的直线还是不够直，不客气的批评她，“小敏，我是不是说过，走直线的时候手上一定要稳，而且不能想别的，你刚才专心了没有？”
    其实她并没有听到许敏刚才的冷笑，但许敏才十五岁，经不起她这么说，立即老老实实的承认，“姑我错了，我不该笑话晓梅姑。”
    不说破还好，说破了其实许晓梅脸上更挂不住了，夏天天热，她急出半脸汗，有点尴尬的说道，“姐，这领子尺寸我又忘了咋算的了！”
    许沁叹了口气，真是流年不利，摊上这么俩笨人。
    她已给许晓梅讲过很多遍了，不得不又讲了一遍，但许晓梅看着还是不太明白的样子。
    看来她要换一种方式来教徒弟了，填鸭式就很好，教起来不费力气，笨学生学起来也不费力，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只需要知道怎么做就行了。
    她说道，“到现在为止，顾客在咱们这里做的衣服，裙子款式有七种，裤子有两种，套装有五种，衬衫有七种，半裙有两种，我今天啥也不干，把这些款式的尺寸图都详细的画出来，并且会标注各种尺寸的计算方法，你俩都必须背下来。”
    听到背东西，许晓梅又紧张了。
    看到笨徒弟犯难，许沁忽然想起来，她倒是疏忽了，其实一般的裁缝学校，都会给学生学习这种特别详尽的尺寸图，并且会逐一讲解，她自己完全不需要，也就跳过了这一步，她教给许晓梅的都是纯理论，要是脑子机灵的会举一反三，但脑子不行的，只会越学越糊涂，倒不如直观的图示好用了。
    她拿起笔和尺子又开始忙活上了。
    出来的第一张尺寸图正是许晓梅挑中的款式，荷叶领的连衣裙，许晓梅认真看了半天，终于没琢磨出来了，终于敢拿着画粉下手了。
    许沁指导完两个徒弟，觉得口渴了，到了一碗凉开水，喝完觉得还不解渴，这样时候，吃上几块西瓜能才合适呢。
    她从口袋里拿出两毛钱，喊住了想要带弟弟妹妹出去玩的大国二强，“大国，去瓜地里买个西瓜回啦，记住要又沙又甜的！”
    生产队的西瓜不让人吃，但若要去买，还是会卖给本村的社员的，去镇上交西瓜，收购站的价格特别便宜，一斤才给两分钱，但人家一转身给供销社，立马就成了五分钱一斤，不能赚自家社员的钱，所以村里人买瓜也是两分一斤。
    去镇上交西瓜还要专门赶着牛车去，而且到了收购站，那些收购站的人，总会借口看看西瓜熟不熟，打开一个又一个西瓜，每次都要糟蹋四五个，这些打开的瓜自然都不算重量了。
    同样的价格，还不如卖给社员嘞。
    反正西瓜不属于粮食，国家不会硬性要求上交，他们去交主要还是为了卖钱，西瓜产量高，即便两分钱一斤，也比种粮食划算。
    当然了，种西瓜的地本来都是沙土地，种粮食产量也不会高，那些好田还是不舍得种瓜果的。
    大国接过钱，去厨房拿了一个筐子，几个孩子争先恐后的跟着去了。
    没一会儿大国和二强抬回来一个十斤重的大西瓜，但买了瓜也不能立即吃，这瓜是从田里现摘的，这个点儿早被日头晒透了，热乎乎的西瓜即便很甜，夏天吃了也不够爽。
    许沁把西瓜洗干净放到了水桶里，然后顺着井绳送下去，给浸泡到井水里了。
    没有冰箱，也只能用这个土办法了。
    几个小孩儿都趴在井口看，三刚急吼吼的问道，“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吃西瓜了？”
    许沁也着急吃上一口凉凉的西瓜，但还是看了看表，不紧不慢的说道，“再过两个钟头就差不多了。”
    四岁的孩子完全没有时间概念，他不知道两个钟头多长，又追问，“很快可以吃了？”
    二强现在也还不会看表，但他上学了，有了一定的时间观念，说道，“我们邓老师说，一节课加上休息的时间就是一个钟头，两个钟头就是两节课，还得好长时间呢！”
    许沁点了点头，“二强说的对，现在九点了，十一点可以吃了，差不多快到中午了。”
    三刚没有时间观念，但中午还是知道的，一天三顿饭，早上起来吃一顿，晚上快天黑吃一顿，还有就是中午吃一顿了，早上饭才吃了没多长时间，他的小肚子还一点也不饿呢。
    看来要等肚子饿了，才能有西瓜吃了。
    但最近也不知道为啥，以前他动不动就饿，现在吃饱了很少饿了，看到那河里的小鱼小虾，更是一点儿不想吃了。
    三刚垮着一张包子脸，轻轻叹了一口气。
    因为伙食好了不少，不光是四丽，四个孩子都长肉了，三刚脸上的肉比大国二强更多一些，许沁伸出手捏了一把他的包子脸，说道，“你们想听故事吗？”
    自从她有了自己编故事的本领，再也不害怕给孩子们讲故事了。
    孩子们虽然还没忘了吃西瓜，但也都跟着她高高兴兴的进了屋子，许沁这次没讲苦苦的故事，而是讲了甜甜的故事。
    甜甜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有一天，她在放学的路上摔倒了，等她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发现前面出现了一座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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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讲完之后，因为有西瓜吊着，孩子们不肯出去玩儿了，生怕回来西瓜就吃完了，许沁说道，“在家里玩儿也行，都要乖乖的啊！”
    林大国主动提出来写作业，林二强也跟着写暑假作业，两个小学生很认真的做着题，三刚和四丽还有大亮在地上玩儿石子，玩铁斗鸡，还有木头做的小车，玩得也听开心的。
    不知不觉到了十一点，许沁把西瓜从井水里捞出来，几个孩子立马围上去了，许二强说道，“妈妈，我去厨房拿刀？”
    许敏耳朵尖，而且踩了一上午的缝纫机，浪费了不少线，但进展似乎不大，她有点烦了，站起来就往外跑，说道，“二强，你别去，我去！”
    林大国买西瓜的时候，特意跟大队会计强调了，要又沙又甜的，大队会计除了会算账，很会种瓜也很会挑瓜，许沁把大西瓜切开，果然又沙又甜。
    这么大的一个西瓜，才花了两毛钱，真的是赚到了。
    许沁把西瓜切成一块块的，孩子们争先恐后的各拿了一块吃，许敏看到姑姑拿了，也赶紧挑了一块大的。
    唯有许晓梅，仿佛不知道外间都在吃西瓜，仍在拿着尺寸图仔细看呢。
    这井水澎过的西瓜就是好吃，许沁一连啃了好几口，才顾得上招呼，“晓梅，过来吃西瓜了！”
    许晓梅磨磨蹭蹭的过来了，拿起一块西瓜吃了半天，别人都吃两块了，她一块还没吃完。
    吃完西瓜，也到中午了，许敏一连吃了四大块西瓜很高兴，河东村也有瓜田，夏天倒是隔三差五能吃上一回西瓜，但那么一大家子，大大小小十来口人，她能吃上两小块就不错了。
    她擦擦手主动揽活了，“姑，今天中午咱们吃啥，我去做！”
    许沁说道，“这么热的天，吃啥都没胃口，要不吃个凉面吧。”
    许敏说道，“好啊，凉面条我会做，我去了啊！”
    纯麦面的面条咋做都好吃，她早就看到了，她姑家的有一大罐子麻汁酱呢，凉面里面加上点麻汁酱，甭提多香啦。
    许晓梅恨自己的动作又慢了，赶紧收完了桌子上的西瓜皮，说道，“小敏，你会擀面条吗，凉面得筋道一点儿的！”
    许敏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啦，晓梅姑，你就等着吃吧！”
    许晓梅觉得自己还可以争取一下，“要不，我帮你去烧火？”
    许敏说道，“好，等会儿我面条擀好了再叫你啊！”
    她走后，许晓梅纳闷的说道，“小敏都这么勤快了，大嫂怎么还说她懒啊？”
    许沁笑了笑，说道，“她可能是不爱干地里的活儿。”
    在农村可不管什么童工不童工，半大孩子去地里挣工分的很常见，许敏都十五岁了，个子也长得和成年人一样了，所以许大嫂肯定要求她下地挣工分了，因为差不多的农村姑娘都是这么过来的。
    许晓梅点了点头，说道，“这么个天，别说小敏了，我都不想下地了，顶着日头干活，那滋味可太难受了！”
    许沁点了点头，“是啊，种地的确是个辛苦活儿。”
    堂姐妹俩有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没一会儿，许敏喊许晓梅烧火，这烧火的活原来都是二强干的，但小孩儿到底没有竞争意识，不会抢着去，有人干了，他就开心的去玩了。
    许敏煮好面捞到碗里，正要往碗里加酱油葱花和麻汁酱调成的浇头，许沁看了看说道，“小敏，再切点黄瓜丝，每人荷包一个鸡蛋。”
    堂姐在吃上特别舍得，对待别人也很大方，许晓梅已经见怪不怪了，倒是许敏愣住了，“姑，每人一个？”
    大人小孩加起来，一共八个人，那就是得八个鸡蛋呢，一个鸡蛋五分钱，八个鸡蛋四毛钱呢。
    许沁点了点头，走了。
    吃过午饭，几个孩子很快在西屋睡着了，许沁闲了大半上午了，这会儿不困也不累，她飞快地算尺寸画线，许晓梅拿剪子裁衣片子，裁好后许沁缝合，许晓梅锁边，也就一个钟头的功夫，就做好了一件衣服。
    做完第一件，又做第二件，一连做了三件，许沁觉得有些累了，站起来说道，“小敏，你继续练吧。”
    上一批衣服做完，虽然几乎每天都会有一两个顾客，但不会那么集中了，收了也就十五六块布料吧，她速度快，每天做上三四件足够了。
    老踩缝纫机，许敏真的有点烦了，但她不敢表露出来，仍是老老实实的答应了。
    这么过了七八天，许敏忍不住回家抱怨，“妈，姑姑老让我练缝纫机，不让我上手干活儿，那我咋能挣钱啊？”
    许大嫂一方面觉得闺女沉不住气，另一方面又觉得许沁不公平，“你姑真的给许晓梅发二十五块钱的工资？”
    许敏点了点头，“我亲眼看到的，那还有假？”
    虽然女儿是才开始学，许晓梅是学了一段时间了，但说白了都是学徒，一个给钱一个不给钱，这不太合适吧？
    当然了，许大嫂不敢亲自去找小姑子，也不敢跟丈夫商量，而是告诉了她的婆婆王美兰。
    一边是最疼的亲闺女，一边是媳妇和孙女，王美兰不好表态，只能说道，“我帮你问问可以，但我可做不了她的主！”
    这天许沁起了一大早，去镇上买了一副猪肝和四个猪蹄，路过河东村的时候，将一半的猪肝送给了原身的娘家。
    许家吃饭早，已经吃过早饭了，王美兰知道闺女着急走，没给她另外做饭，煮了两个白水蛋，一边剥皮一边悄悄问道，“我听你大嫂说，你给晓梅发工资不给小敏？”
    许沁一愣，立即明白许敏身上的毛病都遗传自谁了，她笑道，“没错。”
    王美兰叹了口气说道，“你也不用因此就给小敏发工资，那孩子毛毛躁躁的，一点长性也没有，别让她以为，钱是这么好挣的！”
    许沁点了点头，说道，“小敏要是急着挣钱，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这事儿你别管了！”
    她匆匆吃了两个鸡蛋回到家，大国做了疙瘩汤，正用勺子往前盛呢，看着小孩踮着脚尖认真的样子，她忍不住笑了。
    许沁把猪肝和猪蹄都飞过水之后，用盐腌上了，去堂屋刚端起碗吃饭，许敏先来了。
    “姑，才吃饭呢？”
    许沁点点头，放下筷子问道，“小敏，我听你奶奶说，你着急挣钱是吧？”